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柳归》客怀墨

6、真正的妖

　　言锁秋站在绸缎后思考片刻，听着外面的声响，看来是人数不少，那他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忽地，他弯弯唇角，心里想到了一个不是很道德的法子。很快，他从身上携带着的小储存袋掏出一个火折子，将它打开后，随即轻轻一吹，便凭空生出一簇火苗，点亮了被丝绸笼罩住的漆黑空间。
　　言锁秋晃了晃手中的火折子，笑不见底。他走到一条赤红的绸缎旁，温柔地托起它，再用手中折子上的火焰靠近它，然后放开手，静静看着火焰向上攀延着。
　　如水瀑般的绸缎在火焰经过的地方化为灰烬，可火焰还在蔓延，不知停歇。过了一会，整条丝绸都在空中消散，大火越烧越大，多亏了芳春楼在此地布置了许多布料作装饰，才能让火焰烧得如此之大。
　　阴暗的角落已然被大火点亮，言锁秋捂住鼻子，眼前的视线差不多被浓烟挡完了，甚至还有几簇火苗已经攀上了他的袖口。看样子，他也是时候逃之夭夭了。
　　他看准时机，将火折子盖好，闪身离开了大火蔓延的戏台后，刚好，此时戏台周围并没有多少人看守，他只需要小心点，避开那些人的追捕从大门出去就行了。
　　可天不遂人愿，燃烧的大火终究是被巡逻的人发现了，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大吼一声，瞬间吸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兄弟伙快来！！走水了——”
　　言锁秋躲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前方就是大门，只是在人发现大火时便被紧急关上了。
　　他咬紧牙关，尽量隐藏好自己，低低骂了一声：
　　“该死！”这条路走不通了。
　　等等！
　　言锁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已经一个晚上没喝水了。
　　不过，似乎……楼上那堆烂摊子，还等着人去收拾。
　　他现在，好像还不能走。
　　身后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大部分人都慢着去舀水灭火，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位罪魁祸首，正好给了他上楼的机会。
　　柱子后的言锁秋深吸一口气，定定看了燃烧着的大火好几眼，或许……被大火烧死，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的解脱吧。
　　想了想，他吐出口中残留的几口气，悄无声息地遛到楼梯口，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
　　言锁秋按照记忆中小厮带的路线停在了花魁闺房的门口。他没有犹豫，推开门，白涧临的尸体还躺在床边。言锁秋走过去，察不可闻地顿了顿，还是弯腰将她扛起，尽量避开她身上腐烂的伤口。
　　来到窗边，言锁秋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一边半扛着白涧临，一边用空着的手掌打开它，手臂在空气中一晃，燃放过的火折子而由冒出了火焰，他随意地望木制的地板上一丢，火焰立即便占满了地板。
　　他有些可惜地抱怨道：
　　“挺贵的，到底才用了两次。”
　　语毕，他手掌搭在窗框上，把白涧临往肩上一扛，毫不留念地翻走了。
　　言锁秋在空中稳住身形，盯准一户人家的房瓦，在上面落脚后，他迎着初升的旭日，“叮叮咚咚”地走在洒满阳光的瓦片上。
　　身后又是一声惊叫，随后“哗啦啦”的泼水声更是让人沉默。
　　言锁秋微不可查地探出一口浊气，颠了颠肩上没有什么重量的冰冷尸体，道：
　　“或许这芳春楼内的妖怪，是真是假。可谁又说得准，人没有妖怪难堪呢……”
　　芳春楼那些人，看来才是真正的妖。
　　许是身上的疲惫与疼痛使他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他停在某户看上去十分眼熟的房瓦上，趁着大街上没多少人，他活动活动因扛着白瑞临而有些僵硬手臂，看准位置，静悄悄地从房瓦上一跃而下，落在某个不起眼茅房的不远处。
　　言锁秋如同回家了般，将冰冷的白瑞临安放在一棵快要枯萎的柳树下，随即走进茅房内，光上门解决生理问题。
　　正当他好不容易得到放松，准备推开门离开时，他有力的手臂堪堪碰上木门，门外不知是谁，一下子便拉开了门，让言锁秋停在空中的手指不由地缩了缩。
　　那人睡眼惺忪，整个人好似下一秒便要就地而睡，便也自然而然的忽视了眼前的人。
　　言锁秋有些无语的扯了扯嘴角，将手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睁睁看着他猛牛冲撞似的抬了好几次脚，却是每一次都找不到门。终于，他不耐地把眼睛稍稍睁开一丝缝，嘴里骂骂咧咧地道:
　　“这个破门，等一下就叫人给你拆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本来就小的眼睛也渐渐睁大，带了几分不可思议，随即，这点惊讶又变成了怒气：
　　“哟！你这死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言锁秋更加无语了，他盯着眼前冒火的老许说道：
　　“怎么，你还巴不得我死外面呢？”
　　老许不屑地笑了笑，伸手揪着他的领子就往旁边拽：
　　“你给我死滚开，再说我就拿你当茅房。”
　　言锁秋不得不顺从地让开位置，但狠狠摔上的木门还是让他眉心一跳。
