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运》来牟

15、第 15 章

　　在蒋晨风书房的正下方，何年年蹲在浴缸里已经半小时。

　　“喂，叔，看邮件再决定回国还是继续留在狮城，看不懂随时给我打电话。”

　　两分钟不到，何年年接到恩和的回电，批头盖脸质问他：“年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阿劲是对的，你们姐弟俩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这些资料和视频你从哪儿得到的？”

　　“嗯，看懂了。”何年年不疾不徐，“我上学的时候在葛生的实验室里给我姐打下手，当过免费劳动力，我又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吗。

　　这是Heroine的衍生物，致幻却不成瘾，助兴起效快，容易合成，价格低廉，实乃床头必备良品，你们‘市场前景’极好，但副作用呢？确实也不在你们考虑的范围内。我听说你们还特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哦对！‘静檀’，这么文雅，真打算玩儿‘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一套啊。

　　这东西的产生是不是故意的你们自己清楚。类似的资料我还有。不论你们出于何种目的，如果我的生活、工作和我周围的人被威胁，或者壹叁的标黄了，这些东西就保不齐在谁手里了。你放心，我知道这些文件在警察那儿根本算不上证据，但在记者那里又不一样，他们就喜欢这种有爆点的新闻，企业声誉嘛，一条新闻发出去，说没就没了。”

　　电话那头的恩和沉默片刻，速又换回温和有礼的面貌：“年年，明天我就回国了，别说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何总还是很关心你的，有没有什么话捎给他？”

　　“有，祝他早登极乐。”何年年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恩和这两面三刀的样子实在令何年年不适，他决定用刘淼的声音洗洗耳朵：“师兄，对缺陷人士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我今天在做尸检，得乍那起，没空。”

　　“有什么发现？”何年年正色。

　　“还没完成，本来想等完成再通知你，尸体昨天从诺尔洲运回来了，现在在七处，男性雇员，30岁，正值青壮年，非常健康，死于多脏器破裂，无打斗痕迹，无外伤，就像是内脏被定向爆破一样，死时应该不痛苦，瞬间人就过去了。如目击者所述，周围没有爆炸痕迹，高度怀疑是一种全新的武器造成的。目前还没找到死者之间的共性，但确定是物理类攻击。”

　　“定向爆破？”

　　“你知不知道有种机器能够穿透皮肤精准击碎黑色素而不伤害表皮。哎，说了你也不知道，女同志比较了解。从尸体特征上看，死者像是被一种高能激光武器穿透了，内脏破裂且有烧伤痕迹，然而从外面看着，这个人却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这种武器的设计者人还怪好的哩，主张给对手留全尸。暂时还不太明白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武器的作用主要就是威慑和杀伤，如果没有目击者或者没有尸检条件，这种武器的威慑力反而会大大降低。”刘淼大为不解。

　　何年年沉吟片刻：“好处有两个：第一，解决了这个武器的一部分伦理问题，把他包装成一个非常‘友善’的物件，不仅‘死得其所’，还‘死得漂亮’，这对武器商而言是个很好的噱头。第二，这样做便于隐藏死因，这一点在不发达地区尤其有用，可以很好地包装死者的死亡原因，例如死者是因为触怒了神灵而死亡之类的。想来，这种武器首先现身在欠发达的几个国家，针对的目标是东国人，那么极有可能是想要利用宗教或信仰的影响力，挑起当地人和东国人之间的争端。”

　　刘淼顺着何年年的思路分析到：“而且他们的目标都是实力最强的企业，是精心筛选过的，袭击频率目前看是固定三个月一次，时间非常准确。什么项目、什么体量、在什么特定时间开工，掐得非常准，并且能够提前在不同国家部署。你觉不觉得，是从上面泄露出去的......”

　　“嗯，我和达哥、小马都有此倾向......而且几起事件的影响还不止于此，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对东国人的仇视和信任危机......这几个项目目前都在停工，谁接盘是谁搞袭击或者说与袭击者密切联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等到幕后黑手自己现身的时候，大局已定，很难再挽回丢掉的市场，对方定会有恃无恐，想要抢回来必定会损失更多。”

　　“根源还是利益，现在打劫的都开始搞行为艺术了吗，要不要这么疯狂。”

　　“武器是什么，武器来源，袭击事件和当地宗教有没有关联性，都要查一下。”

