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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咔哒”一声,老式的铜锁弹开,蒋晨风推开房门,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漆黑一片。蒋晨风和管家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何年年,你还好吗?”蒋晨风试探,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里每一间客房的布置都大致相同,管家很快找到门边的落地灯,房间瞬时亮起,他们看清屋内情况,何年年是睡着没错,却没躺在床上,而是趴在窗边的写字台上一动不动。

      “何年年?”蒋晨风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何年年的肩膀。何年年毫无回应。管家见势不妙,和蒋晨风两个人分别托着他的头和身体,扶他从桌子上起来,何年年人却还没醒,蒋晨风半蹲下来拍打他的脸:“何年年?小何?你怎么了?”触手是明显不正常的体温。

      “嗯?”何年年被蒋晨风的大巴掌拍醒,迷迷糊糊地坐直。

      “你在发烧,去床上睡,我马上叫医生过来。”蒋晨风与何年年说话时,像是在哄艾洛蒂一样,声音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管家十分有眼色,和蒋晨风说马上去约诊所的医生。

      何年年醒了,也没醒,他又缓缓趴回桌上,脑袋窝在臂弯里,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去床上睡,还是不看医生,反正就算是回了蒋晨风,他抬起一只手向外一挥,意思是您可以出去了。

      这会儿撇下何年年,恐怕他真的要出事,蒋晨风双手从何年年的腋下穿过,像早上拎艾洛蒂一样将他抄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得何年年伤口生疼,他半掩着眼,闷哼一声,感觉天旋地转,不自觉地用手去撑桌子。蒋晨风见他要自己站起来,稍一松手,何年年毫无预兆地往下跪。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此刻竟像是吃了软筋散,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力气。

      蒋晨风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接住他。何年年站也站不住,疼得手和嘴唇不住地颤抖。蒋晨风看他状态不对,倒手打横抱他到床上。

      躺在床上的何年年艰难地翻身蜷成了一个半圆,背对起蒋晨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伤口的疼痛。蒋晨风抽过羽绒被,刚要盖在他身上,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大片新鲜的血迹,他的袖口上、被子上到处都是。

      “何年年,你受伤了?!”由于并不知道他伤在哪里,蒋晨风不敢用力。“让我看看!”蒋晨风轻轻地把他翻平,何年年穿的黑色打底衫,刚刚在昏暗的灯光下并没有发现异样,此时凑近才看到腹部的位置衣服颜色略深。蒋晨风打开床头灯,晃得何年年直皱眉。

      “我轻轻的,你别怕。”他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半跪在床边,在何年年耳边轻声安抚。

      蒋晨风刚掀起打底衫下摆,何年年便疼得呼吸一滞,数秒后才开始急促地喘息,按在了蒋晨风的手上,说是按,其实就是搭在上面,力道绵软,推了半天也没推动,但明显是要他停下。蒋晨风并没理会他的动作,掀开衣服看到已经被血水浸透的防水绷带,刚要去掉绷带,何年年耐心耗尽,有气无力地喊出一句:“别碰我!”

      蒋晨风没想到何年年会急眼,以为他疼得受不了,不再敢碰他的伤口,反而温柔地询问:“怎么伤的?”

      何年年想要抓住床单翻过身,但手却根本不听使唤,完全握不起来,半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来人是蒋晨风,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有回答蒋晨风的问题:“抱歉,刚刚态度不好,那个,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正常来说,睡一觉明天就会好。”

      说罢,何年年挤出来一个勉强到不能再勉强的笑。蒋晨风盯着何年年,企图看出些什么,看得何年年怀疑蒋晨风知道了他的身份一样让人不安。何年年抖了抖唇角,呵呵了两声,尴尬地收回自己的笑,低头不言语。

      蒋晨风藏起犀利的眼神,扶何年年躺下,帮他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给管家打电话,嘱咐医生要带伤口消毒和外科缝合用的东西。

      何年年听到医生要来,很不满意,他当然还记得刘淼的嘱托,可他当下着实没有争辩的力气,几乎昏过去一样,又跌回枕头里。

      在回来的路上,蒋晨风曾复盘过整个过程:自己把何年年带去打猎,自以为是地把他和小朋友凑一堆,何年年救人,自己还把人家骂得一无是处。这会儿再加一条,何年年因此受伤。

      反观何年年,全程没有辩解,没有迁怒孟郁青,没有在口头上责怪他们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碍于上下级关系、这份工作,再或者性格使然,他都没有说过任何人不好。而蒋晨风自己不就是利用优势社会身份,对何年年进行了无情的剥削吗......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拼命工作,没有朋友,同事刚认识,放假被迫陪老板出去玩,受伤不吭一声,痛到站都站不住,也不抱怨。

