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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轰隆——
      “蒋蔚,你可知错?”
      屋外电光雷鸣,暴雨清刷着混浊的空气,犄角旮旯处的石阶泛起青绿。整片皇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承庆殿内,端坐于龙椅之上,华服加身的武则天睥睨着下面跪着的二人,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
      “是!属下知错!属下没有教导好暮云,请陛下责罚!”沙哑的声音响起,蒋蔚身着一身黑色便衣,肩上银甲泛着冷冷的光,他双手作揖,不敢抬头望那高贵之人。
      席暮云满身血污,衣衫虽然完整,上面也是被各种刑具摧残的痕迹。眼眶发黑,因受了三天三夜的刑罚,整个人处于虚弱至极的状态,彼时跪于蒋蔚身侧,整个人僵的像块钢板。
      武帝抬手遣散了周边服侍的人,明亮的大殿内无一人再敢发言。良久,苍老而庄严的声音从蒋蔚和席暮云头顶响起。
      “先帝创立暗影,本是为着清剿冗官污吏,为民除害,怎的到你这就出来个‘公报私仇’来了?按道理讲,当师父的应该与徒弟一起死。”
      她顿了顿,带着褶皱的手握住权杖,随即起身缓缓向着跪在不远处的席暮云走去。
      席暮云脸上还带有忍痛而产生的冷汗,身上是包扎未紧的绷带,隐隐透着鲜血,滴到了地面上。尽管如此,席暮云的神情依旧自若。
      “席暮云。”绕开蒋蔚,席暮云抬头直直的对上了武帝深不见底的眼瞳。
      黝黑的,无情的,一眼就将人彻底看透。
      “大理寺那边你宁愿受刑也不肯做些许解释,怎么回事?”
      蒋蔚用余光看了看席暮云,甚是怕他说错了话,手心里湿润更加。
      “禀陛下,是我故意杀的人,与我师父无关。师父为大唐效力多年,功劳与苦劳并存……席暮云一人做事一人当,斗胆请陛下放过我师父!”末了,席暮云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暮云,不得无礼!”
      蒋蔚怕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切计划都打乱了,堪堪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私心不希望这被他捡来的小孩出任何事,一辈子做着这么个杀手,末了跟蒋蔚自己一样,当个师父教个徒弟就好,于是自小教导席暮云一切按任务行动,切不可带有个人恩怨,错杀是为大罪,怎的这小子就是不听呢。
      席暮云却丝毫没在意他师父这边左右为难,头磕在地上,嘴里不断重复着“杀人偿命,绝无怨言”等等的话。
      蒋蔚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阻拦席暮云,便被武帝打断。
      “呵呵呵……到底还是小孩子。你也是随了你师父,是个有担当的人。你可知,你杀的是何等人物?”
      “……张礼忠,曾任吏部尚书,后被罢免,隐居多年……”席暮云说罢,似是还想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口。
      “朕问你,为何杀他?”
      “为我父母,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武帝沉默良久,“恩将仇报……有趣。”
      又一道银蓝闪电划破天空,惊雷骤然响起,雨愈下愈大。殿门紧闭,殿内人无暇顾及。蒋蔚呼吸一窒,急忙回头看席暮云如何,见得席暮云一愣,不解之情渐渐浮现。
      不待席暮云出口询问,武帝便回了龙椅,端坐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蒋蔚,看得出来,你从未告知过你的徒弟,关于他的身世呀……”武帝幽幽道,“张礼忠罢免多年,虽最后说错了话触怒先帝,但也是个为大唐做过贡献的人,怎的叫你说杀就杀了?”
      “禀陛下,师父未告知我任何事,是我自己没有做到全神贯注,于藏书阁……看走了眼,心怀恨意,无法自拔。”伤口与绷带摩擦间密密麻麻的痛意袭便了全身,席暮云强忍着,说话不自觉地变得断断续续。
      “陛下,晚辈死前……有一事相求。”
      席暮云颤颤巍巍着,初春的雨夜,凉风直直地侵袭着这淡薄的身体。
      “何事?”
      “晚辈可以……知道关于自己的所有事吗?”
