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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外戚 ...

  •   出了醉阑,容回径直上了挂着绛紫旗帜的马车。

      杨周驾着马驶出安乐坊,时不时回头看几眼与平常无异的人。就在昨儿,殿下才将将从北都林州赶回宴州,接着便同另外几位大人一道临了顾大小姐的生辰宴,夜里又看卷宗到三更天。今日一早本想着在醉阑候着唤人去邀请许姑娘来,好在恰巧在酒楼门前便望上了。

      回京两日,殿下忙到尚未去看望他的母亲靖阳夫人。一会儿见到老夫人,指定又是一场风波,但是最终肯定还是会被老夫人谈到婚事上去,这也是近半年来殿下不愿常回王府的缘故。

      要说这许姑娘,面容姣好,为人活泼风趣,殿下怎得丝缕动心都无。

      杨周在前头,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地叹上两声气。

      “想问什么直接问。”

      就在出神之际,身后响起不急不徐的声音。杨周自小跟在容回身边,要说他对容回的脾性了解排第三,那没人敢排第二。殿下喜欢有话直说,他若扭捏着才会惹了殿下不悦。

      他笑着挠了挠自己的青皮脑袋,转过头,“当年许姑娘的人情您已经报过了,今日怎么还……”

      “救命的人情,并非说报完就报完。”容回掀开一侧帘子,天阴翳得像是鬼怪般袭来,霎时天边一亮滚滚春雷声倾轧而来。

      半晌后收回目光,淡然理着袖口,“何况顾府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么一说,杨周恍然大悟。念着自家主子同陛下的谋划,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至于许姑娘,反正早晚都要从顾府出来,早一些自然也好。

      “那殿下怎得又同意许姑娘继续在顾家呢?”

      “难不成还能强求她?”容回抬眸望了杨周一眼,努了努嘴角,一副无语凝噎的模样。

      杨周尴尬地默默鼻子,转回头去。

      差点忘了,殿下不喜强求,同样也不喜强求他人。

      就在他正要闭嘴专心驾车时,脑子里遽然蹦出的东西不禁思索就问了出来,“若是许姑娘在顾家有何……”

      没等杨周问罢,前方的马儿像是突然见了什么料草似的一个加速,马车猝然奔出几丈远,杨周赶紧拉高缰绳,这才稳了下来。

      “专心些。”容回敲了敲车壁,正声道,“就算真有什么,不是有周杞真在?”

      更何况,还有他在。许青怡于他而言,是恩人,再者她还是他表妹季南云至亲至密之友,如今季南云不在了,他理应护着她。

      杨周再次摸了摸鼻尖,差点忘了还有周杞真这号人了。殿下先前安排周杞真进顾府,他也算争气,不过两三年便取得了顾启信任提拔做了总管。

      明儿便传两句话给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马车绕了几个转,停在了盛渠坊一座府邸前。

      容回下了马车,正要快步往里走,转瞬想到什么顿下步子转身。

      “先前叫你买的山楂酥呢?”

      靖阳夫人喜好山楂,最爱城南李记的山楂酥。这山楂虽尝起来酸酸甜甜,但吃下两口着实腻人,偏偏他母亲爱得称赞不绝,称要比宫里的都要好上数倍。可惜他着实尝不出区别。

      杨周忙从一侧拿出食袋来,边笑边违心说道:“殿下一片孝心,老夫人见了,定会消气。”

      容回嘴角扬了扬,没有理会杨周的违心夸耀之词。

      旋即二人直直往靖阳夫人的望月台去。

      靖阳夫人出生北周皇族,母亲端顺文皇后是有名的绝色美人,靖阳夫人承袭父母各长处,早在未出嫁前便被称作“北周第一美人”,那些大诗人争相为之写诗。如今虽年过四旬,但因保养得益,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风韵犹存,姿容绝代。

      “阿娘。”

      容回走上前,坐到一侧软垫上。

      “呦,什么风把你容仁清给吹回来了?”靖阳夫人阅着一册画本子,半晌才缓缓抬眸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要说她这个儿子,自小聪明睿智,沉着冷静,又早早高中状元。她哪哪都满意,除了会一本正经地忽悠她外,哪哪都好。

      这不,那人即刻从身后拎出一油纸包,双手递到她跟前。

      容回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果然开始忽悠起自家母亲来,“儿子受陛下之命,出京处理政务两月有余,昨日快马回来,不等稍作歇息便受邀至顾尚书家……”

      靖阳夫人继续低头看书。

      那头又传来了声响。

      “昨夜再而做呈文至四更,清晨买了些糕点再急着赶过来。”