      蒋晨风突然生出一种全新的,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有点说不清楚,像是咬了一口多日无人问津的干柠檬,酸涩、拧巴,真替何年年唾弃他老板。

      蒋晨风自己出生在幸福的、完整的、健康的家庭,上学毫不费力,工作顺风顺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现在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基本不看人脸色,不受人制约,他又想得开,今天做不成的事,换条路明天就把他拿下,不说多得意,最起码不糟心。他对员工也不错,虽然是天然对立关系,至少在面上都表现的同心同德。

      反观何年年,长得倒像是哪家小少爷,做派也像一幅精英家庭出身的胆大心细,如果不是那份资料来源于蒋校长,蒋晨风都觉得何年年凄惨的人生像是编的。何年年能混到现在,完全是老天垂怜,再加上自己拼命努力,让他读出书来才算稳定。

      料想他活到快30岁,有病有痛的时候多半只有自己,连个打电话诉说委屈的人都没有,所以他才对自己那么苛刻,苛刻到疼得颤抖,也不求人,因为曾经的人生经验会告诉他,自己忍比求人更现实。

      何年年挥手让他出去那一刻,恐怕是连被别人看到自己生病都觉得羞耻,这种近乎自虐式的坚强让外人看着真像不识好歹,但对何年年来说,很有可能只是长久以来自我治愈的惯性。他为了项目住酒店,半夜去泳池找他加班,生了病还得同事勒令才去医院,这种事,说好听是优秀且努力,说不好听就是用力过猛不招人待见,蒋晨风并不主张公司里滋生这种不要命工作的风气,很容易造成内部矛盾,当时自己出差不见何年年,也是想让他正视自己的问题。如今才知道,如果何年年不用这么大的力气,如果稍微颓丧一点、消极一点、再自怨自艾点,活不活得下去都难说。

      医生带着助理护士,拿着医药箱,约半小时后到达别墅,管家领着他们进入何年年的房间。

      蒋晨风示意医生动作轻一些,告诉医生何年年的伤口在腹部,并交代了他有哮喘病史,可能会对某些药物过敏。

      蒋晨风帮忙放平何年年的身体,在他耳边说:“是医生来了,他会帮你处理伤口,可能有点疼,你要忍一忍。”

      何年年胸口小幅度地快速起伏,他睁不开眼睛,懵懵地“嗯”了一声。医生用剪刀剪开何年年的上衣,看来何年年自己处理过伤口,医生小心翼翼地揭开绷带,一条将近10厘米的破口横亘在腹部,深可见到肌肉层撕裂,红肿不堪,不断有血水渗出,何年年本来就腰细,一道伤口像是拦腰斩了一刀般可怖。

      “他的高烧是伤口感染引起的,这么严重怎么还在家里等着,应该当时找就近的医院处理,或者直接去我的诊所。恕我直言,伤口不像刀伤或枪伤,倒像是......被生生扯开的,伤口很新,请问你们了解他今天的行程吗?”医生很负责,如果他们说不出来,他会在诊后马上报警。

      蒋晨风皱起眉头,片刻后回答:“他今天去打猎了,极有可能是被野兽伤到......”

      医生观察了伤口,语气不善:“太危险了!你们根本不知道野生动物身上会携带什么样的细菌,感染控制不好会致命的。我现在会做消毒和缝合,然后马上要用抗生素,这不是靠自身免疫能解决的程度。”医生说着,取出工具,和助理交代:“我打一点麻药,但还是会有些疼,你帮我按住他的手,不要动,以免影响缝合。”

      助手听话,刚要上前,蒋晨风挡开他,自动承担起这项任务,蒋晨风坐在床上,从后面扶起何年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左手把何年年的两臂固定在背后,又用右手环住他的肩膀,保证就是个二百斤的壮汉也休想从这姿势中挣脱,更何况是现在的何年年。

      医生动作麻利,充分冲洗和消毒伤口后,认真细致地从肌肉层向外逐层缝合。整个过程相当漫长,即使打了麻药,每一针下去仍然像是有人在拧他的肠子,何年年被疼痛唤醒,默默睁开眼,没有发出声音,肌肉高度紧绷,忍得异常辛苦。

      蒋晨风感受到怀里的人在以极大的毅力控制自己,不是控制对疼痛的感知,而是控制对痛苦的表达,他在努力忍住任何一种可以被人发现的异样,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蒋晨风甚至怀疑自己的禁锢毫无意义,即使自己不按着,何年年也不会动一下。

      “何年年,如果疼,是可以喊出来的。”蒋晨风在他耳边轻声说。

      何年年像被蒋晨风的话点醒,认真思考哼哼两声会不会真的舒服一些,但多年的习惯让他张不开嘴,他只轻轻呼了口气,把头无力地往蒋晨风的脖子上靠了靠,复又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医生的动作。

