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住的心事》向井千里

12、第 12 章 无数次沦陷

　　初中时关莞他们学校有值周生制度。所谓值周生，就是检查每个班级的卫生情况，课间操做操的时候在每个班巡视，看有没有人偷懒，最艰巨的任务是每天早上一大早守在学校的几个大门站岗，检查是否有人没穿校服，是否有人没戴校卡，有没有人迟到。除了每天要起个大早之外，其实这也算是个美差。不用参加早读，不用做课间操，不用打扫卫生，只需要在别人做操、打扫卫生的时候，指指点点，很神气地进行检查。

　　对关莞来说，当值周生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上学早起已经够痛苦了，当值周生还要起得更早。最重要的是，关莞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值周生这个“岗位”，明明就是一个没什么意义又很傻的存在。在全校同学做操的时候，只有他们几个人走来走去，被大家反向围观，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让她浑身不自在。

　　轮到关莞当值周生，她和隔壁班的李梦瑶被分配到教学楼西边的侧门站岗，这个门离自行车棚最近，骑车来学校的同学都会从这个门进，是人流量最大的入口之一，也经常能逮到迟到的同学。

　　周一早上，因为值勤，关莞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到学校，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她就处于迷迷糊糊没有睡醒的状态，站在门口也恍若梦境。

　　“关莞。关莞。” 李梦瑶连喊了两声，关莞才反应过来。

　　“嗯？”

　　“我肚子疼，想去洗手间。”

　　“你去吧，我在这盯着。”

　　李梦瑶走后，关莞也打起精神。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差三分钟到点，后面再来的就算迟到。

　　抬头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越？

　　关莞看到乔越从这个门进来多少有些惊讶，乔越的家离学校不远，平时都是走路上下学，又不骑自行车，他怎么会走这个门呢？更何况马上就迟到了，他走正门不是更近吗？

　　“早上好。”乔越进门的时候和关莞打招呼。

　　“早上好。”关莞的心咚咚咚跳着，抑制不住内心小小的激动。

　　学生时期的暗恋，是每次与你对视时的心跳加速，是与你打招呼时内心的欢呼雀跃，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

　　关莞在侧门站岗的几天都会看到乔越，早上他伴着朝阳走来，走过关莞身边时会和她打招呼。早上好，是他俩每天的开场白。意外收获了超级短暂且珍贵的独属于他俩的时间。这一周关莞的心情都异常美妙，早起也有了更多动力。如果可以，她愿意天天当值周生，只为早上多看他一眼。

　　当时关莞还不明白，乔越出现那里的原因，现在她后知后觉。

　　关莞愣愣地望着桌子上的菜发懵。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单向暗恋，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份不会有回应的心意，原来她不是孤单的，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在她没有注意过的地方，乔越也在默默地守护这份情感。

　　“在想什么？”乔越打断她的沉思。

　　“我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问你。”

　　“我以为我早就露出了马脚，没想到你远比我想得要迟钝一些。”乔越眸光微动，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关莞承认，她确实迟钝，还迟钝了这么多年。

　　“吃饭吧。”乔越怕她想太多。“再不吃菜要凉了。”

　　关莞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边吃边消化乔越说的话。

　　其间，关莞和乔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过去的事。

　　“有一次课间我路过水房，被突如其来的一桶水浇得浑身湿透，水顺着头发丝和衣角往下滴，我当时人都傻了。明明是别人在吵架，我却成了受害者，心里超级委屈。围观看热闹的同学也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好狼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模糊中看到向我靠近的脚步在我身前停下。是你，你朝我走来，你把你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陪我走回教室。”这件事关莞让关莞印象深刻，每一个细节她都能清晰地记起来。

　　人在窘迫中，急于寻找一根救命稻草。而乔越的出现，无疑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那一刻周围的嘈杂声忽然静下来，只有乔越的低语留在耳畔：“别怕，有我在”。

　　“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看见你湿哒哒地站在那，像一只水性不好，不小心溺了水的小鸭子。”当时的场景，乔越也依然清晰地记得，“还好你没感冒。”

