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牛顿流体》山花笑

27、陷入巨大的蜘蛛网中

　　经过班主任的调解后，宋书培和宿舍女生的关系没有缓和，反而更差了。

　　有一点好处是没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了。

　　宋书培成了公共厕所臭空气般的存在。

　　几人漠视了她的存在，但也无法避免她是个能呼吸的大活人事实。

　　网上有人说如果和一两个人相处不好，那可能是对方的问题，但是和整个宿舍都相处不好，那就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难道真的是她自身的原因吗？这是宋书培近日非常困扰的一个人生问题。

　　“你这几日的状态不太好。”

　　祝安放下手中的黑笔，闭眼轻捻鼻梁，语气中有轻微的责备。

　　宋书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话，撑着半边腮帮子，眼睛虽然盯着周测卷子，但是焦点全无，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摁自动铅笔，断掉的铅笔芯落了一地。

　　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在走神。

　　她已经这种状态很久了，上课盯着黑板发呆，下课看着窗外发呆，祝安和刘灵飞要给她讲题，她就看着题发呆，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机器人。

　　听话但是呆滞，学习但是倒退。

　　刚开始祝安还频繁提醒她，到后面多了就知道宋书培其实没有集中注意力。

　　他试了以前的激励方法，如夸奖、物质奖励、惩罚做题等都没有起到相应的效果。

　　“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祝安在她呆滞的眼前挥手，对方没有反应，于是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啊？”宋书培终于有反应了，很疲惫地眨了两下眼睛，反问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讲到哪里了？”

　　“唉。”祝安没有回答刚刚讲到哪里了，双手抱胸往椅子上一靠，担忧地看着她。

　　“你这个状态，不说考大学，这周的月考都……”都会有很大的问题。

　　后半句他没讲出来，宋书培却听懂了。

　　看着桌面上躺着的一道道例题，像是横七竖八的乱线，那些数字逻辑、符号意义全都消失了。随手翻一下空白未做的英语试卷，上面更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在扭动。这些东西让她心情烦躁，远边女生的欢声笑语更让她脑袋疼。

　　“那我们还继续讲吗？”她皱眉问。

　　“不讲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准备好迎接月考。”祝安从兜里摸出早准备好的奶糖，放到她的桌面上，“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几颗糖会开心一些。”

　　宋书培看了眼各色口味的奶糖，“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放在这也是浪费。”

　　“给出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糖是给你的，它就是你的了。”祝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晚自习快要上课了，同桌刘灵飞像天外巨石一样回来了，把一份大杯奶茶咚得一声放到宋书培的桌子上。

　　“知道某些人这几天心情烂得跟shift一样，特意买来安慰的。”

　　……

　　宋书培侧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刘灵飞转而把奶茶放到她的脸前面，“哎，给你买的热奶茶！”

　　“不敢喝，你还是离我远点，她们都看着。”她眼睛都不睁地把头翻到另一面。

　　闻言，刘灵飞去看班上的女生，果然跟两三个人对上眼睛了，他冷笑一声，把奶茶拿回来砰地一声插入吸管，挑衅地看向暗中观察的人，刚好看到黄世美翻了个白眼。

　　他狠狠地咀嚼口中的珍珠，想到上次回去和女朋友大吵一架，现在都还没和好，都是这个黄世美不知道回去乱说了什么。

　　宋书培好像也因为他的事被牵扯进来，本来买杯奶茶是想跟她道歉的，事与愿违了，这些破事儿搅在一起真是越来越烦！

　　他转身搭在祝安的桌子上，悄声问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哄好她？”

　　祝安看着宋书培的背影轻轻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想到办法。

　　刘灵飞嫌弃地说道：“你这不行啊！”

　　祝安：“.…..”