      蒋蔚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席暮云。
      “也罢。”武帝轻轻道,“你尚在襁褓中时,张忠礼曾救过你一命,若不是他,你恐怕不几日便早夭了。而今,你因他杀害你亲人为由又杀了他,真是命运无常呀……”
      席暮云听着,这确实是不按正常套路来,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剩下的,自己去慢慢寻吧,朕哪知关于你的所有呢。”
      “是……”
      “不过朕并非残暴的君王,你不清不楚地怀有恨意,杀了一介罢免之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允许你们将功补过。“她瞥了眼席暮云身上的伤,“这些年苗疆之地异象再起,疫病和巫蛊之术甚至波及到了中原。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听闻苗疆有‘天地二匣’,你身上既然已有地匣,那便去找到天匣吧……”
      席暮云听得一愣一愣,“天地二匣”,他是压根没听说过这东西。“陛下……恕晚辈不解,何为‘天地二匣’?”
      “天地二匣是苗疆的东西,能够守护苗疆世代太平。二十年前,同样也是苗疆之乱泛泛,朝中大臣玉啸鸣奉先帝之命前往苗疆治理。如今倒是伤起中原百姓来了,治理不当,其罪当诛!只是……苗疆已归顺大唐多年,其内乱朕又不好插手,便派你亲自前往苗疆刺杀玉啸鸣。可有异议?”
      见状,蒋蔚看向武帝,满眼的不可置信。武帝已闭上双眼,不再过多解释。怕席暮云迟钝,蒋蔚忙不迭唤道:“陛下已许你不死,还不速速领旨谢恩?!”
      “……是。谢……陛下隆恩!”
      席暮云做好万死不辞的准备来领旨,却没料想接下了更重要的任务,尤其是……自己并没有被除掉暗影身份。
      可是席暮云并没有多高兴,于他而言,活着和死去都是一样的。
      领了旨,武帝示意了他退下。伴着漫天暴雨,身上的绷带被打湿,伤口进了水,显得更加鲜红可怖。席暮云没有多吭一声,踏着血水回了暗影楼。
      偌大的承庆殿只剩下二人,冷冷清清听着大殿外的电闪雷鸣,武帝抬手抚上龙椅突兀的纹路,细细抚摸,只觉冰冷入骨。难得的,她的眼底泛起暖意,唤蒋蔚起身。
      “你应该知道,朕这么做的用意。”蒋蔚依旧低头,而后道:“属下明白。”
      “你的父亲于朕有恩,他老人家过世的早,朕于情于理不会刁难他的儿子。至于你的徒弟……”她等了一会,见蒋蔚还是沉默表态,继续道:“从你将他捡回来的那一刻,先帝就料到了他日后所作所为,嘱托朕莫要过于插手此事。唉,哪见得一转眼他竟也这么大了……”
      蒋蔚真正担心的,是席暮云的生死。他做暗影楼楼主这么多年,不曾对哪位弟子这么上心过。唯独了席暮云,这个他捡来的孩子,内里当做自己的亲孩子来看待,在外疏远,这才没叫楼中上下人诟病。如今覆那更为艰险之地,着实让蒋蔚心生忧虑。
      席暮云的身世,蒋蔚一个字也没对他提,席暮云曾以为左右不过孤儿,看了藏书阁的帖子便信以为真,未对蒋蔚袒露心声,这二人就这么默契的互相隐瞒。
      席暮云不知道的是,他越优秀,处理任务高效快捷,他的师父就越后悔让他变成一台杀人机器。
      “天地二匣对于苗疆之重要,如同玉玺对于朕之重要。如今地匣消失多年,苗疆人不会坐视不管。大臣频频上书,哪料的中原也出现了巫蛊之术。朕只得采用智计。”
      她一眼就看出了蒋蔚的疑虑。“放心。朕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有才之士。你的这个徒弟,本事可大的很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暗影楼中,席暮云脱下残破的绷带,被雨水冲刷得太久,有些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了。血液黏糊糊的沾了一手。他的上身未着衣物,身上是血淋淋的一道道口子。
      “吱嘎——”房门被轻轻推开,蒋蔚走了进来。
      “师父……”席暮云抓起纱布擦了手,此时衣冠不整,不忘半跪行礼。
      “行了,你小子,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父母,张忠礼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的?”蒋蔚扶起席暮云,伸手将手里的篮筐放在了桌上。筐子里满满的药膏。
      “我……先前的刺杀任务在藏书阁,我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顺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都看到了什么?”蒋蔚夺过席暮云手里的绷带,二话不说开始给席暮云上药。他的动作很快,却没有让席暮云感到任何不适,除了那处露出森森白骨的鞭伤。
      “看到了记载关于我的父母和我父母被张忠礼杀害的过程……”
      “何时看到的?”