　　“千头万绪，从哪儿下手？前面几起事件我们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现场、人证、物证几乎都被破坏得差不多。解剖台上这具尸体，还是因为家属也在当地，去警察局‘发疯’才保住的，没有家属帮忙，我们得到的信息只会更少。”

　　“看来，只能委屈壹叁这诱饵了。对了，壹叁中标了，我会尽快跟随壹叁去诺尔洲工地现场，然后去当地探查，有进展随时联系。”

　　何年年正要挂电话，刘淼突然想起何年年开头的问题，于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问道：“你怎么样，刚才怎么问起病毒的事？”

　　“缺陷人士快要客死他乡了啊，你抓紧看看有没有新突破，要不明年你就得手上就盘着本人的舍利子迎接新处长了。”

　　刘淼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在电脑中迅速翻找数据：“不对呀，从目前的数据和实验来看，愈后良好，况且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你有什么不舒服？”

　　“感觉不大好，从第二次发烧开始，几乎每天都需要气雾剂和口服药，而且那些个劳什子越来越不管用，从我到达狮城开始，根本躺不下去，一躺下就胸痛，有比较强烈的窒息感，晚上全靠参禅打坐。师兄，我能不能在明年的全局春季运动会上给七处再争几个游泳冠军就看你的本事了，金牌最多的处室的固定项目可是局门口的烤全羊，全年含肉量最高的一餐，苦逼青年就指着这顿改善伙食呢，你不想要了吗？”

　　“卧靠，那不能，那家店肉和酒是无限量的，连盘子都是爱马仕的，在我局人人心中皆是牛逼闪闪的存在，你每年最大的用处就是给我们搞餐券，你等着，今天晚上我就和老王给你出个联合治疗方案，保证药到病除，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口气游个全马。”

　　刘淼嘴上说得轻松，但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何年年绝对不是娇气的人，从入职到现在，无论在局里还是出外勤，请病假没有连续超过三天，前一天骨折了第二天早上都能准时上会，如果他自己提出来有问题，那就是大问题。况且现在对VPC5的了解尚浅，还得偷偷摸摸地搞研究，最好是活体样本能回国。

　　“一会儿我给你列个单子，你先在当地买点药缓解一下，还有不要留生物样本在国外，不像国内的医院好处理，总而言之，如果不急迫，先回趟国。”

　　“知道了，尸检有新发现的话，随时联系。”何年年挂了电话，光着脚从浴缸里起身走出去，床尾的落地灯还亮着，带来的运动服挂在身上有点大了，零星水珠从发尾落下，融进浅灰色的布料里，形成一小片阴影。何年年身上疼，躺不下，睡不着，索性坐进落地灯旁边的单人沙发，拿出自己的电脑，仔细阅读刘淼发来的资料。

　　武器，或者说疑似激光武器，现在还不是很成熟，如果是大型固定式的攻击力和稳定性会相对好一些，但主要针对的目标都不是生物，那么以人为打击目标的武器多为手持的、轻型的，据何年年了解，尚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例如储能、对环境的适应、散热等等。

　　说起来，楼上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武器专家吗，当时参观蒋晨风的办公室，里面有很多概念型武器模型，这家伙保不齐也是走在科技前沿的。何年年盘算了半天，准备旁敲侧击去打听打听。

　　头痛胸痛的何年年靠坐在沙发上，眯了半小时就被山上的鸟鸣吵醒。五点左右，天还完全黑着，不知名雀鸟已经开始晨会，叫声十分有活力，在雪后安静的山上有一种炸街般的气势，何年年本来睡得就轻，这会儿彻底清醒，决定去院子里换换脑子。

　　雪安静地下了一夜，花园里的路、灯和低矮的植物已经被完全覆盖，何年年的第一脚下去就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这让他有一种破局者的兴奋感，继而越走越快，到后来甚至跑了几步，停在一棵樱桃树下。何年年认识樱桃树，他去城里上学时见过，街边上有很多，春天开花早，果实结得也早，是他很喜欢的树种，蒋晨风家里这棵少说也得三、四十年了。

　　蒋晨风从黑暗的卧室的向下望，见到何年年一手扶着树干，一手轻抚胸口，他起身拿起沙发上的羊绒小毯，下了楼。

　　“何年年。”蒋晨风的声音不大，但是在雪天显得异常清晰。

　　门口站着的蒋晨风，穿着深蓝色的棉质睡衣，外面披了大衣，还是昨天的那件，头发没有往日的整齐，声音闷闷的，显然刚睡醒，但是人很精神。

　　“早，蒋总，打扰到你了。”何年年直起身子，舔了舔干涩的唇，“我出来透透气。”