　　他伸手摸摸鼻子，将视线移到柳树下的尸体，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拿起茅房边的铲子走过去，在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抓起白瑞临的手臂把她埋了进去。盖上最后一铲土，老许也上完了茅房。
　　老许出来后怀疑地盯着拿着铲子的言锁秋，刚刚他意识不清醒，只看到了柳树下的一点衣角，貌似是躺着一个女子，心里有疑问，他也就吐露了出来：
　　“你小子干什么坏事呢？给我老实交代！”
　　言锁秋将手中的铲子随手一放，跟没事人道：
　　“没什么，只是埋了个人罢。”
　　轰隆——
　　老许愣在原地，听到这话，嘴角抽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你说什么？”
　　“我埋了个人。”
　　“……”
　　事情的结果就是言锁秋被老许揪着领子狠狠骂了一顿，为了耳根子的清净，他只得好好给老许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两人坐在楼上的某间客房内，老许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思考什么。言锁秋侧头斜了一眼他，就自顾自卸下身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躺在一旁的床铺上，看样子是要睡觉了。
　　正当言锁秋的疲倦打败了身上传来的痛苦，闭上眼睛，快要进入了梦乡时，老许敲了敲桌子，沉声说：
　　“小子，这事可不简单。”
　　言锁秋胡乱应了几声，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想到了什么的老许。老许走过去，一把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继续道：
　　“给我好好听着，你遇到的那个叫柳霜醉的蛇妖可不是什么一般妖孽，我从那些老东西那里听说他已经被人们称作‘了怨仙’了。”
　　言锁秋这时来了兴致，可他还是没有动。
　　“‘了怨仙’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解决人们的怨念，那个柳霜醉肯定是做了什么才让人们深信不疑，你昨天发现他扮作白瑞临应该就是为了解决怨念。”
　　气氛安静片刻，言锁秋睁开眼，心里一直有个疑：
　　为什么，柳霜醉这样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可是，为什么。
　　他思索着，哑声开口：
　　“我知道了，客栈应该已经到了开门时间，我在你这睡会，谢了。”
　　老许沉默几息，最后只得无奈地看了眼言锁秋疲倦的面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直到窗外已有火红彩霞，太阳在最后的时间了肆意散发自己耀眼的光芒。言锁秋才睁开了稀松的双眼，由于太阳的光芒过于迷眼，他不禁抬手遮住阳光，发了几许的呆，才勉强从床上坐起。
　　他“嘶”一声，一觉醒来天快黑了不说，牵扯到的伤口似乎也更痛了一些。看来，一会儿他就必须去药房抓点药了。
　　如此想着，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稍微整理了自己，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东西便推开房门下楼。
　　日落时分的客栈似乎各外忙，言锁秋给老许粗略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客栈。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喧闹的人群夹杂着各种声音：
　　“艹！臭乞丐还敢偷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哈哈哈小妹，看哥哥把那树上的鸟给你打下来。”
　　“公子！你注意一点小的要跟不上了！”
　　……
　　言锁秋无视掉这些繁琐的小事，径直向某家药房走去。等到到了他才发现，这家药房的病患似乎格外少，偌大的店铺却只有一个看上去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和两个打杂的小厮。他走上前，说出几个草药名，并要了几缠绷带。
　　在小姑娘去给他抓药时间里，他默不作声地扫视一圈，药房里的一切都是这么正常，可就在他走进这个清冷的药房时眉头便止不住的狂跳。
　　按理说，开在街心的店铺人流都是不差的，况且在黄昏这个时候人是最多的，就算是药房，也会有不少人的，但是这个药房里除了他和刚刚去抓药的姑娘已以及两个小厮，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言锁秋不动声色地抱胸，看着眼前清秀的小姑娘将药材与绷带给他，便仿佛店里没有任何人似的坐下看医书了。
　　他微微挑眉，敲了敲姑娘面前的柜台，说：
　　“你们这里比别家药房……冷清啊。”
　　姑娘眼神晦暗，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对着他绽开笑颜，想了想，还是说道：
　　“唉，这里的确生意不好。”
　　“为什么呢？是出了什么事吗？”言锁秋问。
　　姑娘一顿，手指隐忍地悄悄蜷起，低声道：
　　“唉，是啊，我们这里的主大夫走了，而我年龄太小，人们都不相信我，久而久之就没人来了。”
　　“是吗……”言锁秋若有所思，“那就没有其他大夫愿意来了吗？”
　　姑娘垂下眼睑，看上去十分可怜：
　　“我现在根本没什么银子，请不到。”
　　言锁秋点点头，突然凑到姑娘耳边，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事实……真的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