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冬》听云和乐

11、第十一章

　　半刻钟后。
　　“你父母的尸身呢?”
　　“被好好护着呢,我从宫里带了两个太医,一是为了照顾苏叔叔,一个便是为了防止爹娘的尸身腐坏。”
　　“带我去看。”
　　“祖母,您不方便,要不便算了吧。”
　　“带我去。”语气透着不容质疑的意味。
　　拗不过外祖母的韩天只得带着她过去。
　　两人的尸身已经被安顿好了,在床上显得格外安详。
　　刚进房门,外祖母一下子就挣开了韩天扶她的手,扑到了床边,摸了摸两人的脸,“珊儿…儿子……”
　　毫无预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外祖母的眼中落下。
　　门口的几个人看着这场面便觉得揪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格外地令人印象深刻。
　　外狙母端庄了大半辈子,就失态过两次。
　　过了许久,久到苏沐已经将苏舫推回去休息,久到原先不算暗的天彻底黑了,久到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
　　房间里渐渐没了哭声。
　　韩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抚了抚外祖母的背，“祖母已经酉时了,您也得早些歇息,明日还得给小沐儿办加冠礼呢。”
　　外祖母顶着哭红的双眼抬起头,双手撑着床沿想站起来,一个不慎便往下跌去,幸好一旁的韩天及时扶住了她!
　　“祖母,我抱着您回去。”
　　韩天将外祖母打横抱起走了出去,苏沐一直默默跟在后面,路过庭院,看着庭院的景象韩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从外祖母行动有些不便后这庭院便交给了下人管理,外祖母先前管理时十分用心,下人虽然是按照外祖母的指令做的,但终归还是会有疏漏的地方。
　　将外祖母抱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后,韩天打了一盆水,把外祖母的鞋袜褪去后放到水里,然后给外祖母揉着她发酸的小腿。
　　祖孙俩在这个过程中很是默契地一句话也没说。
　　等水差不多快凉了后韩天将一切收拾好,把外祖母放到了床上,“祖母,您好好休息,孙儿先出去了。”
　　出了房间,韩天感觉整个人都十分疲惫,见苏沐蹲坐在一旁,他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声音里透着股懒劲儿:“小沐儿把我拖回去,你哥我要走不动道了——”
　　苏沐身子一僵,又马上缓和下来,一只手揽过韩天的腰站了起来。
　　韩天比苏沐要高上一些,苏沐拉着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倒还真像是在拖着他走一般。
　　韩天笑着拍了拍苏沐的背,“得了,别到时候到了房间给累着了明天你还有正事儿要干呢。”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韩天起了个大早打算简单布置一下,他知道苏沐睡眠浅,已经尽量小心了,可还是没能做到不吵醒他。
　　“真是的,你睡眠怎么浅成这样,每次想着你多睡会儿吧还是醒了。”韩天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苏沐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
　　韩天戳了戳苏沐的脸,道:“怎么大早上起来这么闷,不愧是闷葫芦。”
　　“行了,既然都已经被吵醒了就先去洗漱然后一起弄吧。”
　　天刚蒙蒙亮,公鸡都还没打鸣呢这俩货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家里的下人其实并不多,且很多都是老人了,是看着韩天他们长大的,平时基本都叫“阿叔”、“阿婆”。
　　韩天起个大早的原因也是不想太过劳烦他们。
　　等两人在大厅里忙活得差不多了底里的人也醒得七七八八了,“阿叔,阿婆,早啊,你们先去给祖母他们准备早餐,这边很快就收拾好了。”
　　这边是一派祥和了,京城那边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朝堂上分了好几派,这些人认为韩天已经离京便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住这个年轻的帝王了,开始为自己所在的党派抨击四皇子。
　　“皇上,您这难道不是不孝吗?将自己的父亲送去寺庙中放任不管,置天理伦常何地?”
　　“父皇犯了错自愿前往寺庙祈福,朕劝了多次父皇仍执意前去,朕也没有办法。”
　　四皇子:不就是冠冕堂皇的话吗?谁还不会说了。
　　“皇上,太上皇只是一时兴起,臣想问,若太上皇想要回来您是否会将他接回来?”