      靖阳夫人顿了顿,放下话本。

      到底心疼孩子也没再说什么,容回自从入仕以来勤恳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两个月前同他提起成婚一事,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刚想安排他参与京中安国公夫人举办的春花宴,谁知第二日他竟一声不响跑去了安州,这一去就是两月。

      她气的是,他容仁清已经二十有二,她苦口婆心说起他的婚事,他丝毫不当回事。

      “你自然是大忙人。”

      “是,故而儿子不愿成婚。”见靖阳夫人终于缓了神色,容回顺势说下去,“倘若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妻子,不如独身一人。”

      于他而言,妻是深爱之人,需相濡以沫、互相陪伴。独独不能是出于只为成婚而娶妻,亦不能娶不爱之人,否则两人都受困囿。

      听到这话,靖阳夫人却忽而笑了,“我看你的大半事务,都是你主动求的。这回去安州,是做甚?那本是大理寺的事务罢,再不济也有刑部,你一个一品丞相忙那些事作甚?”

      容回到安州并非全无前兆,起初她也只怀疑是为了躲她才请缨跑到安州去。但后知后觉,事情没那般简单。

      先是程绥阳的幺子奸杀平民百姓之女,除了三十贯的丧葬费再无惩戒。后是寒门文人弹劾程家,然而诸臣为程家喊冤。程绥阳是大理寺卿,此事便移交刑部审查,但是刑部尚书又是谁?是程绥阳的妹夫——顾启,最后此事落到清正的刑部侍郎身上。

      结果,果然是程家干干净净,一丝不敬王法的痕迹都无。

      可当夜三更,容回便被急诏入宫。

      再过两日急忙去了安州,安州虽是北都,但也是程家旁支的天下。

      大晋外戚实力强盛,光论程家在朝为官者便有一百多人,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年少继位,亦是程家一手推上去的。程家是旧士族,本就势大,如今是太后娘家人,更是嚣张,逢世家官宦倒还装装样子,不会真下手顶多在背后暗箱操作一翻,可若是碰上寻常百姓,面上说着和解,回去人便坠河的死,失足的死……可究竟为何而死,谁不知道呢?

      这段时日,京兆少尹穆良朝也号称患疾,两月不朝,直到昨日顾家宴会才一同到场。

      这不是巧了吗?

      靖阳夫人屈起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案上,就等着容回忽悠她的话。

      果不其然,他容仁清面不改色地咳起两声嗽来,“政务着实是忙。”

      靖阳夫人终于被他给气笑了,扭头望向杨周。

      杨周见祸水东引,深怕自己被老夫人怒火殃及,连忙摆着手道:“老夫人,殿下怎么会骗您呢?殿下完全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去主动求忙啊,这一去旧毒都复发了,你瞧他方才咳嗽……”

      说着说着,他见靖阳夫人的担忧浮上面颊,才转而又说道:“夫人您看我眼下的青黑,全是跟着殿下忙活才来的,他也不允我休沐两日……”

      他越说越委屈,就差眼泪掉下来了。

      容回一眼剔过去,这后半段话意味全明啊。

      不过他确实许久未给杨周休沐了,今日看他表现不错,多放两日也无妨。

      “杨周。”容回作势打断滔滔不绝的某人,一脸正色,“你到我院里拿几张银票走,这几日多陪陪你弟妹们。”

      这是同意了,看来殿下还是有人情味的。

      杨周克制住眼里的光芒,麻溜地滚了。

      倒是靖阳夫人这边,一听见“旧毒复发”几个字便没了方才的气势。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想着几年前的事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先皇突然暴毙,没留下遗诏,亦不曾立太子。当时朝中分成两派,一派支持陛下这位嫡长子继位,一派支持容回这位高祖的嫡长孙继位,两派争执不下。容回在朝堂上已然主动称当今陛下为皇,自请离京半年,没料到在途中失了音讯。

      等再见到他时,落如她眼里的俨然是个形销骨立的身影。他身边那个医女说他早在京城便已中了毒,途中又碰上暗杀,差点捡不回命。

      她每每想起这件事便不能自已。

      “怎么回复发呢,不是说不再遇到那种毒便与常人无异吗?”靖阳夫人着急去拉过他的手,放在脸上探查体温。

      容回沉默片刻唤了声“阿娘”,接着拍了拍自家母亲的手背,“不严重,左右不过咳上……”

      “是上次害你的人,又朝你下手了?每一次你离京准没好事。”靖阳夫人知道他后半段话是什么,打断他,“你总总与我说,陛下待你如亲兄长,万万不会害你。可你告诉我,是谁要害你,程家吗?这事程家所做与陛下有何不同。”

      “我知晓我不该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可作为一个母亲,我只在乎我的孩子。陛下不忌惮你是好事,可你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全无忌惮之心呢?”

      容回几乎是没有思忖,答得斩钉截铁,“阿娘,他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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