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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情绪剖析 ...

  •   “这其实不是一个推理故事。”

      山县听着黑发青年用陈述的语气说出在现在场合看来奇奇怪怪的话,觉得自己好像依旧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梦一样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呢?真实感都要灰飞烟灭了。

      “正统的推理故事是不应该加入异能力这样的作弊手段的,就算是设定派也不会直接开放一个‘一眼就看到了结尾’的角色能力存在。因为这样就让一切他要隐藏起来,引导逻辑去推理的内容都暴露出来一览无余了。这是不公平的,不论对于读者还是对于角色。”

      “而且现在已有的情节连一个迷题也算不上,我们只是顺着线索行走,找到凶手。因为不需要在乎他是如何犯案,为了什么而犯案,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他而去寻觅的附加品。”

      国木田在短暂的时间中大概的了解了要如何与旅歧缀相处,怀抱着对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的尊重,他听完了旅歧缀的话之后才发言纠正:“虽然入社考核的目标是找到犯人,但是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也是一样必要的。侦探社解决案子是为了维护社会当中的正义,而并非单纯的逮捕罪犯。所以我们有必要了解山县先生为什么犯案,又是怎样犯案。”

      非常官方,非常正式,非常认真的说法。

      但是旅歧缀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相对的,在这段相处时间里他也同样了解了国木田独步,甚至比国木田独步对他的了解还要多。

      毕竟人是很难了解一个连他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种模样的人的。关于互相对对方的了解当中,在这一点上,国木田天然的处于劣势。

      国木田独步就是这么一个认真的人,所以平时里说话做事都那么认真。当认真和正式成为一种日常之后,它就不再有威严的效力,而是和吃饭喝水吸气呼气一样可以被随意的对待了。

      至少在旅歧缀看来是如此。他的心中接人待物都自有一杆标尺,尽管平日里看起来他是个完全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性格里有大半部分讨人嫌的人。实际上他对其他人的情绪再明白不过了。
      关于心中的标尺,也与他的性格有着相近的猫似的任性:让人厌烦可以但是不可惹人厌恶生气;有了约定就必须要完成,不然最好还是不要定下来约定;受人恩惠在可以回报的时候要报答,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不管对方是否知道。

      大概也是因此,他才没有招惹出一大堆仇家。

      “那么照您所说的做就是了。既然犯人已经找到,也如你我所料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恰恰相反的正是因为心灵深处的常人都具备的懦弱而犯下罪行,那么就向他询问吧。”
      旅歧缀说着转头看向山县,露出即便作为礼貌也过分轻浅且模式化而缺乏温度的,一张扣在脸上的面具似的笑,“我所说的仅仅是猜想,即使我已经很了解您了。您应该还记得在数学考试当中,过程分是很重要的。所以为了过程分,就请再陈述一遍您的动机和犯案过程吧。”

      “好,好的……”山县唯唯诺诺的点头,低声的磕磕绊绊的讲述他的经历,声音嗫嚅着黏连,像被水打湿过的字或者下雨天里混成一团的泥偶似的,国木田不得不多次让他重复叙述,提高声音。
      提高了的声音也会在不超过三句之后重新变回起初含糊不清的样子,和他的头一并低垂着,和他的目光一样飘忽闪躲着面前金发男人的捕捉。

      像是学生时代面对严格的老师一样的恐惧,像是犯人面对警察一样的恐惧。说到底,还是已知错误的人面对“正确性”的愧疚和心中社会规则带来的对于“正确”即将对错误者降下的惩罚的恐惧。
      这种犯错误被捉到就会受到惩罚的思想从幼年时听说过的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鬼怪捉走吃了的家长的教导,违反规则戒律的人会受到神罚的神话故事,到长大后的罚抄罚站,早就深深地刻进了几乎每个人的骨子里。
      不过也并非坏事,正因如此,规则才更能彰显其效力。

      旅歧缀在一旁抱着臂,看着国木田忙碌的背影,悠悠哉哉的想。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在他的入社考核范畴之内了,比起徒劳无功的问一些自己早已清楚的事,不如闲下来。
      入社考核是相互的,在侦探社考察他的品行和才能是否适合侦探社的同时,他也在考察侦探社是否适合他的生活。

      比如现在,国木田会如何对待这位犯人。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单纯只是伤人的罪行的确比故意杀人要小得多,不过就算这样,你可能还是要在监狱里面呆上一段时间了。”国木田在听完山县的讲述后说,“接下来就跟我们去警察局一趟吧。”

      他撕下来一张纸变作手铐,将山县的手背向后背铐了起来,看起来押送得有模有样。

      “不去让他把事情的遗留问题处理完,反而将他送去警察局吗?真是公事公办啊,国木田君。”

      国木田理所当然的回答说:“既然他违反了法律,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至于那些不良遗留下来的问题才是侦探社要考虑的——只要有人委托。而刚刚,他就下达了新的委托,降低一系列事的后遗症。”

      旅歧缀不置可否,转而问山县:“哪怕把你供出去,告诉他们你是真凶?”

