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借晨曦隐没》江月千里

8、夕阳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翻过几座山，走到另一处断崖上。
　　云雾在崖下奔涌，距离他们所处的地方竟还有些距离。崖上开满了索玛花，此时被阳光一照，好像镶了层金边。叶子像被洗练过一样，闪着翠绿的光。
　　凌薇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她一路小跑着登上最高的地方，闭上眼张来双臂等着风来。
　　盛寻无奈的笑了笑，跟在她身后走上去，靠着崖顶的树看着她。
　　“回来些吧，要是真的吹起风来，你怕是要跌下去。”
　　闻言，凌薇往后退了退，坐在树边的小石块上眺望云海。这树大概是长了几十年了，枝叶繁茂，把阳光都剪成碎影，斑驳着投在地上。可惜的是没有花。
　　凌薇远远看见云海那边的雪山，顶上覆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半身还隐在云雾中，在一众青山中显得有些突兀。
　　“那座山有名字吗？”凌薇指着雪山的方向问道。
　　“有。”盛寻垂下头看了她一眼，又望着远处的雪山，道，“外边的人叫它'贡嘎雪山'。”
　　“很好听的名字。”此时吹过一阵风，细碎的阳光有些耀眼，凌薇一手撑着草地，一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向盛寻，“你经常来这里吗？”
　　盛寻不置可否：“这里景色不错，风也很舒服。”
　　“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风景吧？”
　　盛寻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摘了片叶子拿在手中把玩。
　　“也许……真的只是来看看风景呢？”
　　凌薇看了他一会儿，见那叶子都快被揉碎了，于是心一横，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认真道：“我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这一点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你不希望我知道的话，我不会追问。我会把你当成一个萍水相逢的救过我的陌生人。但是……”
　　她抿了抿嘴唇，盛寻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等着她的未竟之言。
　　“…… 但是我有一种直觉，你的秘密里，一定有与我有关的一部分。”
　　盛寻目光暗了暗 ，丢了叶子，按住凌薇的手，道：“你的直觉没错。”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了吗？” 凌薇抽回手，不再看他。
　　“你之前说你见到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盛寻的语气莫名有些失落，“其实也没有错。我们认识……嗯，很早之前就认识。”
　　“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凌薇疑惑道。
　　“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失去记忆的办法有很多。那些人能放火烧你的房子，还能设计你误入慈母之心，那么让你失去记忆似乎也不太困难。”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袖，然后默念了一句什么，天边随即掠过一群飞鸟，有几只绕着他飞了几圈，就停在树干上乘凉。他接着道：“更何况，你的灵魂还记得我，不是吗？”
　　凌薇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道：“这么说，你还记得我忘了的那些事？ ”
　　“嗯，记得。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盛寻笑了笑，“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凌薇有些无言以对。
　　盛寻重新坐下来，鸟雀在他们周围婉转啼鸣，并不吵闹。
　　“每到春天，这里就会开出满树的花，吸引很多鸟过来。很久之前，我们一起来过这里，你很喜欢在有太阳的天气里，靠着我在树下睡午觉。”
　　凌薇伸手逗弄着离得最近的小白鸟，看着它衔来一片树叶丢在她的手心，随后抚了抚他毛茸茸的脑袋，道：“这么说，它们也在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了。”
　　“嗯。”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嗯。”盛寻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你没能想起来也不意外。我的血只能暂时压制住花瘟，我会想办法尽快送你出去，你就当是丢失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吧，不要放在心上。”
　　凌薇挪到他身边，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道：“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记忆。虽然听起来很像编的，但你做事似乎总是有理由。算了，我就当它无关紧要吧。今天阳光也很好，睡一会儿吧。”
　　她没有看见盛寻泛红的眼眶，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段多么刻骨铭心的回忆。总是有机会的，不急于这一时，她想。
　　半晌，盛寻感觉肩上一沉，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捏了捏眉心，偏头看向凌薇。凌薇靠着他的肩，早已睡得昏昏沉沉的了。
　　盛寻伸手一挥，那群鸟就安静的飞走了。风带来些凉意，吹乱了她的头发。
　　等到发丝拂过他的侧脸，他方才惊觉，属于自己的那段回忆也已有些模糊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远处的贡嘎雪山被夕阳照的金灿灿的，山间环绕着的云雾也染上橙红色的光。
　　凌薇一睁眼，就看见了盛寻的侧脸。
　　她立刻直起身来，转头看着盛寻。盛寻的眼神倒是很平静，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手臂，朝她伸出一只手来：“不早了，要回去吗？”
　　凌薇还有些迷糊，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答道：“……走吧。”
　　下山的路上，她似乎听见了盛寻的一声轻笑。
　　“等等，盛寻。”凌薇突然停了下来。
　　“嗯？”盛寻还牵着她的手，闻言也停下，回头看着她。
　　“我突然想起来，你说我们在很早之前一起来过这里？”
　　盛寻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嗯。”
　　“你不是说慈母之心是禁地吗？只要被彝人发现就死定了。那我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凌薇狐疑的看着他。
　　黄昏已经到了尾声，他们二人一前一后，静立在开满花的山坡上。盛寻没有回话，只是垂手摘了朵索玛花，牵着她继续往山下走。
　　“还是说，我们已经离开慈母之心了？”凌薇的语气有些急切。
　　“慈母之心其实很小，但是禁地范围很大。过了那座山，才算真正出了禁地。”盛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将索玛花别上她的衣襟，随后示意她往贡嘎雪山的方向看去，“当年的禁地，只有慈母之心那一小块地方。后来你离开了……好了，再往后，就是秘密了。”
　　凌薇还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盛寻立即警觉起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从腰间抽出短刀来，目光凌厉。
　　“是阿尔槿吗？”凌薇问道。
　　“不是。是彝人。”盛寻看清了那人的装束，皱了皱眉，“你就在这里不要离开，我去解决他。”
　　“你……”凌薇也看清了那人，有些慌乱道，“你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这时，她蓦的想起了盛寻那天威胁她的话语，突然明白了：盛寻才是这禁地真正的主人。
　　不等她多想，盛寻已经闪身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明显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强撑着气势，抽出刀指着凌薇的方向道：“阿尔谦大人，她闯入禁地，我只是奉命来杀她，希望您不要阻拦。”
　　盛寻冷笑一声，天色很暗，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太分明，凌薇却觉得他突然有些陌生了。
　　“除你之外，这里没有第二个闯入者。杀了你，我也不介意。”
　　那人又后退了几步，刀早就掉在了地上，似乎看见了极可怕的东西似的，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盛寻的刀却快他一步，还没等他跑出去半米远，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直到盛寻擦干净血迹朝她走来，凌薇都还处在一种半梦游的状态中。
　　盛寻收起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恢复了温柔语气，道：“怎么了？被吓到了？”
　　凌薇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盛寻抓住了手腕。他的手还像先前那样微凉，怎么也暖不热。凌薇缓缓开口道：“为什么要杀他？”
　　“进了禁地，他注定活不了。”盛寻的神色很平淡。
　　见她还想开口，盛寻笑了笑，抢先道：“收起你接下来的问题吧，不用问了，那也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