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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金缕曲 ...

  •   和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对峙的中年男人,无疑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邢林。

      此时他正坐在大堂内唯一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上,身边围着几名不怀好意的监市,颇有些雀占鸠巢的意味。

      平心而论,他虽然称不上好看,但也不算丑陋,否则也不会有一个能给贵人当小妾的姐姐了。只是,这份印象只会持续到他张口说话以前——

      “谢一,看在你妹妹还算讨我喜欢的份上,今天暂且放过你一回,下次再敢对我这么无礼,就不是挨一顿打的事情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天你敢对我口出恶言,必须跪下来磕头认罪,磕一下就要说一句‘对不起,邢大人’,一直说到我满意为止。”

      邢林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张嘴就露出了一口黄黑相间的烂牙,即便站得远远的也能想象出那股比粪坑还要恶臭的气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屏住呼吸。

      如果让懂行的郎中过来一瞧,一眼就能认出这种烂牙有种特殊的称呼,叫做槟榔牙,乃是槟榔严重上瘾,每天槟榔不离口的人才会有的牙齿。即便是牙筹和青盐也拯救不了这种牙齿,只能任由它继续散发着腐臭的气味,直到全部掉光的那一天为止。

      “你再敢觊觎我妹妹,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好看!”谢一奋力撑着半坐起来,浑然不顾嘴角流出了更多的鲜血,要他这个做哥哥的把妹妹献给这个人渣,还不如让他去死!

      万廉走进来以后,扫视了一圈,心里就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大概。定然是邢林借着来这里用饭的由头,当着狐朋狗友的面对着谢依依百般调戏、举止轻佻,导致谢一愤怒之下动了手。谢一虽然身形壮实,但是寡不敌众,被那些监市给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之后那些监市又在邢林的指使下,在酒楼大堂内肆意打砸,把客人都吓跑了。

      这种欺男霸女的荒唐事情邢林也不是第一天干了,这还是看在谢家好歹算得上城中富户份上,他的行为有所收敛,若是被看上的是平民的女儿,只怕当天就会被。

      就如吴寿琪所说的那样,邢林的背后是王国舅,地位稳如泰山,即便他们想要仗义执言,当面对邢林的行为进行指责,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和这些百姓一起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牢,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万廉把心里泛起的强烈不适感硬压了下去。

      吴寿琪更是沉默,自打走进大堂里以后,连头都不抬,以免邢林看到他难看的脸色。

      “唉呀,唉呀!你就少说两句吧!”看见邢林露出不悦的表情,一个手握锅铲的老头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连忙规劝着谢一,“你是什么身份,邢大人是什么身份?你就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老头就是谢一和谢依依的亲爹,也是谢家酒楼这一代的掌勺人,人称老谢头,年轻的时候整天扑在酒楼的经营上,几乎不怎么着家,老来才得了一子一女。

      “爹,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向这个人磕头的。”谢一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俩的娘很早就没了,他只有谢依依这一个妹妹,老谢头又整日忙于生意,只留下兄妹俩互相依靠着长大,他虽然名为兄长,其实和半个父亲差不多。

      一个好的厨师要剁得动大骨,掂得起铁锅,因此谢家人无一例外都生得一副五大三粗,皮肤黑红的糙汉模样。偏偏他这个妹妹和他们都不一样,就好像得到了神灵的眷顾一般,生得白皙美丽,如同一枝出水的新荷,从会讲话起就会喊哥哥,从会走路起就整日跟在他身后打转,第一次站在板凳上炒菜就是给他这个哥哥做的,叫他怎么不把这个妹妹视若珍宝,看待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呢?

      甚至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他特意花大价钱请城中书院的读书人们吃饭喝酒,央求他们帮忙取的。据说‘依依’二字是花枝随风摇动的意思,是一个和他的妹妹相配的美丽名字,和他那个敷衍至极的‘谢一’截然不同。

      “哥哥……”谢依依强忍着眼泪,用帕子给谢一擦掉嘴角的血迹。

      她这一哭,倒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雨后新荷般楚楚动人的风韵,让邢林看得心头火热,不由得改口道:“若是你妹妹今天就抬进我府里,我倒是可以免了你的磕头谢罪。”

      “不行!”谢一面色大变,立刻强撑着翻了个身,双膝跪地。

      眼见他就是不松口,今夜是享用不到谢依依了,邢林也有些意兴阑珊,命令道:“开始吧。”

      谢一强忍着屈辱,重重地把额头磕在地上,嘴里道:“对不起,邢大人。”

      “声音太小了,你这样可没办法让我感受到诚意啊。”邢林翻了翻眼皮子。

      “……对不起!邢大人!”谢一闭上眼睛,大声嘶吼道。

      “不错,就这个音量,继续。让门外的那些人也听听,得罪了我就是这个下场。”邢林满意极了。

      “对不起!邢大人!”