　　四皇子:会个鬼,你话真多。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面上还要维持着一派温和的微笑,“自然,可前些天寺庙中传来的消息说父皇已经在佛祖面前发过誓了,若非国家大事父皇绝不会随意回京,父皇若是反悔,反倒是欺骗佛祖了,朕不想让父皇背上此等罪名。”
　　说话的朝臣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众爱卿可还有事?”
　　“皇上,”刘若自站了出来,”如今韩悟已死,将军的位置尚且空缺,国家还需要一位将军、请问皇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四皇子思考了一瞬看向列若白,“朕觉得可让韩天继承韩将军的衣钵,到大人意下如何?”
　　刘若自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他觉得韩天是有当将军的实力的,且不说他爹,就他自己而言,他已经随着韩悟上过战场了,他也完全学到了韩悟的所有东西,不论是行军打仗的本领还是指挥作战的能力他都学了个十成十,这是刘若白十分满的点。
　　“臣觉得可行。”
　　刘若自刚打算退回去,一旁有人喊了一声:“我不同意!”
　　刘若白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韩天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能担此大任?当年的韩将军可是一步一个脚前从一个小小的士兵爬上来的,韩天为何就可以直接当上这个将军?他也不过二十岁,战场上的幸可不是儿戏!”说话的是从前皇帝左膀右臂,他的话一出口在场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四皇子赶在刘若白骂人前开了口:“兹事体大、等韩天从家乡回来再做决定吧。其他爱卿可还有要事相告?”
　　说话的人忿忿地退了回去,退回去前还瞪了刘若白一眼。
　　“既无要事,退朝。”
　　朝堂上的各位大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刘若白独自走着,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叫住了他,“刘大人,皇上让咱家带您过去一趟。
　　偌大的朝堂现在只剩下了四皇子和刘若白。
　　四皇子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刘若白旁边,朝他行了个礼。
　　刘若白一惊,连忙将人扶起:“皇上这是做什么?”
　　“刘大人,朕如今还无法站稳脚恨,这政堂上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朕今日将刘大人留下来也是想请求您帮忙,日后朝堂上对朕的讨伐必然不在少数先前韩天他们离京时也曾说过朕可以找您帮忙。”
　　刘若白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给韩天,嘴上说的却是:“皇上这是什么话,臣自然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说回韩天这边,韩天收拾东西时嘴中也一直在碎碎念:“今天呢先简单收拾一下,将你十八岁的寿辰过了,等过两天的召日到了再去举行加冠礼,这两天还得将家里收拾好,你的字好看,你去给里的乡官、乡先生那些还有村里的前辈写清帖,尽量别将人漏掉了…”
　　苏沐收拾着,认真地听韩天讲,应了一声。
　　韩天轻笑一声,“闷葫芦。”
　　十八岁的生日没有那么隆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韩天专门给苏沐煮了一碗长寿面,他将面往苏沐的面前一放,坐在苏沐身旁,盯着苏沐。
　　苏沐被盯得有些发毛,拿起桌上的筷子吃了一口,一口下去,魂都快没了,可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说了一句:“好吃。”
　　韩天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开始吃自己的饭了。
　　苏沐:…好吃的,就是怎么好像只加了盐?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除了苏沐总是在喝水。
　　外祖母看到后笑着打趣道:“是不是你哥又给你加了很多盐?他这人饭又做不好还非要学别人下厨,哈哈。”
　　韩天“啧”了声,“哪有!小沐儿刚刚说了好吃。”说了感觉还不够,还用手时捅了捅苏沐。
