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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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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红并没有训狗的爱好,只是从小受教于江展,又管教一众师弟师妹,养成了不怒而威的气场,在“管教”方面总结出了心得。
这心得让她在无意间遇到出现在问丘山上的一只受伤的小野狼时得心应手——
她心知,凶狠的人也好,动物也罢,对待他们都要先立威。你不怕对方,对方才有可能怕你;你怕对方,便只有单方面受制于他的份儿。
小野狼一开始把她当成猎物,被熟悉山路的韶红设置了不会伤害它的陷阱,屡次挫伤它的锐气。发现伤不到她后,它变得小心警惕。
韶红没想把它怎样,只为自保,发现它找不到下山的路且不太会猎物后,觉得它笨拙可怜,便发自内心地对它好,让它逐渐放松警惕和依赖自己。
至于后来她是怎么把它训成狗的……
她是无心的。小野狼的个性还未塑成,她整日投喂它,还沉迷它柔软的毛发与之搂搂抱抱,喜欢叫它握手修理它的爪子,令它在过程中逐渐失了狼性。
“你变成这样,怕是不能自己下山生活了。”摸摸狼头,韶红有些自责,觉得做错事了,犹豫完道,“你随我回山庄吧。”
“师父,徒儿想养一只宠物。”
回到山庄,韶红说出这话,眼里蕴藏期待与小心时,江展惊讶又激动。
韶红自小聪慧冷静,记事起便不像其它孩童,天生舍去野心,是被上天派来执行他的大业的孩子般,在正事之外不曾表达过“我想”。
他欣赏她的与众不同,却又心疼她的懂事。
江展想,他的大弟子的名号压在她身上,可是太重了?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还要替他管教其他的弟子……
“养!”他激动地拍桌,道,“鸟还是狗?便是李妙手的毒蛇,为师也给你抓来。”
韶红心说,您明明每次看到他养的蛇,都怕得脸色发白。
“是一只狼。”她道。
“噗——”江展把茶水喷射出来。
当韶红用绳子牵着狗一样的狼走向他时,其他弟子们扒着门看热闹。
“这便是狼吗?怎么跟狗一样。”
“师姐从哪里找到的?”时昭问道。
韶红回头看他,道:“山上。”
“你何时跑去山上了?一个人?!”江展没忍住又喷茶出来,惦记自己身为师父的尊严,赶忙拿帕子擦擦。
“我去看师父讲的那些植物了。”韶红道。
在那里,她还看到了山下。
“若它真如你所说毫无凶性,你便养吧。”听韶红讲完来龙去脉后,江展道。
江展第一次觉得,韶红同他像,却又不一样。她身上有种气场,总能让人下意识地为她折服,竟连狼也不例外。
问丘山庄的师弟师妹们不例外,大黄也不例外,师凌绝却是那个例外。
知道训狗先立威,韶红感觉黑暗中的他被自己震住了,松开剑走向原处。
她打算先不跟他交流,他敢靠近,她就训他。
她想,难道他没有中毒?怎会醒得这样快。是毒蜂也被海水影响到了,失了些毒效?
但,解药必须得喂给他。
不和他说话怎么能喂他解药?跟他说话了,他会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得寸进尺,对她做一些,做一些……那样的事?
韶红皱眉迈步。
她的身体还不舒服。她儿时便有这个毛病,沾水便容易生病,不过病得快好得也快,睡一觉基本就好了。她想先回山洞。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韶红急忙转身喊道:“你别过来!”
想起相拥被吻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她大脑空白一瞬,提裙刚要跑,肩膀被摁住,接着被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毒蜂已经用过了,怕再用一次直接毒死他,韶红唯一的反抗方式变成捶打,怒道,“听不懂人话吗?”
“别再动了。”师凌绝道,“再动,捏断你的手。”
说着,他把她那只受伤的手腕握到身前。
韶红:“你认真的?”
“要试试吗。”师凌绝说着稍微用力。
瞪他,韶红一个头两个大。
又沟通无果了。他一点都不像大黄,大黄听话多了,还比他更懂人话!
空气中有咸咸的海风味,也有几不可闻的血腥气。师凌绝内心烦躁,恨不得马上让韶红的手好起来,但两只手抱着她都不得空,便用上了……唇。
这一次他学乖了,目标不是她的唇。
韶红身体一抖。
她感到男人突然舔舐她的掌心。
不同于上次猛烈的席卷,他好像因她发火变得小心,学会顾及她的情绪了,在她的伤口留下火热、柔软、湿润、痒意。
这样的他不像能撕碎一切的狼,倒像狗,像在忠诚地舔舐主人的伤口,努力把与她不相符的血污都吞入己腹。
韶红震惊到失语,五指蜷缩,碰到师凌绝温热的眉眼额头,还有头发,僵硬地松开。或许因太震惊了,她的脸变得滚烫,没说一个字以及反抗。
师凌绝身上还是狼的习性更多,在他那股索取之态隐隐冒出头时,韶红察觉到了,五指猛地收拢,推他道:“够了!很脏。你是狗吗?舔人是你的习惯?”
