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酒痕在衣

3、赔钱，二十六块八

　　六中是个普高，管得不严，平时都按照上头安排的时间开学，能比隔壁一中多玩一个星期左右。
　　这也是不少人羡慕的点。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中才开学，家长群里就发了通知，让两天后开学。
　　通知后面带了个《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点开还有对比图。
　　脸被马赛克糊得严实，但罗佳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把图截出来发给正被自家老姐押在理发店染完头的令宕。
　　——宕哥，这黄头发一看就是你。
　　——还有这小辫。
　　——但是脸被糊了，不然放公告栏上不得迷倒那群高一的。
　　令宕没空回他，此时正死死地盯着师傅的剪子，生怕一不小心减多了。
　　“老手艺！安心着吧。”老头子被他看的速度都慢了，“保准剪得靓。”
　　是吗？
　　他都快忘了自己刚上高一那会儿军训令呦呦拿着生活费威逼他来这剪个鸡窝的事儿了。
　　害得他一整个军训帽子就没摘下来过。
　　令宕黑了脸：“您老这手艺能开这么久也是奇迹。”
　　“哎，亏本买卖。”老爷子说，“不过儿子争气，你知道我儿子吧？985毕业的.....”
　　“985毕业，现在留在学校当教授，还娶了个洋媳妇，去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是吧？”令宕说。
　　老爷子一听急了：“你个小滑头，故意气我是不是？”
　　“真不是。”令宕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怕您讲入迷了，我这头发就毁了。”
　　“死小子。”老头下去又是一剪子。

　　两天后，校门口。
　　“罗佳！”令宕喊。
　　他校服没穿全，只松松垮垮穿了个不知道哪来的外套，正倚在旁边柱子和人招手。
　　“宕哥！”罗佳跑了过来。
　　“你小辫儿没了？”他看了眼后脑勺，“你被人夺舍了？”
　　“滚。”令宕没正眼瞧他。
　　“是我老姐，拿生活费威胁我。”他说。
　　罗佳看了他一眼，顿时乐了：“咱堂堂六中一哥还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奇闻——奇闻。”
　　令宕没说话，瞪了他一眼，抽出肩膀上的书包甩在他怀里先走了。
　　“不是哥我错了。”罗佳跟上来。
　　“我告诉你一个惊天秘闻！”他说，“分班表出来了。”
　　“我俩一个班。”令宕回，“看来咱俩孽缘也没完。”
　　“不是！”罗佳凑到他耳边。
　　令宕皱眉：“那还有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和蒋璐璐一个班。”
　　“别咒我。”他跺脚。
　　“有屁快放。”令宕不耐烦。
　　本来开学就烦。
　　“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学霸！”罗佳说。
　　“他在我们班！”他又说了一遍，“四班！我们班！”
　　“啊？”令宕疑惑，“我俩上次没作弊吧？”
　　他记得他考英语写一半拉稀直接弃考了啊。
　　再加上其他几门比作文分数还低的成绩，能混到和学霸一个班？
　　魔幻。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听说这次学校分班改革，学生都老师盲抽的。”罗佳说。
　　“那咱俩这狗屎运气。”令宕乐呵，“改明儿挑个黄道吉日，咱去山头庙里拜拜。”
　　罗佳打住他：“别了吧，好消息说完了，该说坏的了。”
　　“有什么比跨进这个门更坏的消息吗？”令宕问。
　　“有！”罗佳哭丧个脸。
　　“咱班主任是罗刹！你没听错，就是罗觅静！我小姑！”他说。
　　“我接下来两年算是玩完了。”
　　令宕看他一副我马上就要死的不明不白五马分尸的死样，顿时乐了：“出息。”
　　“她又不会吞了你。”他说。
　　“不止她。”罗佳不满，“一个她就算了，你知道咱班聚集了多少神仙人物吗？”
　　令宕不屑：“多少？”
　　“四大天王咱班就来了仨！”罗佳伸出三根指头。
　　六中虽然管得不严，但总会有那么几个坐镇的来压着犯事儿的学生。
　　赫赫有名的四大天王就是。
　　灭绝师太梅秀兰；人面蛇心贺南依；废品回收朱建国，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厉害的。
　　人间唢呐龚长河。
　　“疯了吧？”令宕走路的姿势都慢了半拍。
　　“他们打排位赛呢？”他说。
　　“说不定。”罗佳拍了拍他肩膀，“谁叫咱班有个ace。”