　　苏沐:勿cue,谢谢。
　　“嗯,好吃。”苏沐倒是配合韩天,顺着他的话经下说,倒是手上喝水的动作没停。
　　韩天一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这一桌的人都被韩天这一眼给逗笑了。
　　时间过得倒是快四皇子这边已经因为同那些大臣唇枪舌战耗费太多心神以至于四皇子每天都期盼着韩天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而苏沐也在这时开始了他的加冠礼。
　　太庙中摆满了供品,李叔推着苏舫,和韩天一同站在苏沐的两侧,将他引进太庙。
　　首先进行的是祭告天地以及祖先,苏家的祖先韩天都临时找人赶到了木牌摆在上面,而韩悟以及于珊两人的尸体则是在摆着供品的桌子的两侧坐着。
　　再往一旁走便是由乡里德高望重的前辈为苏沐进行“加冠”了。
　　加冠三次,三次都是不同的人。
　　苏沐微微躬身,让人给他戴上了第一顶帽子——缁布冠。
　　苍老如鸿钟的声音在太庙中响起。
　　“此冠戴上,日后你便有了参政资格。”
　　接下来换人为苏沐戴上第二顶。
　　“此为军帽,白鹿皮做的皮弁,日后你便得扛起保卫国土的重担。”
　　换人,第三顶。
　　“这素冠代表你日后可以参加祭犯大典。”
　　三顶帽子现如今都戴到了苏沐头上。
　　苏沐的加冠礼进入了中场休息的阶段。
　　家中的庭院里已经摆上了几张圆桌,众人入座,很快便有人端来了吃食,氛围倒是不错。
　　苏沐挨个行了礼又回了主桌坐下,吃了两口,垫了下肚子。
　　很快,下一个环节就要开始了。
　　现在,要为苏沐取字,韩天之前取字取得是一个“明”字,是韩悟和为韩天取字的人商议许久,找了很多奇怪的,复杂的字,但最终只取了一个“明”,想着让韩天通晓世事,明事理。
　　那么苏沐的字是什么呢?
　　桌案上铺开的纸张赫然是一个“墨”字。
　　苏舫是文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一路杀到了朝堂之上,脑子这方面确实没得说,为苏沐取这个字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形式的子承父业了。
　　取完字后的事情就比较单一了,苏沐不停地拜见长辈,实客等,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这一天仿佛有一年那么长。
　　傍晚时分,苏沐整个人瘫在床上,不论什么人从他身边走过都一定能感受到他那幽怨的情绪。
　　韩天倒是毫不犹豫地嘲笑着他:“哈!累吧,你哥我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哈哈!”
　　苏沐幽幽地看了韩天一眼。
　　“好好好,我不笑了啊,你先好好休息,明日要举行葬礼了,还是要很多精力的。”说罢,韩天留苏沐在房里休息,自己去前厅开始收拾留下的残局了。
　　等到韩天再次回来时苏沐已经睡下了,韩天笑着摇了摇头,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也睡下了。
　　时间太赶其实葬礼应当延后几天才办的,可如今新帝才刚刚登基,政局不稳,韩天只是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并不想就这么让自己的国家走上灭亡。
　　话虽如此,可还是要等头七过了他们才会回京的。
　　早晨的雾气倒是十分重,房屋四处都挂上白绫,气氛略显沉重,所有人都在宗祠里,族中的那些个长老也终是舍得出面了。
　　苏沐的成人礼他们并没有出来,因为严格来算苏沐并不是他们韩家族谱上的,他们若是出面那才真的是乱套了。
　　韩悟和于珊的尸身正躺在棺材里,显得十分安详。
　　韩天和苏沐一左一在地跪在蒲团之上,身着衣服,头戴白中。
　　两人面前的火盆正吐着火，祖母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韩天和苏沐不停地往火盆里添着纸,眼底虽有悲怆之色,可到底还是哭不出来了,
　　夜晚,府中年纪较大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剩两个小辈留在这处烧纸,这纸要烧一整夜不能断,苏沐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已经睡着了,而韩天仍旧跪在那处,手上是机械性的动作,嘴里也时不时地嘟囔着。
　　“爹、娘,孩儿呢已经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也可以放心去了。”
　　“小沐儿已经办完成人礼了,你们看到了吗?”
