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17、紫罗兰医疗院（十三）

　　叶陆林的身手是毋庸置疑的非常厉害，别说沈嗔比不上，就连“法则”或许都要退避一二。

　　所以他思索了两秒后并没强求，绕过一地木屑，带着西希和夏佐躲在了矮柜后面。

　　叶陆林动作一直都让人捕捉不到，沈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他已经像只猫般跳上了金属柱子，那些金属柱子并没被固定住，他蹲在上面却稳稳当当。

　　泛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滑出掌心，叶陆林握着刀柄，眼神专注地盯着那个尸袋。

　　下一秒，他就猝不及防地跳了下去。

　　沈嗔微微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按住关节。

　　他看着叶陆林的身影，匕首已经悄悄落入手里。

　　那边，叶陆林已然到了尸袋旁，瘦长的手指虚虚抚过上空，露出了一点不明显的疑惑神色，他的手已经搭上了拉链，手术刀刃呈现一个紧绷的弧度，缓缓拉开一道口子。

　　里面渐渐露出一个少年的脑袋，只是干瘪得相当不正常，像是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被夺走，只剩下一点皮肉紧紧包裹着骨骼。

　　一般来说，这种生物即使能动，也产生不了威胁了——因为它的行动能力□□涸限制，但叶陆林却愣了愣，严肃地抿起唇，遥遥看了沈嗔一眼。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又曲起，一把抓住尸袋的正面，拎着它在身侧，两三步从其中跳了出来。

　　尸袋被轻轻放在了地上，沈嗔起身过去。

　　里面是一张皱缩的面孔，像是耄耋老者，眉头痛苦的紧紧皱着，拉链没拉到特别低，只隐隐约约露出底下一双干枯呈爪状的手。

　　而尽管与之前有很大差别，沈嗔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多明尼克。他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对方鼻息，有些微不可见的气流。

　　沈嗔直起身，挡在后来的西希和夏佐面前，语气淡淡道：“别看了。”

　　他微微低头，眼睛掩藏在光线下，整个人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莫名，西希就觉得他现在很自责。

　　叶陆林还蹲在尸袋前，他的手指隔着袋子按了按，抬起头，道：“有救。”

　　沈嗔说：“嗯，我知道。”

　　他停了几秒，回身跟西希道：“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执法庭会有人开门来搜救，你们……”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就看见叶陆林皱起了眉。

　　沈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话头，他侧了侧身，低声问：“怎么了。”

　　叶陆林示意他们噤声。

　　他偏头听了片刻，道：“有人朝这边来。”

　　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多。”

　　沈嗔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刚才他们来的路上什么都没遇见，短短半小时不到，哪来的这么多活人。

　　他正想说什么，叶陆林却已然有了动作。

　　他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沈嗔身上，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平静道：“你待在这里，我出去。”

　　句式乍一听很像是通知，但他说完话一直站在那里，似乎是和沈嗔商量，要等他也赞同才会行动。

　　沈嗔看他的眼睛，里面清透冷冽，仿佛是一面清晰的镜子，会照出看他的人的内心。

　　他没有移开视线，询问道：“你能应付吗。”

　　叶陆林点头。

　　沈嗔就说好。

　　他看着叶陆林高挑的背影在门扇开合间消失，靠着墙坐了下来。他的面前摆着包裹着多明尼克的尸袋，闭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希没去打扰他，拉着夏佐在另一边坐下。

　　一时间房间静谧无声。

　　渐渐的，外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嘶吼，不像是人类，反而如同野兽般粗暴残忍，让人光听声音已经可以得出一部分血腥可怖的画面，再联想到这个实验室食人饮血的本职工作，西希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而沈嗔却岿然不动，他仿佛没听见这些，既不好奇外面是什么，也不担心叶陆林，只是沉默地静坐着。

　　不久后，外面的声音缓缓降低，只余下一点一滴的残破惨叫偶尔响起，像阴雨天屋檐下的雨滴。

　　有一种沉闷的窒息感逐渐弥漫开来，西希感觉自己头朝下被埋进了棉花里，虽然有一点微薄的空气，但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下一口就是最后一丝生机。

　　两个小鹌鹑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突然，房间的门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撞击了一下，发出爆雷般的声响，西希夏佐抱成的那团球抖了两抖。

　　沈嗔倏然睁眼，凌厉的视线扫过去。

　　可那扇门却再没有任何动静，悄无声息到让人怀疑刚才听到的几乎是幻觉，只是沈嗔眼神太好，望见底下缝隙里洇出来一团暗红色的痕迹。

　　他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又紧，一方面，理智告诉他，那片血渍大概率不会是叶陆林的，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可抑制的本能担心。