      “六年前。”
      蒋蔚心里一抽,臭小子,真是能憋,六年就记着如何复仇了!
      “师父……其实我……”
      药涂的均匀,绷带打的紧,席暮云心里安定了许多,他打心里敬佩蒋蔚。
      “那这六年,你就没有再抽空调查一下自己的父母?”
      “藏书阁是禁地,那次铤而走险,才看到了张忠礼的部分内容,我只知父母已去世许久,平日里任务繁重,未曾调查过父母任何,只知道只要为父母报了仇,才算是尽孝……”席暮云续续地说着,整个人由于失血过多面色极差。
      “有些时候,能被记录下来的,可能都是假的。”蒋蔚道。
      “我的的确确是有父母的……为何师父不肯告知于我?”
      “告知了你,你心中充满仇恨,无非也是早一点去刺杀张忠礼,陛下早一点下旨让你去苗疆而已。”蒋蔚轻叹,这小子看书竟只记住了张忠礼是怎么杀他父母的,对自己的身世真是毫不在乎。“师父私心,不希望你太过于冒险。”
      “苗疆……”席暮云喃喃着,“师父,是我连累了你,抱歉,这次前往苗疆,我会给您和陛下一个交代的。”
      “傻小子……”蒋蔚扯断纱布,将外衣披到席暮云身上。“苗疆内乱二十年,玉啸鸣一走就没了音信。我们都以为内乱已经平定,谁知六年前突然在长安和扬州各发现一位遭受巫蛊之术的官人,天下皆惊。朝廷分拨兵马前去苗疆治理,后来又有暗影楼部分弟子过去试探,最后都不知所踪……”
      “此次苗疆之行必定凶险至极。你……”蒋蔚抬头望了席暮云一眼,“师父,我不怕死。”席暮云淡淡道。
      “把握好就行,暗影楼永远有你的位置。”
      席暮云穿好外衣,坐回自己的床榻上,蒋蔚早已离开了这里,烛火堪堪地烧着,映着席暮云半边脸泛起暖黄色。宽敞的外衣显得他更加的精瘦,薄薄的肌肉覆在骨骼上。刺客追求极致的迅速,平日里训练吐息,使得席暮云一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具没有呼吸的人偶。
      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多少年?席暮云从小跟随蒋蔚做着刺杀的任务,如今已及弱冠。前半段青春全部投入到“杀人”中去。席暮云转头看向窗外,长安街道依旧,不过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平日里除了接任务就是待在楼里训练,接触最多的只有死人好像任务,旨意,才是全部。
      “楼内排了两名侍卫,会暗中保护你,三日后,便动身吧。”
      ——
      “客官,您的茶。”
      天华客栈一如既往的生意好,早午晚都有客人前来住店。席暮云清晨刚牵马出暗影楼,临时来到了长安东边最繁华的市区。歇了脚,点了杯茶。
      天光乍好,万里晴空无云。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想来这里稍作打听。
      茶味浓厚醇香,席暮云端起青绿茶杯,抿了一口。
      “这人也不点个吃食……来我们客栈就是坐着喝茶……要喝回家喝去……”
      “唉,你小点声,你看他穿的,像是没银子的人吗?人长的也挺俊。就是这草帽……跟这一身不太搭了……”
      席暮云身着一身黑衣,腕处打着绑带,整个人修长却不薄弱,佩刀置于桌上,扎一马尾,发尾垂于腰际。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席暮云蛮不在意,“咚”的一声放下茶杯,唤了小二过来。
      “啪——”一块拇指大的银锭被摆上了木桌。小二瞬间两眼放光,“哎呦客官!您……”
      “告诉我近6年来关于苗疆的所有事。”
      小二还没开始奉承,听得席暮云问这种事,喜悦之情转瞬即逝。“客官……您呀,还是别管这等子事了。那苗疆呀,快被移出大唐的版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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