      “对不起!邢大人!”

      “对不起……”

      “……”面对这场闹剧,万廉不忍地闭上了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谢一一次又一次地磕下去,直到额头磨破,地砖上染上了血迹,连声音也变得嘶哑,还在坚持重复着那单调的动作,一声一声地道着歉。

      不为别的,就为他一旦停下来,邢林就有理由掳走谢依依了。

      谢依依本来跪在他身边,无声地为他提供着支持,直到看见自己兄长的尊严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践踏进尘埃里,她只能半侧过身,用帕子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以免自己的眼泪动摇了兄长的意志,亦或者惹怒了上首的邢林。

      耳朵里听着谢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万廉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对邢林道:“邢大人,我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邢林对他们这些属官一直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向来都是把他们当成好用的工具来使唤,既不会尊重他们,也不会故意找茬,此刻听万廉主动开口搭话,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还是应允了,“有什么事,说吧。”

      “辽人上个月来犯蓟门关,朝廷里肯定会有大动作,以往遇到辽人挑衅边关时,朝廷都会指派秦将军前往蓟门关平定。但我听闻,王国舅刚获封将军一职,想必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正是王国舅要和秦将军争夺陛下信任的敏感时期,您深受王国舅的信任,一举一动都会被朝中的有心人关注着。原本谢一这种低贱的商贾,死了也就死了,但若是在这个当头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王国舅御下不严,致使手下闹出了人命……只怕王国舅也会不高兴了!”

      秦将军,自然就是大虞的战神秦渊,前几次大虞朝和辽人的作战,都是他亲自奔赴边关指挥的,只是这一次……就不一定了。

      邢林一开始还满脸不耐烦,但越听越觉得万廉说的有道理。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仰仗王国舅给他做靠山,若是真的惹恼了对方,只怕一夜之间就会回到曾经一无所有的境地。

      “不错,多亏了万大人提醒!”邢林一高兴,出手也十分大方,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赏你的,去买几身绸缎衣服穿吧,你身上这件都脏了。”

      万廉摸了摸屁股上被枇杷弄脏的地方,苦哈哈地接过了银子,“多谢邢大人!”

      这银子实在烫手,不知上面有没有沾着哪家平民的血,他却不得不接下来,不然就是对邢林不尊重。

      “行了,你也别磕了。”邢林对地上的谢一道。

      谢一早就是强弩之末,听到这句话,身子一歪,栽倒在了地上,谢依依连忙扑了上去,轻轻拍着他的脸庞,唤着他的名字。

      邢林站起身朝外面走去,那帮狗腿子监市也呼啦啦的跟上,一直走到了门槛处,就在屋内的人松了口气,以为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邢林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轻描淡写道:“我看上的女人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我看这谢家酒楼也别开了——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准售卖食盐给谢家,直到谢依依嫁进来我邢府为止。”

      没有盐,那还做什么菜?开什么酒楼?这是逼着谢家要么卖女求荣,要么眼睁睁地看着祖辈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啊!

      老谢头双眼一番,气急攻心,一下子撅了过去。

      “爹爹!”谢依依哭着扑了过去,又要照看昏过去的父亲,又担忧着一旁虚弱的兄长,一时间两头为难,六神无主。

      邢林说完那句话,就带着手下声势浩大地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眼见没有热闹可看了,门外的百姓也渐渐散去,他们不敢明着议论邢林的行径,但都用眼神互相交流示意,为大难临头的谢家感到悲哀。

      无人留意到有一个身着白衣、头戴帷帽的少年,在人潮褪去的时候,他仍旧在门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没动,似乎对酒楼大堂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看完了,等我好好补个觉就可以逐步恢复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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