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谎言 ...

  •   林中。
      管家汇报完工作退了下去,温巍敬晃了晃杯中的茶,抬头看向对面的温潍锋,眼神不辨喜怒。半晌,才自嘲道:“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是在做无用功?”
      这些天他派出去的人几乎查遍了慈母海附近的每一处村落,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得到的尽是些过于陈旧的、在他年少时早已查明的消息。他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连圣女都闭口不谈的事,他并不觉得那些人还能知道些什么。
      但温巍敬从不在乎这些。未能完成家主的命令就是办事不力,办事不力的就是废物。那些日子里,派去办事的家仆一旦连续三日未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必会见识到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残忍手段。
      平日里的温巍敬虽偏执专横,对下属倒还宽容,偶尔也会听管家和温潍锋的劝。如今温潍锋的一再默许让他越发肆意,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仆竟想出了一个自认绝妙的主意——谎报。
      昨日一早,有家仆上报,说在山中破庙找到了一张残笺,和当地老人确认过了,实是阿诗玛生前故交留下来的,写着阿诗玛的部分遗言。彝人文字晦涩难懂,温巍敬却在刚刚掌握权柄、忙到每天只能休息两个小时的日子里,每日分出一个小时来学彝语。因此,他很容易的看懂了这张信笺上残存的字迹——
      “……吾执意赴死,蘅夺吾志……”
      “愿吾儿常安,勿复追寻……”
      他的心狠狠一颤,几乎想扔下笺纸落荒而逃。
      但他早已察觉到面前家仆话语中的试探意味,也知道此时有很多人在观察他,等着他的反应,所以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于是他面不改色道:“知道了,下去吧。”
      直到窥伺的目光消失,温巍敬才闭上眼,叹了口气。
      温潍锋问道:“又是些没用的消息吗?”
      “……不是。”温巍敬迟疑了一下,妥善的收起信笺,继续道,“这纸上写的,倒是能印证我的一些猜测,只是真实性存疑,不能听那些废物的一面之词,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温潍锋低头继续处理公务,似乎不甚在意的开口道:“我和你一起。”
      温巍敬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他的人,除了他自己,应当就是温潍锋了。温潍锋知道他对于母亲的执念,每每涉及到这个话题,就会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年少失恃、扶持至今的亲兄弟。
      想到这里,温巍敬垂下眼,声音放轻了些:“哥,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
      等等。
      一丝怪异感突然涌上心头。其实从一开始接过信笺时,温巍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虽并未细想,也依然分出一线清明随时留意着。就在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怪异感就来自那张信笺。
      首先,以他对母亲为数不多的了解,她不像是会说出“愿吾儿常安”这种话的人,否则怎会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就离开了。其次,这些恰能看清的字也似乎有目的的指向了一个结果,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最重要的是……温巍敬的目光冷了下来。
      最重要的,温蘅那个温文尔雅的疯子,早就把当年的所有痕迹抹去、所有知情人赶尽杀绝了。他怎么……一时竟忘了。
      家仆能找到的东西,他不信温蘅找不到。但这东西仿造的太真,又太称他心意,以至于他都险些被骗过。温蘅留给他的这些家仆纵使有千般手段万般绝技,能仿出字和年代留下的痕迹,也万万揣测不到他神鬼莫测的内心。
      只有一个人可以。
      他移开温潍锋面前的电脑,猛的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看向自己,缓缓道:“哥,你骗我。”说罢,拽着他站了起来。
      他早该想到的。温潍锋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读懂他内心的人。他早该想到的。
      “汪管家,让刚才那个人给我滚回来。”
      第二日一早,浓雾再次从慈母海中蔓延开来,停在了密林的边界。伪造信笺的一众人等都被温巍敬丢下山崖,扔到慈母海自生自灭。只有温潍锋始终没有受到任何责罚,温巍敬对他的态度堪称耐心且温和,让他亲眼看着那几个人被丢下去,再一起听汪管家汇报工作。
      温潍锋为他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温巍敬对上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忽的想起了伪造的信笺里那句“愿吾儿常安”,可是——真正想说出这句话、祝他岁岁常安的人到底是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阿诗玛,还是……谁呢?
      但这些话他都不能问,于是犹疑片刻,只问了一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是在做无用功?”
      温潍锋不出意外的没有答话。
      温巍敬扔了杯子,站起身来:“三日后就是皓月当空的日子,准备一下吧,你和我一起进慈母海……”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闷哼一声,抬手捂住心口,面色有些痛苦。温潍锋也一样。
      “新都出事了。”温潍锋迅速冷静下来,略一沉吟,道,“我去。”
      温巍敬没有理会他,只是迅速安排好了相关事宜,随后便消失了。
      温潍锋能感应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离那个……那个写满罪恶的地方越来越近。他接过管家递来的枪,叹了口气。
      新都医院。
      凌薇穿过一面又一面的镜子,走到楼梯口,殷蓿正在那里等她。
      “你到底是谁?”凌薇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很显而易见的嘛,我是你的引路人。”殷蓿收回戏谑的目光,带着她走向露天观景台,“他们都想让你死,你死了他们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我只是想让你死的稍微无憾一点嘛。”
      什么叫他们都想让她死?凌薇有些疑惑。但她直觉藏在新都医院背后的人远远不止温氏两位院长,也猜不透殷蓿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只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再见我哥哥一面,你做不到。”哪怕其中藏着很深的悲哀,她的声音依旧轻快,只是默默转移了话题,“你见到他了,你开心吗?”
      “并没有,我见到的不全是我想见到的人。”
      这个人不认识她。这个人……想杀了她。这个人或许会是盛寻,但一定不会全是盛寻。
      殷蓿没再开口。
      观景台的布置与院长办公室的小阳台很像,不再苍白的阳光带着暖意,风吹来蔷薇花的香。两边的墙壁上各挂了一个巨大的相框,相片上的温氏双子正沉默的凝视着她们。
      “左边的是温潍锋院长,右边那个就是温巍敬。”殷蓿依旧笑吟吟的,仿佛介绍的不是院长,而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凌薇注意到温巍敬的照片很新,似乎常常更换,而温潍锋的相框上已经落了灰,就问道:“你们很尊敬副院长吗?”
      “你猜错了——恰恰相反呢,新都医院里的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想杀了温巍敬。”殷蓿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手中的符咒,道,“我们啊……都是死在温巍敬手里的冤魂。他多厉害呀,为了就一个早该死了的人,他创造了和他性命相连的新都医院,把我们都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新都医院明明这么小,可我走了几十年……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话音未落,殷蓿突然抬手将符咒拍在凌薇心口,凌薇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见自己被定在原处,符咒上的血字闪着诡异的红光,从字缝中伸出无形的蔷薇花藤扎进了她的血脉。
      “他也许还会来救你的,也许不会。”殷蓿的声音有些落寞,“可惜我哥哥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救不了我一次,也救不了我第二次。对不起,你快点……快点都想起来吧。”
      太阳穴剧痛起来,凌薇眉头紧蹙,不断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但她就是抓不住,摸不着,记不起。
      她越是去想,手臂与脚踝的刺痛感就越鲜明。墨绿的纹路爬满了她的侧脸,如有生命一般的扩散开来。
      盛寻在火光中的脸庞与夕阳下的笑容掺杂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短暂的浮现了一下。她拼命的顺着那一丝踪迹追溯往昔,所有的剧痛似乎烟消云散,她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盛寻。
      一朵淡粉的蔷薇花悄然绽放在她的手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