　　——————————————

　　月考第一天下午结束，宋书培走出了教学楼，既不想去吃晚饭也不想太早回宿舍，想着去操场走一走。

　　半路才发现水杯是空的，她返回教室准备去接热水。

　　“祝安，我给你说，宋书培那个人就是很装，经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黄世美的声音，宋书培脚步一顿。

　　祝安在走廊上的书桌里找东西，黄世美站在他旁边，两个人正好都背对楼梯口。

　　“你不要被她骗了，我们宿舍刚开始就是被她骗了，以为她是个多好的女生，结果后来她暗搓搓说我们偷她东西。”

　　“你猜怎么着，其实她才是偷别人东西的那个人，她以前拿了别人的生活费，还装好心让我们每个人都出二十块钱给那个掉钱的人补上。”

　　“你都不知道她多不要脸，真的。”

　　“看你成绩好，就天天跟你玩，人家刘灵飞数学好，她也缠着人家给她讲数学，就喜欢跟男生玩。”

　　“祝安，我就看不下去，好心来提醒你一下。”

　　“你看你的成绩那么好，自从来到我们班，天天给她补习，你自己都没有进步，这不是她给你耽搁了吗！”

　　“你真的别被她这个绿茶骗了……”

　　“够了。”祝安平静地打断了黄世美的喋喋不休，把书放进包里，背在肩上。

　　黄世美正说得畅快，贸然被打断有些不爽，“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祝安正视黄世美，语气冷冽，“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啰嗦了，给她补习是我自己愿意，我成绩提升还是后退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说的那些事情，我自己有眼睛，我有大脑，我会自己思考，不需要别人教我怎么做。我很确定宋书培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不如多看看书提升下你自己的成绩。”

　　黄世美惊讶地看着他：“祝安，你怎么这样？我也是一片好—”心。

　　“我记得，上次考试，她的成绩比你高很多吧。”祝安后退两步，和黄世美拉开距离，“照你的逻辑来看，我也可以合理地猜测，你是在嫉妒她，比你优秀。”

　　他着重强调了“比你优秀”这四个字，把黄世美气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黄世美丢下这句话，就沿着走廊冲过去，走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

　　祝安瞥了一下她离去的背影，随后在一堆的书桌里准确找到宋书培的桌子，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糖果，仔细塞到了桌子里面。

　　想到刚刚黄世美的话，他心里生气，又抓了一把放进去，。

　　唉，希望你吃了糖果能抵消一下这些不好的话。

　　他放完就抬腿往前走去，想起刚刚黄世美也是从这边下去的，心里有点膈应，于是转身决定走另一边。

　　额，他停在楼梯最上一阶。

　　宋书培像个幽灵一样站在楼梯口的拐角处。

　　祝安意外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宋书培握着水杯，刚听完一场关于自己的八卦，有人贬损、有人夸赞，心情很复杂，单一的情绪化被搅乱了。

　　本该是流水带落叶的悲伤，却融进了春日化雪水的暖意。

　　“谢谢你帮我说话。”她抬头望着上面的人慢慢说道，“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祝安愣了一下，朝下面走去，语气是不同于刚才的温柔：“你，都听到了？”

　　“嗯，”宋书培展示了手中的水杯，“我想上来接热水，就碰到了。”

　　“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祝安顿了一下，“我也没有相信。”

　　“我知道。”她低头扣水杯上的扣带，包不住的泪水像线条一样掉落下来。

　　她好像在哭。

　　祝安微微下蹲，歪头去看她，确认是在哭，他急地用手去帮她擦眼泪。

　　宋书培往后一退，躲过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明明前一秒她都控制得很好的。

　　祝安意识到不妥，收回手，摸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散开递给她。

　　“你、你别哭，因为她的话不值得……”

　　“我没哭，”宋书培自己用手揩了泪水，“我只是眼睛有点痛，洗一下就好了。”

　　祝安听她这么说，反而更慌乱了，把纸巾塞到她手里。

　　“乱说的都是TM的长舌妇，只有不长脑子的人才会相信，所以你不要伤心！”

　　这句脏话给宋书培听懵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祝安说这么不文明的话，震惊成功压制了泪腺。

　　祝安给她的一个好印象就是温和耐心，在一众爱飙生殖器官和上下十八代祖宗的男生堆里，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散发着清香。

　　“你刚刚说了脏话。”

　　祝安：“.…..”

