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裙之马》福来不胡来

5、护国寺风波

　　文帝二十一年，冬，护国寺初雪。

　　护国寺的雪很美，雪里的钟声空灵出尘，善男信女们彼时都起了个大早，来感受山寺中的禅意。随着人潮而来的，还有司空悠，她带着十余个美娇娘一同上了山寺。

　　一个月禁足的日子一到，司空悠便直奔护国寺而去。大雪中一群女子登门，司空悠虽然荒唐，但审美一直好得很，她这月余从江南搜罗了各地美人，不妖艳不俗气，这会儿穿上素色外袍，朱钗摇曳，顾盼生姿，在雪景中格外美丽。

　　外面的动静太大，小和尚一路小跑着去告诉了禅师。

　　三公主？智修放下了手中的佛珠，轻唤了打算出去应付的大弟子回来，“没事，我自己去。”智修带着弟子们出了礼堂。

　　司空悠背对着正殿，手里拿着珠串正在香炉上熏，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收了珠串戴回手腕，慢慢转过身。

　　伞下的女子清冷又艳丽，智修眼框一下子便湿润了。

　　阿月……

　　司空悠长得和司空玥很像，再加上智修已然多年未见，认错很正常。这就是司空悠的底气，如果这些美人都没能引起智修的注意，最后还可以靠着她自己的这张脸。司空玥，你必输无疑。而在她看清智修的长相时，突然变得更有兴致，眼前的禅师，和墨栩一有七分相似，只是作为出家人少了头发。

　　“早就听闻智修禅师的课能解百惑，今日本公主带了些苦主来，她们各自都有不同的遭遇，都盼着得大师点拨一二，救她们于水火。”司空悠一面说着，后面的美娇娘们便依次排开。

　　护国寺一众和尚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小和尚们都不敢抬头看，捏着手里的佛珠。

　　智修沉默了一会儿，说到：“也好，那就请施主们一同进殿，有不解和困惑均可殿上一同讨论。”

　　司空悠笑了起来：“大师说笑了，我们姐妹们的私房话，哪能在大家面前讲，只敢悄悄讲给大师你听。还望大师看破男女之防，给她们指点迷津。”说完就朝其中一个女子使了个眼色。

　　雪里出来一个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走到智修跟前脆生生地开口：“禅师，弟子新月，家中遭逢巨变，亲人都过世，不知可否跟着禅师……”

　　司空悠看着智修的脸色一阵阵变难看，新月是她从众多女子中挑出来的，声音和司空玥几乎一摸一样。

　　“大过年的，家里人都死光了，还来寺庙这种清净之地勾搭人”，人群中传来一阵女声，“不如请大师帮你算算，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

　　司空玥穿着一身裘皮出现在雪地里，若说刚才的女子们都担得上一句清丽出尘，恰如五年前的她。那现在的司空玥，只有“妖艳出尘”可以配，浓妆、裘皮、虽都是一身白，却多的是王者的贵气。

　　五年了，师父，你可有片刻想过我。

　　现在的场景是司空悠一个月来日夜期盼的，五公主大闹护国寺，再配几段香艳的解说，这段丑闻足够让司空玥焦头烂额了：“五妹好生凶，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这护国寺本就是供天下人祈福的，怎么妹妹来得，新月姑娘来就是勾搭了。”

　　司空悠故意不去看来人，直直看着前方的禅师：“智修师父，新月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是于皇室有恩，司空悠恳请智修师父收她为徒，在寺内带发修行。”

　　智修抬眸，看了眼站在人群后的司空玥，五年未见，这一眼仿佛横穿过千山万水，司空玥红着眼睛看向他微微摇头。智修僧袍下的手捏紧了珠串：“三公主，贫僧多年前收了关门弟子，未能教导好，愧对帝后，自此立誓此生不再收徒。恕难从命。”

　　司空悠温婉一笑：“那便不收，我领着这群姑娘，天天来禅修礼佛。”

　　“我倒有个不错的办法”，护国寺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那新晋五驸马萧子炎，“姑娘们禅修礼佛只是修心，那是不够的，明日起，我会在旁边布下武场，每次来禅修之后会有专门的师傅请大家去武场练上一下午，此为修身，修身方能养性。辛苦各位”。

　　萧子炎此话轻轻说出，重重落下。寺内乔装打扮的家臣们，迅速将司空悠一众人围了个干净。

　　“司空玥，你反了不成！”司空悠怒斥。

　　“回三公主，这是萧家家臣，与公主府无关。”

　　雪越下越大，终是漫天飞雪中萧驸马逼退了三公主的人。临走时，司空悠笑道：“萧子炎，你妄作好人，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没用的东西！”