　　六中今年扩招，为了拉高入学率，硬是把高二高三从新装的教学楼搬了出去。
　　高三的倒还好，以前就建了独栋只等落座。
　　只是苦了夹在中间的高二生，被校长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不知道废弃多久的信息大楼改了装修，草草置办了行头就算完工。
　　因为这事，暑假里家长没少闹腾。
　　罗佳看了眼指示牌说：“五楼。”
　　“有点难度。”令宕说。
　　“这是有点难度？”罗佳想哭。
　　令宕冲他一笑：“指的你！待会见！”
　　“啊？”罗佳还没反应过来，令宕就以堪比刘翔的速度直接消失在他面前。
　　“令宕你大爷！”他骂了句。
　　他跑得快，累得也快，还没到门口就开始喘上气。
　　令宕伏在阳台栏杆上的时候，罗佳还在楼下和别人说话。
　　“罗！佳！”他趴在上面喊，“小爷我先进去了——！”
　　喊完他就站了起来，顺着走廊上的标找教室。
　　教室在走廊尽头，中间的房子堆着杂物，画架，雕塑，桌子椅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令宕瞅了两眼觉得没意思，直接去了教室。
　　教室门很大，直接一个复古原木风立在那，旁边的班牌应该是刚装上去的，上面还留着钻孔的墙灰。
　　只有一个门。
　　讲台在门旁边，不知道传了几代。
　　应该是个老古董。
　　教室里的人已经来了不少，三两成群地抱着团坐，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怪事儿。”他随机看了眼后面两排空位，“罗刹居然不排座。”
　　他掏出手机给罗佳拍了张照。
　　——后面一排两排？
　　——咱俩坐一块。
　　没回，估计爬楼呢。
　　——那二排靠窗。
　　——等你。
　　发完令宕直接关了机，揣进了裤兜里。
　　令宕选的位置真挺好，后面配着台空调不说，隔着一排人还不用担心感冒，简直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他心里高兴：“可得找罗佳那小子炫耀炫耀。”
　　令宕离第二排走过去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旁边并排的一个人突然窜了出来，一句话没说坐到了他先前预定的宝座上。
　　找茬？
　　他顿时不爽：“起开。”
　　对面没理他，也没要动的意思。
　　令宕皱眉，扫了一眼他的脸，也愣在那。
　　是他。
　　巷子里踹他一脚那男的。
　　他和那天比变化也挺大，换了身学校校服，海苔片儿也变成了齐眉的学生头，鼻子上挂着个眼镜框。
　　看起来乖得可怜。
　　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亲身体验，他都要信了。
　　这张脸，忘不了！
　　“你小子故意的？”令宕敲了敲桌板。
　　男孩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他小声问。
　　“你丫别给我装！”令宕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震得周围讲话的人都直接闭了嘴，齐刷刷往这边转。
　　男孩被吓得脸煞白，直接待在那好一会儿，才结巴吐出来一句：“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还装！”令宕也气，他书钱还没讨回来。
　　“我....？”男孩直接哭了。
　　“谁啊？一来教室就欺负人。”旁边有人开口。
　　“要不去办公室找老师吧。”另一个女生说。
　　“是令宕，他可不好惹，那男的惨了。”有人附和。
　　旁边的人一听名头，顿时来了兴趣，想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恐惧终将被八卦战胜。
　　“令宕你有完没完了？”群众里，一个女声传来。
　　是姜淼。
　　“这事你管不了我，你都不知道这小子有多可恶！他.....”令宕没说完，把话咽嘴里去了。
　　这事说出来丢人丢大发了。
　　“他怎么了？”姜淼问。
　　“他.......”令宕看着那男的，又看了眼全班直勾勾的眼睛。
　　用脚想都能知道这帮人想什么。
　　“他欠我钱。”令宕说。
　　“二十六块八毛。”他又说。
　　姜淼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们认识？”
　　令宕点头，“暑假的时候见过一面。”
　　“不可能。”姜淼笑着否认，“他昨天才坐火车来的。”
　　“姜淼你被他灌迷魂汤了？我才是你好哥们！”令宕不爽。
　　“好哥们也得分场合，我能作证。”她说，“我妈昨天亲自去接的。”
　　这话一出，大家看男孩的眼神都变了。
　　姜淼她妈可是学校副校长的侄女，谁这么大架势让她亲自去接。
　　“忘了说，他叫白茫。”姜淼给人递了张纸，“也就是你们传了一个暑假的天才学霸。”
　　“谢谢。”白茫突然说。
　　他从座位上起来，站到令宕面前，给他鞠了一躬。
　　当着全班人的面。
　　“对不起。”他又说。
　　靠。
　　一瞬间感觉班上人看他的目光都投了毒。
　　好手段。
　　“我妈说他从小胆子不大，人一来就被你吓个不清。”姜淼抱怨说。
　　令宕心里叹了口气，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小白莲。
　　“别的不说，抢我位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他说。
　　“什么位？”姜淼问。
　　令宕指着座位：“我先看上的。”
　　“你无不无聊。”姜淼从他身边挤过去，拉着白茫坐到里面，“位置不是有两个吗？”
　　“他里面，你外面。”姜淼又说。
　　“谁和他坐。”令宕踢了脚凳子。
　　他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下，等罗佳来了都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