　　他的脸顿时红成一片。

　　……

　　两个人之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尴尬感，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书培恢复正常，看祝安的脸红成那样，觉得他应该是被班上的男生带坏了，想要赶紧跳过这一段，于是道：“那我去接水了。”

　　“噢噢，你去吧。”

　　宋书培朝上走去。

　　等她接完水出来，祝安在走廊上看楼下的树，空中是树叶的涛声，她有点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祝安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回头，而是说道：“你看，风这么大，但是那棵树足够强壮，不会被吹走。”

　　宋书培默默看着枝丫晃动的树。

　　“我还没吃饭，你没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祝安偏头对她说。

　　两个人去吃饭，被看到闲话又要多起来了，这几天她一直尽量减少和周围男生的接触，以证明她不是爱和男生玩，期待这样可以消除没有必要的误会。

　　祝安应该是看到她被孤立，想要安慰她，顺便讲一下人生大道理，这个好意她心领了，再把他拖进舆论的漩涡实在是没有必要。

　　“抱歉，我要回去看书，不吃了。”宋书培不再理他，一个人先走了。

　　祝安单手拉着书包带，另一只手揣在兜里，没有去追问宋书培。

　　半晌，他喃喃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宋书培踱步在大操场转了好多圈，孤身一人。身边三三两两的经过很多挽手相行的同学，在咬耳朵说悄悄话。真羡慕啊，自己跑到离家里那么远的地方来这个学校读书，没有以前一起玩的朋友，新认识的也都相处不好。

　　她习惯性地去摸手腕，上面空荡荡的，只摸到自己的皮和骨头。

　　最近瘦了很多，之前吃胖长得肉都没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今天操场上怎么多了很多人？”

　　“高三的吧，他们今明两天考试，应该是不上晚自习的。”

　　“哦，难怪。平时高三这个时候都在上课，你说高三的怎么不去复习考试，在操场上瞎溜达？”

　　“可能压力大吧，再说了，高三也有学习不好的，大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的。”

　　身边路过两个边走边说的女孩儿，声音不大，刚好够宋书培听见。

　　是啊，正常来讲，考试前一天的晚上她都在看集错题复习的。仔细想一下，她今天的语文数学也没有认真做，作文只写了两段，数学大题写了个“解”字。

　　宋书培一下子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质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说了要好好读书吗？

　　一个足球圆溜溜地滚到脚下。

　　“同学，麻烦你踢一脚！”

　　宋书培被这声大喝震醒，草坪中间有几个男同学在朝她招呼，“使劲儿，往这里踢！”

　　她盯着脚边黑白的足球，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又不是我在玩足球，为什么要喊我踢过去，不就是你们偷懒想少走几步吗？在草坪里往外踢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考虑外面的同学会不会被打到，不踢回去他们还要骂你一句看不懂眼色。

　　这样想着，脚尖就扬起来把球狠狠朝那几个招呼的男生踢过去了。

　　力道之大，以至于足球做了一个小小的抛物线运动。

　　球飞出去了，心里也爽了，胸口的浊气泄掉了大半。

　　“同学不错啊！谢谢！”接到足球的男生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力是相互作用的，隔着运动鞋，宋书培都感觉到脚尖微微发痛。

　　“亲者痛，仇者快。”这句话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宋书培放弃了转圈，朝宿舍走去。一路上把自己的视角拔高，从第一人称变成观察者的第三人称视角，开始分析目前的种种状况。

　　老师和同学都只是暂时的阶段性关系，假设人能活一百岁，过了高三这一年，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难道自己要因为和几个女生的恶劣关系，就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吗？如果自己过得不好，她们只会更开心得意吧。

　　随着教学楼晚自习下课铃声的响起，宋书培的大脑也一下子通了，心都明亮了。

　　她爬上楼梯，打开宿舍门，扫视一圈，发现她们要么在床上看书，要么就坐在大桌子前写题。

　　宋书培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受：这世间最蠢的事情就是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从粘人的蛛网中挣脱出来，才发现巨大的蛛网也不过只是一个平面，不沉溺其中，就可摆脱。

　　她快速地洗漱完，爬上床蒙被睡觉，休息好，才能学习好，学习好才能气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