他难道也这么对其他人?
师凌绝竟道:“不。”
“我不能做你的狗。”
因为他是太后的狗,只能给太后当狗。他常听有人骂他是太后的狗,不解其意,便没在意过。
她很喜欢狗,想来,是好听的话?
韶红:“……”
在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
“我确实脏。”师凌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你不。”
他沉默。
“……”灵机一动,韶红手揣进袖中,拿出来时掌心上多了个药丸,道,“要继续吗?”
她懊恼至极。她被他传染了吗,开始胡言乱语。
韶红试图收手,师凌绝没多想,本能地把唇贴上去。此时的他就像韶红给他投毒,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
发觉了药丸的存在,他还是没多想。
苦涩的药在舌尖化开,他的内心充满与韶红亲昵的安全感和放松感。
他好像有些明白她喜欢被学堂那只狗舔舐的原因了,也明白了那只狗为何喜欢黏着韶红。
靠近她,他的心情和去杀人的过程中抱剑望着天色时的一样。他什么都不必想。
韶红想逃离当下,但被抱着无处可逃,便头稍仰后靠在师凌绝肩膀上,手掌配合地张成方便喂药的程度。
假如有火把,她羞赧,勉强接受了现状的淡漠表情便会完全暴露。
“我究竟……”她喃道,“和你在这座岛上都做了些什么啊。”
山洞里,火已经灭了。漆黑中,韶红被师凌绝放下后。找到之前的位置,没有点火的意图,打算睡下。
师凌绝没靠近她,自觉地垂眸抱着剑,坐得离她很远。他并不理解韶红之前生气的点,只知道她海边那副模样和太后训斥他时很像。
与太后相处的记忆,令他本能地在意和回避。
“我出去。”他说完,起身道。
岳焚香总在对他不满意时冷冷看他,要他去堂外站着。
侧躺着,韶红睁眼。
他不睡吗,去做什么?
算了。
因为被亲和被舔的事情心里还有点别扭,韶红不想与他过多交流,闭上眼。
再醒来,她听到野兽的怒吼声,感到身体爽利多了。
嗯?这火是他弄的?
起身,韶红惊讶地盯着火堆。
看火势和下面的柴火,恐怕他每过一阵子就进来加柴。
他不是不会吗?
——师凌绝走出洞穴后很快回来,韶红已经睡着了。他放下工具,回忆着韶红之前生火的样子,成功钻出了火来。
野兽的声音和有什么被利剑划破再飞溅的声音清晰入耳,韶红赶忙起身。
洞穴外,月亮高挂,野兽的黑影朝师凌绝扑来。它们是白天被猎杀的野兽的同伴,过来报仇。
熟练地挥剑将一只兽砍杀掉,师凌绝已经溅了不少血的身上又多了一道。
韶红举着火把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师凌绝砍完一只兽,面对它们的无情骇人的眼神延续到她身上,剑也朝她举起,似是源于身体的反射。
“……”
眼神没变,师凌绝目视前方,把剑放下。
“你醒了。”他道。
这样说,他朝睡乱了头发的韶红伸出手,借着火光看到自己腕上的血,手在她耳垂边停住。
韶红眼前晃过没被她驯服前的大黄的模样。那时它也在山洞前狼狈又傲气,想靠近她却放弃。
眼前的人,样子接近她第一次见他时,以及船上杀人的模样很像,毫无人气。他令她生惧,可满身的凉意与血也让她心头陡升违和之感。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活着呢?
“你可以进来。”她听到自己轻声说,“里面有火,亮,暖和。”
月光之下,韶红瞥眼师凌绝悬在自己脸边的手腕,攥住,转身拉他进洞穴。
她的手不算热,但远胜遭寒意和血气裹挟的自己。
师凌绝视线下垂,剑尖滴血。他手腕包括指缝里都是血,女子白衣飘飘,却在火光之下被不嫌弃地攥着。
韶红松开手。
洞穴里有她,也有火,的确明亮暖和。
韶红弯腰再起身,道:“你可以在里面待着,但不准超过这条线。”
她火速找来一块石头在火堆旁边的地面上划线,还把自己用来睡觉的兽皮拉远,凉声道:“否则,你永远都不要进来了。”
师凌绝:“……”
“哼。”他竟没有不爽和不满足,嗓音被咕哝出含糊的笑意,抱剑坐在那条线边上、被允许离她最近的地方,过会儿没忍住,去看她。
他的内心很平静,平静得让他诧异,收回目光对掌心的血分神。
好脏。
不能让她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