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4、随意峰

　　阚千一带着素枝理踏空而上。

　　迎着漫天紫红艳霞，云雾的薄纱被阚千一师徒二人戳破，脚下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强行占据整个视野，宛如一柄巨斧劈开天与地，高峰耸入云霄，若是以凡人之躯，只怕是此生也难以攀上顶峰。

　　一座黑色高峰凸起如剑一般刺入云霄不见其顶，剑气与云雪环绕，凌厉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素枝理即便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剑峰了，再次看到，依旧会被其惊叹。

　　一旁的阚千一道：“你看，那就是咱们随意峰。”

　　素枝理顺着她的话看去。

　　预言梦中，她从未留意随意峰。

　　那是一座长相相当奇怪的山峰，中间缺了个口子，一半高一半低，像是个钳子直指天空，上面布满怪石草木，搜寻了一圈，一角房檐都没看见。

　　阚千一猛然加快了速度。

　　素枝理身体一飘，如风筝一般跟在她身后。

　　落地的时候，素枝理脚都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扶着一棵大树狂吐，还好起得早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里没什么东西，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阚千一拍着素枝理的后背，道：“诶呀，你以后还是得勤加锻炼。”

　　素枝理：……

　　这是多锻炼的问题么！若是正常飞她什么事儿没有，一会儿钻天一会儿遁地，这谁受得了。

　　素枝理吐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头晕目眩，站起身擦擦嘴角，弱弱道：“师父，好了，咱们继续走吧……”

　　阚千一拍着素枝理的肩膀，柔声道：“你再多歇会儿也没事儿。”

　　素枝理心里划过一阵暖流，看来这个师父还是知道体恤徒弟的。

　　只听阚千一随口道：“再等两炷香，你大师兄应该就做好饭了，咱们上去吃现成的。”

　　素枝理：……

　　她现在感觉，可能，也许，大概，拜入随意峰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不过让阚千一这么一折腾，她心底倒是轻松了许多。

　　阚千一找了个石头坐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叫素枝理也坐过去。

　　素枝理摇头，“我在这儿站着就行。”
　　她不知随意峰规矩，也不熟悉阚千一为人，梦中她在陆沧舒身边百余年，还从未如此亲近。

　　阚千一道：“别怕，就咱们师徒俩在，不讲究那么些尊卑礼仪，叫你坐过来你坐过来就是了。”

　　说着擦了擦石头。

　　素枝理见状，乖乖走去坐在阚千一身边，坐的很是端正。

　　阚千一没再说下去，换了个话头，“我不常在师门，你师兄师姐们野惯了，要是等会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话音刚落，“铮”的一声剑鸣破空，素枝理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飞剑划过眼前，直直钉进他们身后的树中。

　　素枝理面色一沉，这峰上竟然有人暗中埋伏，谁这么大胆？

　　下一瞬，林子中闪出一个黑影，直奔素枝理两人而来。

　　此人速度极快，素枝理根本看不清她的行动，再反应过来时，钉在树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被拔走，阚千一跟人在一旁的空草地上争斗起来。

　　不，与其说是争斗，不如说是阚千一单方面的……戏耍。

　　剑气划过，阚千一道袍飞舞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落地，如一只滑溜的泥鳅，剑气碰不到分毫。

　　那黑影停下来拔剑，素枝理这才看清，此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清爽白色劲装，横眉冷目，即便连阚千一衣角都碰不到，依旧持剑追来。

　　剑飞过，眼看着要碰到阚千一了，下一秒就插进树里。

　　过了大约一炷香，阚千一两指捏住利剑，无奈道：“好了，小二，一炷香了，你大师兄应该快做好饭了，要是再不回去，要赶不上热乎的了。”

　　素枝理心中默默猜测，想来此女子就是她二师姐宁为玉了，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宁为玉气得把剑一扔，质问道：“你算什么师父？一年回不来几次，要你何用？！”

　　阚千一笑嘻嘻将宁为玉搂过去，使劲摸了摸宁为玉的头，道：“小二，你打不过也不能说师父的不是呀。”

　　“别叫我小二！听起来像是个跑堂的。”

　　“那说点好听的，小二有进步。”

　　宁为玉眼睛一亮，一脚勾起地上的剑，有些跃跃欲试。

　　阚千一道：“但不大。”

　　宁为玉的脸瞬间冷了下去，阚千一连忙拉过一旁的素枝理，还没开口介绍，宁为玉将剑插回剑鞘抱臂冷冷道：“你又上哪儿忽悠来的？”

　　“什么叫忽悠来的，你们三人，哪一个不是自愿随我上山的？她跟你们一样，指名道姓硬要我做师父，我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答应了。”

　　阚千一颇为自豪。

　　宁为玉对此很怀疑，低头问素枝理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么，还是脑子有问题？”

　　素枝理：……

　　她不知道。

　　她当时就是图个随性自在能睡觉。

　　早知道师父如此，她就不贪图这个便宜了。

　　宁为玉正经道：“现在换个师父还来得及。”

　　素枝理沉思。

　　阚千一见状立马将素枝理护在身后，“别听她瞎说，进了随意峰的大门，就是我的弟子了。走，上山吃饭。”