　　蒋晨风递过去驼色的羊绒毯：“披上吧，狮城的冬天还是有威力的。”

　　“谢谢。”何年年伸出指尖发红的手，接过了毯子。

　　蒋晨风看着他略显僵硬的手问道：“喜欢冬天？”

　　“不。”

　　“看你出来赏雪，还以为你喜欢。”

　　“冬天，夜太长，容易做噩梦。”

　　“还有这一说？”

　　“嗯，所以总想破坏点什么。”

　　“怎么破坏？”

　　“例如把你的花园踩乱。”

　　蒋晨风轻笑，换了话题：“打过枪吗？”

　　“嗯？”何年年没想到蒋晨风问得直接。

　　“打过真枪吗？”

　　“打过。”

　　“水平如何？”

　　“十分一般。”

　　“会开就行，今天我带你去俱乐部考个执照，上山打猎，这种‘破坏’才有威力。”

　　何年年有点惊讶，这是连日来的厄运要过去了吗，蒋晨风自己提了枪，何年年赶忙答应，然后借机问道：“蒋总对枪械有研究？”

　　“是很有研究。”

　　“我不太懂，只玩过□□17，还是在靶场的锁链上，猎枪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你跟我上楼，考前培训。”

　　“啊？”

　　“啊什么，走啊。”

　　走进收藏室，何年年不禁感慨，蒋老板不仅有钱，还会玩儿。武器被按照种类挂在墙上，冷兵器里有不少是古董，而现代兵器无论匕首还是枪械都有使用痕迹，但也明显被很好地照顾过。何年年也算是接受过良好的枪械培训，目前市面上主流的枪械他基本都摸过、拆过，因为他们在外勤岗上的，手头有什么就得会用什么，可是蒋晨风这里有不少仍是他闻所未闻的。

　　蒋晨风拿起一把22毫米小口径步枪，“我教你。”他把每一步动作都分开讲解。

　　何年年装得也算认真，自己用空子弹上手实践很顺利，蒋晨风夸他有天赋，何年年心说有个屁的天赋，还不是因为局里的教练老张爱骂人，何年年一张白纸进去，愣是给骂出个枪械全能。

　　“这种枪后坐力会不会很强，本来我的水平就不行，后坐力强更没准头。”何年年这是实话，他不太喜欢太重的家伙。

　　“这把还可以，我们去的猎场主要是猎野猪，目标比较大，相对好一些。”

　　“要是有那种‘咻’一下就命中目标的枪就好了，简直新手友好。”何年年手里比划着，状似苦恼。

　　“也不是没有，我这里有一把概念机，激光枪，名叫银河。”蒋晨风从最高处取下一支手枪，“外形和壹叁开发的一款游戏里的相同。”

　　“好漂亮！真的有杀伤力吗？”刚进收藏室的时候，何年年就注意到它，因为这把大家伙明显与其他武器格格不入。他抚摸着枪身，银色金属外壳，极其耀眼，和P90冲锋的大小差不多，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成年男子举起来也要费一番力气。

　　蒋晨风看着何年年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回答：“这一把不行，他现在只能切玻璃，否则我也拿不出来。真机还在实验室，这种自由电子激光器的研发并不成熟，想要小型化和高效化，仍要解决一系列问题，比如压缩储能块的体积，再比如规避恶劣天气的影响，减少大气扰动的影响，再比如散热。”

　　这和何年年之前了解的差不多，于是继续问道：“激光枪都这么笨重吗？”

　　“银河的体积已经是目前已成型产品的极限，趋势上肯定是越来越小，甚至可穿戴。”

　　“可穿戴的什么样？”比起步枪手枪之流，何年年显然对手里的银河更加爱不释手。

　　“我只是说趋势而已，可穿戴设备需要一种特殊的光纤，目前只有我国取得了技术上的突破，国外很多军工研发机构都眼红得紧。”

　　“光纤？”

　　蒋晨风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取了一只双管□□，岔开话题：“今天我用这把，猎野猪的不二之选。”

　　何年年心说他还真是和他师兄李长峰一样都是当老板的料，酷爱杀猪。他放下银河，摸了摸蒋晨风手里那一把：“考证的话，这把会不会更容易？”

　　这该死的、刻在基因里的证书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