　　经此一折腾，护国寺落了锁，寺内只剩了寥寥数人。智修被司空玥扯入禅室，五公主手一挥便把大家都关在了门外。

　　“阿月，你长大了……”

　　智修话还没说完，就被按在了墙上，脖子被女子勾下，唇齿相依。口中被渡过半块糕点，入口淡淡的桂花清香。

　　“不许吐出来，不然我再喂给你半块。”司空玥红着眼睛，瞪着他，“我不止长大了，我还变疯了，你怕不怕！”

　　智修吃下了半块糕点，从袖中取出手帕给女孩擦了擦嘴角弄花的朱红。佛祖，今日就宽恕弟子一下，弟子想陪陪她。

　　“还是这么善妒毛躁，白教了你这么多年。”

　　司空玥听着智修在耳畔的声音，和几年前比哑了，带着岁月的痕迹，像是更接近神明了。她不喜欢他现在惯着她不反抗不生气的样子，若是五年前，自己今天这般出格的举动定会遭到训斥。可是，没有，为什么没有呢师父，是你已经放下我了吗？是这五年你离神明更近离我更远了吗？

　　佛祖，我怎样抢得过你，你有这么多的弟子，不能把这个男人赐给我吗？我的一生很短，下辈子，让他再为您剃度不可以吗？

　　“怎么不说话？”智修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司空玥轻轻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在问佛祖一个问题？”

　　女孩抬头看向他，笑了起来，和年少时的笑不同，现在的她更勇敢：“我问佛祖，能不能用我之后的每世轮回换今生有你相伴。”

　　智修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悲伤，如果说五年前他的眼中还有挣扎，现在却只有悲悯。

　　司空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又刷刷落下：“师父，佛祖说他愿意。”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不用很久的，或许五年十年后我就死了呢，你陪我五年不可以吗？用五年爱我，做我一个人的杨懿，不可以吗？”司空玥低着头，用手扯过他的衣角，还是熟悉的布料，柔软但又冰凉，智修的衣服是什么制的呢，她找了好多年从未找到过这种面料。

　　智修看着自己眼前垂着的头顶，心中有一丝不忍，这是自己爱过的人，可现在却陷入深深的执念，他轻轻摸着司空玥的头：“阿月，我送你回府。”不要让这方寸之地困住你，更不要让我困住你，要向前看。

　　护国寺的马车停在公主府前的时候，珠儿正和公主府的驸马们候在门口，她一眼认出了马车上的驼铃，这辆车四年前来过一趟。

　　萧子炎上前迎接，竹帘微启，车内禅师面色平静，倒是朝凰公主哭了一路，此刻泪眼婆娑的看着外面，由萧子炎抱了下去。

　　墨栩一在他们身后伸手帮着扶着帘子，二人下去之后他顺势向车内看去，本想着打个招呼。结果看到眼前的人，笑容凝固，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原本看着月园里的众人，他以为他才是那个原主，其他人不过婉婉类卿，这会儿才知道他也是婉婉。

　　智修禅师的眼睛和他几乎一摸一样，特别是右眼框处眉毛上的也有一道疤。难怪这么久以来，月园所有人都是有名无实，包括他这个被五公主抬上来的侧驸马，新婚之夜，独自一人被冷落在新房，这会儿他才明白。原来五公主的心从来不是为他而守。

　　禅师平静地看了墨栩一一眼，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继续拨动手里的佛珠。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复杂，被看不起了。

　　墨栩一微微一笑，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萧子炎将五公主送进府内，然后瞧瞧拉了萧子炎到一旁：“禅师请你寺内一会。”

　　“他？让我去？”萧子炎内心翻起了白眼，可真行，没见过野花找家花算账的，不愧是禅师，心理素质是不一般。

　　智修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听弟子来报说，五驸马找来了。他差人收拾了善堂，在蒲团上落座，等待这位侄儿。

　　智修给他泡了一杯茶。在茶香里，萧子炎听到了这个故事。

　　“我爱上过一个人，她如菩提般纯净，如飞鸟般自由，如银铃般快乐。我本来以为我守护她一生，偷偷喜欢就好了，可是我让她动了心，她为了我打坐念经悟道，她想要折掉自己的翅膀留在我身边。我罪孽深重，便罚了自己一生不得再见她。”

　　“72天，我花了整整七十二天，把她又放回那个芸芸众生中。但我还是害怕，怕见到她以后再多的72天都没法把我的凡心洗干净。所以四年我让自己忘了她放下她。”

　　“这佛珠自我幼时便陪着我，已有20余年，今日有缘赠予施主。我早已在佛祖与她之间做了选择，请施主早日放下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