      山县迟疑的应声,眼神没有落点的在低处滚动。他不敢点头,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非得这么做不可,就为自己打气道:“反正我会远离这里一段时间,等到回来的时候他们恐怕就忘了吧。”

      不知为何,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看到面前气质一直显得如同碎裂的冰层一般锐利的黑发青年此刻却颇为宽松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这样一来,我就没有问题啦。”

      …………

      山县被带去了警察局,一路上三人无言,一切都非常顺利。

      在送山县进门时,这位因为各种事而显得苍老的男人垂着头,脸藏在背光的影子里,很小声的咕哝了一句什么话。这句话也同他的面庞一般模糊得像一个此刻因为光线对比而变成全黑的树的剪影,难以辨别具体的情状,而只听得清楚情绪的轮廓了。

      可那又是很复杂的情绪,愧疚,释然为主色调的混杂成一团。国木田猜他说的是再见,旅歧缀猜他说的是拜托。青年的眼中难得的被日暮流金渡过来一片涟漪似的光,让他此刻连语气都似乎带上了悼念般的温柔。

      “这些猜测都是没有意义的。即使下次过来探监的时候去询问本人,他多半也忘记了。更大的可能是你我都将在今天之后把这件事情和名为山县的人一起遗忘,直到我们需要想起来的时刻。”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探索一个人的内心,猜测他未说完的话本来就是很没有意义的,消磨时间一般的,消遣一般的行为。
      至少这一件事对于国木田而言是没有意义的,驱使他猜测的源动力不过是一些怜悯和好奇,还有少量共情带来的感慨。

      旅歧缀明白得很,所以后面国木田再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了,只抿着嘴一味地踩着路上树木,路灯,楼房的影子,踩着遇到的零星的干枯落叶,走向武装侦探社。

      这是刻意的表现出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的行为,于是国木田也不再说话。

      他已经开始为新人的性格苦恼了,和太宰治不相上下的令人头疼,优点大概是不会随便入水自杀,但是在消极怠工和目无纪律方面他们二人实在是难分伯仲的两把好手。
      此外尽管新人的正义感称得上稀薄,但是也不是会作恶之人,如果他在侦探社里工作,想必是能够把才能用在维护正义的一方的。这一点是加分项。

      …………

      侦探社的灯还在亮着。

      恒久,稳定,令人安心的白色灯光。在二分之一个世界逐渐浸泡入黑夜的汪洋大海的逢魔之时,已经廉价寻常,各种意味上烂大街的人造物显示出了它额外带来的精神价值。

      在推开门以前,旅歧缀突然想起来什么的问国木田:“可以让我先去找与谢野小姐吗?”

      “为什么?伤口没有开裂,是又开始疼了吗?”国木田看向他颈部的那条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线,“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碍,最好还是不要让与谢野用异能力为你治疗。这是属于前辈的经验。”

      “的确没有什么事,我也并不觉得疼痛,但是带着它参与你们的迎新活动大概会很不自然很麻烦的。……与谢野小姐就在里面啊,那么就算了。”
      看着国木田的神色,旅歧缀定下结论,摆出直接放弃的平静神态推开门。

      刚刚进门时听见的是谷崎兄妹欢快的“欢迎新人!”,他们带着友善欢迎的笑容对他挥手。但在旅歧缀想要向他们自我介绍时,直美却指了指里面的方向说:“你还是先过去吧,就算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会什么时候回来,乱步先生还是都要等急啦。”

      不,他不是因为时间才不满的,至少这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时间这一点在他将国木田独步分配做队友时,就已经想到了会在寻找证据的环节将调查时间拉长。

      伴随着这些想法,旅歧缀来到了江户川乱步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乱步正坐在椅子上,听见脚步声后才抬头。

      旅歧缀觉得江户川乱步的目光第一时间就像一把手术刀似的落在了他受了伤的颈部,迅速精确的将他的伤口剖开,里里外外的把从如何受伤,到伤害者和受害者的动力都准确无疑的显露在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眼中。

      “您明明清楚如果遇到了不良,与国木田独步为伴的我一定会选择这种带有风险的方式,而风险一定会降临。”

      “你也知道我一定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的,却不因此而选择更好的计划,进门之前还想要去找晶子掩盖证据,这些都不可能瞒得过名侦探的!”江户川乱步不满的瘪嘴。

      旅歧缀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因为他清楚这个笑在此时此刻多半会带上点明知故犯的惹人气恼的意思。
      江户川乱步无疑是一个天才,拥有着恐怖到令人心惊的才能,但是此刻他的指控倒显得格外无害,以至于甚至让他想起来以前喂熟了后一饿了就开始大声喵喵叫,控诉他没有续上猫粮的那只猫了。

      嗯……流浪的人养的猫为什么不是流浪猫呢?养了猫的流浪者又为什么依旧是流浪者?

      三流作家把他开始过度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现在显然不是可以随意走神的时候。
      “……非常抱歉?可是这就是我的风格,轻易修改不了,所以等到发薪之后就让我用一些甜食来作为赔礼吧。”

      乱步哼了一声,依旧有些不满的样子,“乱步大人会看着你的。”

      “为何?分明太宰君所做出的事情要过火得多吧,上吊,入水,吃毒蘑菇……这些都是我完全做不出来的富有勇气的壮举。”

      “还要乱步大人明说吗?就是因为你不像他那样,你的所做事都是下定好决心的,目的明确不遮不掩,笔直的冲过去——所以才很麻烦啊!但是又不能不管。”

      为什么不能不管?没有人问出口,因为这是个格外显而易见的问题。因为江户川乱步是一个在光明里的人,因为他觉得旅歧缀的性格里有着奇怪而有趣的地方,因为他和旅歧缀有个约定以及他不能放着社员不管……旅歧缀还是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单纯的不愿意的情感,因为不想不管。
      不过现在他没有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哎呀,真不愧是乱步先生。”

      旅歧缀愣了一下,而后左手握拳挡在嘴边,真正的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喜悦,其中有些惊讶,有些“果然如此”,情绪复杂而平淡,像一阵吹开尘封已久的盒子上灰尘的风。
      “真不愧是乱步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心的瘫在蛇之命的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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