　　她拉着素枝理就往山上走，生怕后面的宁为玉真把素枝理丢到山下。
　　虽然她能再给捡回来，但浪费一餐属实不划算。

　　宁为玉跟在后面，嘟囔着：“师父，就算是我不扔，你觉得大师兄那儿，能接受么？”

　　阚千一嘴角明显一抽，僵硬回答：“到时候再说，桥到船头自然直。”

　　宁为玉撇撇嘴，“我觉得，你今日别带着小师妹上山。”

　　“为啥？”

　　“半个月前我跟剑峰的比试，打断了那人的一把本命剑，大师兄赔了十颗上品灵石。七天前，陈玄跟裴阜峰主下棋，又输了半个月的灵石俸禄，现在峰内没灵石，大师兄心情可能……”

　　阚千一脚步一顿。

　　宁为玉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住阚千一的手，“师父，你可千万不能走啊师父！”

　　阚千一哭丧着脸，“为玉啊，为师害怕。”

　　“师父，我也害怕啊。你要走也行，留下些灵石来，要不把我也带走！”

　　说着顺势抱住阚千一的大腿。

　　一师一徒僵在原地，脸上具是害怕之色。

　　素枝理如看了一场大戏。

　　这大师兄齐秉昭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呀？要是真那么恐怖，怎么梦里她从未听过这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阚千一叹了口气，表情比哭还难看，认命道：“走吧，今日还得行拜师礼呢。”

　　她脸色凝重，不见丝毫晨间拜师时的潇洒，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往峰上挪。

　　宁为玉生怕阚千一跑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素枝理的心也一下提了起来。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阚千一停下来，宁为玉扭头朝着素枝理比了个嘘的手势。

　　素枝理连连点头，只听前面传来冷冷道：“阚千一，你还知道回来。”

　　素枝理打了个激灵。

　　这声音像极了她外出玩耍耽搁了回家时间回去后，她娘问责时候会说的话。

　　她悄悄探过头。

　　素枝理第一次看见齐秉昭的时候，心里很吃惊。

　　齐秉昭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头发梳的整齐，穿着一身打着灰白色补丁的白色道袍，腰间系着的黑围裙起了毛边，手拿锅铲，斜依靠在门边。

　　他眯着眼，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忍不住让人自省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嗯，这方面挺像她娘亲的。

　　阚千一干咳一声，陪着笑脸，“秉昭，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齐秉昭微笑回道：“不辛苦，我命苦，谁叫我摊上了师父您呢。”

　　阚千一打着哈哈，“那什么，饭好了么，我出门在外可想念你做的饭了。”

　　说着就要往山上走。

　　齐秉昭挥手锅铲挡住阚千一，“想吃饭可以，拿灵石来。还有，她是谁？”

　　阚千一恍然大悟，拉过素枝理介绍道：“你看我太想你的饭，都忘了说了，这是你四师妹素枝理……”

　　齐秉昭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你是嫌我还没累死么？”

　　“哪里的话，哈哈，能者多劳，我相信秉昭你的能力……”

　　阚千一恭维着。

　　齐秉昭冷着脸，打量着素枝理。

　　素枝理长得瘦瘦高高，眼下一片乌黑，看起来精神不振，也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与旁边的宁为玉对比，看起来倒是很乖巧。

　　阚千一如推销产品一般，道：“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天品变异雷灵根，试炼第一名，其他峰主争着想要。”

　　齐秉昭眉头一挑，有些不可置信。

　　这神情素枝理今天看了许多早就麻木了。

　　无他，就是在问为什么想不开来随意峰。

　　阚千一接着推销：“她跟为玉和陈玄不一样，没什么不良嗜好，人乖得很，雷灵根修行快的逆天，筑基快，一年后还能去接门内任务补贴峰门，留在峰中，能帮你打点一二，只有好处没坏处。”

　　“我收这个弟子，可都是为了你呀。”

　　齐秉昭斜眼打量着阚千一，对她的话很是质疑。

　　阚千一见状悄悄推了推素枝理。

　　素枝理行礼，不卑不亢道：“见过大师兄。”

　　是个正常人。

　　这是齐秉昭对素枝理的第一影响。

　　随意峰向来随意，师父阚千一常年不着家，二师妹宁为玉是个武痴，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准备打架的路上。三师弟陈玄是个棋痴，每天守着棋盘，半天不落一个子，问来就是在推衍。

　　常年跟他们相处，他都不知道正经师弟妹是什么样了。

　　想来应该是素枝理这样的。

　　冷静，乖巧，对长辈有礼。

　　总的来说，齐秉昭对素枝理的第一印象不错。

　　齐秉昭缓了脸色，拍了拍素枝理的头，“被忽悠来山上走这么远早饿了吧？”

　　是有点饿了，但不是被忽悠上来的。

　　素枝理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齐秉昭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有些认生，温柔道：“为玉，你先带师妹进去吃饭，我有话跟师父说。”

　　宁为玉收到命令，逃似的拉着素枝理进门。

　　素枝理扭头看向阚千一，那张如仙子般的脸，似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