　　“祖母的腿脚还是有些不便……”
　　“我们没有杀皇帝……但是你们放心,皇帝定会付出他应付的代价的。” “我们用皇帝的命换了苏叔叔的命。”
　　“苏叔叔受了好多伤,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是好的。”
　　韩天像是在闲聊,又似是在倾诉,一直碎碎念着,白天没能留出来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爹、娘,我想你们了…”
　　韩悟和于珊的头七一过韩天和苏沐就马上回凉了,而苏舫他们便留在了乡下,没有一起回来,虽然苏航也想跟着他们好跟苏沐培养一下缺失了十年的亲情，但他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跟着他们也只是添乱而已。
　　苏沐除了衣服便只带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韩天亲刻的,也不知道刻了多久,虽没有外面匠人做的精致,但苏沐却十分爱惜它。
　　两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候四皇子就差扑到两人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了。
　　韩天和苏沐在乡下一待就是半月,再算上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这么些天四皇子和一众大臣迂回,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韩天和苏沐进城门的那一刻便被叫到了宫中,两倒是没说什么,直接往皇宫去了。
　　四皇子长呼一口气,对着韩天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再不回来朕就要被他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韩天挑了一下眉毛,没有说话。
　　四皇子又继续道:“朕想让你接替你爹大将军的职位,眼下西北的兵群龙无首,而他们是你父亲生前带的,想来接手的也会快一些。
　　“至于苏沐,朕还不知苏沐擅长什么,尚且不知安排什么职务。”
　　苏沐微愣,倒也没想到四皇子会给他安排职务。
　　韩天略思索了一下,说:“只要是文官的职位应当都可以,他的脑子随他爹。”
　　“好!不过苏沐啊,你得先从底下慢慢往上爬,文官不似武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很多的,有机会朕多同你说说朝中的局势。”
　　站在一旁的韩天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嫌弃了,嘴角抽了抽。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明日早晨你们不用跟那群大臣一同进来,你们从朝堂的偏殿进,直接站在朕的旁边就行。”
　　两人告别了四皇子,回了许久没回的将军府。
　　昔日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却是十分萧条,没有生气。
　　相较于从前什么都没变,同样还是这个底邸,还是同样的陈设,同样的景物,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没了从前的欢笑,没了熟悉的身影,心里总归是空落落的。
　　韩天抹了抹桌子,看着指间那一抹黑,汕讪地笑了一下:“要不我们先出去找个客栈住?”
　　话音刚落,将军府的门外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韩小将军,皇上让咱家送些人过来，还清韩小将军给咱家开下门。”
　　韩天将门打开了,府中一下子涌进来了近百人,让韩天愣了一下。
　　还没等韩天说话,太监又开口了:“韩小将军,此处现有八十人,其中五十人是有武功的侍卫,其他是一些干杂活的小厮和服侍的婢女,皇上想着韩小将军和苏公子一月未归,许是需要些人力物力的,便让咱家送些人和赏赐来。”
　　“谢陛下体恤,但婢女留两个便好其他婢女还请公公领回去,将军府中婢女总归是不用那么多的。”
　　最终留下了六十几人。
　　侍卫被安排到了底中各处,其他小厮被安排去干活了,还有俩去厨房当厨子去了。
　　“行了,不用睡客栈了。”韩天拍了拍苏沐的肩膀。
　　“嗯。”一如既往的冷淡。
　　第二日的早朝于他们而言可是一场硬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诸位爱卿,现如今韩天与苏沐已经回京,如今联已经给他二人安排了职务,日后便是尔等的同僚了。”
　　“清皇上三思!”文官中走出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二人不过二十左右,如何当得起朝廷重任?臣认为应当让他们先做小官,而非上来就委以重任!”
　　“王尚书所言在理,苏沐确实是从零做起,可朕觉得韩天可以传承他父亲的衣钵。”
　　“可韩天也不过是毛头小子!”
　　“王尚书,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送去带边疆的兵吗?”
　　被叫做王尚书的大臣一噎,随即又道:“他又没有领兵的经验,这殿上哪一个武将去不比他强?”
　　这回没等四皇子说话韩天先开了口:“王尚书又如何知道在下没有领兵的经验?”
　　韩天从侧殿走了出来,在皇帝旁边,身后跟着的是苏沐,而下方的王尚书脸忽地变黑了。
　　若是韩天不在王尚书自然毫无顾忌地朝四皇子扯东扯西,可韩天一出来先前韩天逼宫时所带来的恐便又萦绕在文武百官的心头。
　　王尚书又退回了文官的队伍里。
　　“诸位,如今外敌当前,尚有国家对我们虎视眈眈,若是我们一味的内江只会让敌人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本就该团结一心,各位爱卿,还望你们摆正自己,做自己分为的事情,莫要再说些旁的事情了。”四皇子对于这次的早朝做了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