　　“还有初中毕业我们一起去爬山那次。我记得那时候刚下过雨，山上烟雾缭绕，像是仙境一样。刚开始的一段走得还比较平稳，越往上越陡，加上下过雨，山上的草还是湿的，很容易打滑。我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身边的美景，专注地盯着脚下，一步一步走得谨慎。等我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真的有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助感。我不敢再往上爬了，选择在原地等待，等你们发现。最后是你先找到我的，看到你的那一刻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关莞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以至于之后一段时间她都不太敢去爬山。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哭得那么伤心。”乔越认真地听关莞说着往事，时不时会做出回应。

　　乔越是第一个注意到关莞掉队的，他扫视四周，没有看到关莞的身影，顿时慌了神。她明明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他立刻原路返回去找她。

　　乔越找到关莞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吓坏了，以为她受伤了。眼睛上下打量，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刚想伸手又缩了回来，动作局促，略显笨拙。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里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想爬山了……”关莞哽咽着，边哭边说，把一肚子的委屈往外倒。

　　“别怕，我不会弄丢你的。”乔越心里万分自责，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气，他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走吧，我们回去。”乔越对关莞说。
　　“嗯。”关莞点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你用这个支撑。”乔越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粗树枝递给关莞。关莞拄着树枝，乖乖跟在他后面。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加难走，需要身体稍稍向后倾斜，不然容易栽倒。
　　乔越走在前面带路，又担心关莞，几步一回头，确定她好好地跟在后面。

　　“体育老师的举报信也是你写的吧？”

　　体育课上，老师借着教关莞扔铅球的时机，顺势从后面半抱住她，双手放在她的手上，身体越贴越近。关莞感到浑身不自在，想着怎么摆脱他。“老师，你也教教我。”乔越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身后过来，把她从魔爪下解救出来。关莞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其他女生也有过像这样不愉快的经历。再之后，他们的体育老师就换了，换成了一位女老师。

　　“嗯。”乔越并不否认。是他给校长写了举报信，将那位体育老师的罪状条条罗列，有理有据。

　　“谢谢你。”关莞笑着眼中泛起泪光，“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好像都没有和你说过谢谢。”

　　晚风吹起书页，拂过山岗，回忆总是容易让人陷入曾经的美好，将现实的困顿暂时忘却。

　　两个人坐了很久，也说了很多，直到服务员提醒他们饭店要打样了。

　　“吃好了吗？”乔越问关莞。

　　“吃得很饱。”放下筷子，关莞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强烈的饱腹感。

　　他们聊天的间隙，乔越不忘给关莞夹菜，生怕她光顾着说话吃少了。盘子里堆起一座又一座小山，他夹多少，关莞统统收入胃里。

　　以实际行动贯彻执行光盘任务，一桌菜被他俩一扫而光，一点没剩下。主要是关莞的功劳，乔越也难得的比平时吃得多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去。”

　　关莞所在的小区是近几年新建成的，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像她一样租房的年轻人。这个点除了偶尔几个加班回来，拖着疲惫身躯的打工人，基本看不到其他什么人了，整个小区略显寂静。

　　乔越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关莞家楼下。

　　小区的路灯依然昏暗，车内影影绰绰，静悄悄的，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忽强忽弱，逐渐加重。

　　乔越侧头，关莞的脸庞被一层柔光笼罩，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这是让他魂牵梦绕的人，是他梦里的人，在梦里也是像现在这般朦胧虚幻，想伸手抓住却怎么也碰不到。眼前的她还是当年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

　　关莞感受到乔越的注视，她转头，对上乔越灼热的目光，清澈的眸底藏着淡淡的忧伤，他在想什么？他的悲伤令她心痛，渐渐泪水模糊了眼睛。

　　乔越伸手，想要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这一次他触到了，她细腻的皮肤，温热的泪水，柔软的嘴唇。乔越身体前倾，向关莞靠近，手捧起她的脸，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肌肤，吻上她被眼泪打湿的唇，呼吸变得急促。关莞闭着双眼，倒在乔越的怀里，深陷其中，贪婪地享受着。

　　这顿饭之后，连着好几天，乔越都以关莞还没有完全恢复为由，每天准时准点地在法院门口等关莞下班，带她吃好吃的，补充营养。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病之后身体虚弱，必须要好好补补，然后再名正言顺地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