      医生的手法精妙,伤口缝合整齐干净,完成缝合后又重新换上透明的防水绷带,让助手挂消炎药。并嘱咐一定密切观察情况:“他现在仍然烧得很高,我们走后,家属要用温水擦身降温,如果继续恶化,诸如出现昏迷、意识不清的情况,及时送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

      送走医生,蒋晨风才觉出来这屋子里泛着浓重的血腥味,床上、地毯上满是斑驳的血迹。蒋晨风有一瞬间觉得何年年在一点一点变透明,一点一点消散进空气里,像是开在这一片狼藉中的妖冷的白花一般,倔强又脆弱。

      “委屈何先生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一小时,我再去收拾出一间房。”管家回来同蒋晨风说。

      蒋晨风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算了,他也不能没人看着,把他送到我的房间吧。”

      蒋晨风在他身上盖了一条羊绒毯,连人带毯子抱起来,管家举着吊瓶紧跟蒋晨风。随后他又让管家去看看楼下那帮人,给孟郁青安排个房间,然后自己去休息,何年年这里晚上由他亲自照顾。

      蒋晨风洗澡收拾掉身上的血污,松了一口气,坐在何年年对面,既然决定要照顾他,自会认真对待。他让郑乾把电脑送过来,顺便带一份晚餐到他的房间。

      他抬起何年年的后背,把人贴在自己的胸前,退掉那半件被剪坏的衣服,然后又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放回床上,何年年好像要醒,眼球动了动,但没有出声。蒋晨风只好停下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他的认知里都是这样哄人睡觉的。何年年很配合,随着蒋晨风有节奏的轻拍,又平稳了下来。

      蒋晨风起身从卫生间拧了一块温毛巾出来。他牵起何年年的手,从指尖向上擦。何年年的手像他的人一样很软,手臂修长,被轻薄的肌肉包裹着,捏起来柔韧有弹性。脖子修长,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小划伤,蒋晨风特意用毛巾轻沾,但擦过的地方还是泛起一片红。睡着的何年年有点不耐烦,哼了一声想要躲开毛巾,向蒋晨风这一侧偏了偏头。蒋晨风才看清,他的嘴也裂了口子,他一动就有血珠洇出来,蒋晨风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他的嘴唇。

      郑乾敲门后直接推门,看到这一幕,着实吓了一跳:“老板,你你你!他他他?!”

      蒋晨风少有的不自然:“我让你进来了吗?!”

      “你刚刚不是在电话里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你你你把他那个了?!”

      “他让猪拱了,你可以滚了。”蒋晨风接过电脑。

      郑乾头次听到老板这样形容自己,震惊之余,探头探脑地想确认何年年被蒋总拱成什么样。

      “看什么,他后面两周的工作都不要排,跪安吧。”蒋晨风连眼皮都没抬,打发郑乾赶紧走人。

      “可是老板,他申请调岗,而且通过了,下周末应该就会去阿国常驻。”

      “什么时候申请的?谁批的?我怎么不知道?”蒋晨风发出灵魂三连问。

      “闻华姐和我说的,今天刚刚申请通过,再说他这级别调岗也不用通过您啊,合适就去呗,本来就没人愿意外派,他又主动申请,诺尔洲大区的人可欢迎他了。”

      “驳回,让别人去。”蒋晨风很是不满,这是什么逃避型人格,有了误会,马上就逃走。

      “那,给他安排在哪个部门?”

      “先放假,出门的话,就跟着我。”

      郑乾慌了,当即欲跪:“老板,他给你吹了什么枕边风,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那我去哪儿啊!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毕业就在老板身边了,老板求你不要开除我!”

      “滚去干活,明天跟我去老师的实验室。”

      “好嘞老板!早就约好了,就是提醒您来的!”郑乾脸变得倒是快,欢欢喜喜地走了。

      何年年这方却不太欢喜,他脑子里虚虚实实,感觉不那么真切,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完全不能将语言与其表达的内容相关联。胸又开始痛,肚子也痛,不一样的痛法让他备受煎熬,吊瓶打完,没有东西碍着他,他在床上翻了几次身,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或角度,潜意识觉得不对,窒息感像波涛一样向上翻涌,层层递进,他好像一步步走向大海深处,海水没过腰、再到胸、接着是脖子。

      蒋晨风看他把被子掀了,睡得并不安稳,走过来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何年年烦躁地翻了个身,像是小孩子发脾气一样,不自觉地攥起拳头,放到了胸口的位置,蒋晨风发现他的动作和那次在医院输液室里一样,一定又是憋得慌。

      眼见着何年年的另一只手就要往伤口的位置去抓。蒋晨风只得一手帮他在后背顺着气,一手按住他要去抓伤口的手。可他本来就在发烧,被子只盖到腰以下容易再着凉,蒋晨风干脆合上电脑,躺在他身侧,拉起被子监视并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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