　　不过无论什么情况，说到底，他不能让西希和夏佐单独与这个情况不明的尸袋待在一起。

　　沈嗔握住刀柄的手还是松了开来。

　　此时他才显出了一些焦躁不安。他先是颦眉挪开目光，盯了几秒尸袋，又忍不住去看门那边，再将胶着的视线收回，如此反复。

　　就连西希在惊恐之下都能注意到沈嗔的反常，小声道：“阿真。”

　　说完她先哽了哽，对方却看了过来，虽然知道面前的少年大概率不是叫这个名字，但西希此刻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道：“阿真，如果你很担心，就出去看看。”

　　她纤细的胳膊环抱着自己，明明害怕却强作镇定道：“多明尼克跟我们是好朋友，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面对少女稚嫩的安慰，沈嗔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终于没有再看门的方向，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尸袋上。

　　一切又回归寂静。

　　只是西希偶尔看过去，发现少年的肩线崩得很紧，整个人像蓄势待发的一张弓。

　　她不知道该如何减轻这单薄肩上的压力，只好沉默不语。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并没太久，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两声，显得十分清冷克制，却让沈嗔肩膀陡然松懈下来。

　　他没什么表情，起身提起尸袋的袋子，走到那边将门打开。

　　叶陆林拎着手术刀站在门外，上面滴滴答答淌落血滴，他还是一身黑衣，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口，那颜色衬得他更加冷漠白皙，神色淡淡，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怎么变化。

　　沈嗔仔仔细细地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叶陆林也不避不躲，安静垂下眼睛，看着沈嗔将他细致打量。

　　沈嗔认真检查完他的情况，发现这位厉害的安全官先生确实没有受伤，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疑惑也浅浅浮了上来——光听声音，他便知道外面的怪物不会少，光有非常精湛的身手已然不够，还必须要有极度强悍的体力和心理素质。

　　这些要求，取其一常人都难以达到。

　　而叶陆林在这种险境下，不仅全身而退，看样子还是极其轻松地取得胜利。

　　这简直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很可能是实验带给他的结果，沈嗔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个原因，可第一时间，从他心中翻涌而出的不是羡慕，也不是憎恶，而是难以描述的淡淡难过，连带着心脏都被挤压得难以忍受起来。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沈嗔喉结滑动了一下，试图缓解胸膛里的异物感。

　　他让开一道容人通过的空间，在叶陆林带着一身血腥味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表情自然，轻轻说：“抱歉，下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叶陆林顿了顿。

　　他眸光翕动，如蝴蝶轻盈落在对方的鼻尖，在下一瞬低声回答：“好。”

　　然后他们交换位置。

　　其实对他们这种从不轻易许诺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句承诺，但谁都没有做出额外的反应。

　　于是这一秒的缝隙里，这段对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随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弭在空气中。

　　*

　　在叶陆林闭目养神的时候，沈嗔去了外面，试图寻找些线索。

　　他踏出那个房间，第一眼看去，就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叶陆林的实力。

　　整个走廊像是阿鼻地狱，血肉模糊地涂满墙壁、地上，五颜六色的液体在光洁的大理石上流淌，是让人作呕的炫彩颜色。无需借助于风，浓烈的血腥味也张牙舞爪着扑面而来。

　　奇形怪状的残臂断肢已经不算开胃菜，眼球爆突的半张脸，长着尖锐牙齿的女人下颚，以及覆满羽毛鳞片的腿骨随处可见。

　　沈嗔在某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头颅，颅腔被半开，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嘴唇还在张合，甚至在他路过时，眼球还能随着他转动，发出嘶哑的吼叫。

　　实在是有碍观瞻。

　　他面上虽无波无澜，但动作之间很是小心，避免沾上一些秽物。

　　沈嗔冷静地略过这些残尸，在脑海里拼凑出他们的行动轨迹，再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回溯，几个转角，到了一间实验室前。

　　那间实验室的门由铁制，上面开了一扇透明可视的小窗。从沈嗔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一个生锈的手术台，还有一些不知装着什么黑乎乎东西的磨砂玻璃罐子，被摆放在残破的木柜架上，手术托盘放在推车里，有许多不同形状的刀与镊子什么的，但上面已经爬满了蜘蛛网。

　　这个实验室透露出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好像有人将过去很多年的一个房间搬到这里，一直封存着，不让人窥探。

　　可其实已经腐朽不堪。

　　沈嗔伸出手，搭上门把，却发现怎么都按不下去。他又看了几眼，发现左右门框边做的是滑槽，光洁没有锈迹。

　　原来是向上推开的形式，但这种结构很不方便进出，为什么要做这种门？

　　沈嗔想了几秒，并没得出结论，就暂且放在了一边。

　　他左手拎着那个不算重的尸袋，右手掌心朝上，准备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冷淡声音。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