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呢安蓝

3、哪家好人放着大房子不住

　　清早，城门打开，李绞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气势如虹，在大殿前的苏子卿都能隐约听见......苏子卿微微一笑，心中预祝着李绞胜利凯旋，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直到晌午，苏子卿才与一位长者一同走出大殿，秋日正午的阳光是一股干燥的味道，晒得苏子卿鼻子痒痒的。他朝着身旁正在眯眼欣赏晴空的长者行了个礼：“老师，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长者嗅了嗅干燥的秋风，摇摇头：“你且先去吧......”
　　老师今日有些不一样......苏子卿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再鞠一躬，转身正要离开，被身后突然一声大喝：“陈魁！”吓住。
　　缓缓转过头去，大殿内出来一位与老师年龄相仿的人，指着老师大喝，来人品阶与老师也相仿......看这形式，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苏子卿加快步伐，在二人的争论声中离开......胆敢在皇宫里吵架的老头......莫要说是劝架，多听一句，自己都多一分危险......
　　快步走出皇宫，苏子卿便直接去了春风楼，就要去翰林院了，怎么说也得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把房给退了......
　　在春风楼门口，苏子卿被一少年叫住：“苏大人？”
　　随着声音，苏子卿回头，一身着利落的紫衣少年站在他身后，少年与他年龄相仿，脸上稚气未消，看身段应该是个练家子。苏子卿不认识眼前人，疑惑地看着。
　　少年上前两步，对苏子卿行了个礼：“苏大人，我是李家的家仆李焱，我家主人今日出征前吩咐我在此等候，一大早主人就让我出门了，我是看着您从春风楼出去的，主人吩咐我务必是等您回来，再打扰您......”
　　李绞知道，苏子卿今日是要去皇宫复命的，出门时自然是没时间顾及其他事情，不过让自己的家仆从早上一直在这等着......呵......兴许是富贵人家，使唤人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吧：“辛苦了......”苏子卿笑着对李焱说：“都晌午了，还没吃饭吧？先进来休息一会吧。”说着招呼李焱入了春风楼。
　　如今，苏子卿可是春风楼的红人，客人、伙计再不像之前一样视他为无物，一路上到二楼，达官贵人都主动试好，店里的伙计也更殷勤了。见周围人对苏子卿的态度，李焱小声感叹：“苏大人人脉真广......好多我只在主人设宴时才能见到的贵人，对苏大人您都如此谦虚......”
　　苏子卿笑道：“表面功夫而已......”苏子卿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看自己是当届新人，如今对自己的礼貌，也只不过是恐日后自己飞黄腾达之时，与自己能有一点交情，不愿与自己深交，也只不过是怕自己以后万一得罪什么贵人，也好与自己撇清关系。到了二楼，苏子卿吩咐伙计准备了些饭菜和茶水，便领着李焱进了自己的房间：“您随意。”他先示意李焱可以坐下休息：“明日我就复翰林院了，得收拾一下，就没空招待您了。”
　　李焱忙说：“哪里的话，我怎敢劳您费神......”说着，他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对了苏大人！主人在城东有一处宅院，是先前李将军为其庆生置办的，主人吩咐我过来，就是来跟您说，您不用去翰林院跟别人挤，可以去住他的宅院！”
　　李焱说话的语气挺随意的......不像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家仆，苏子卿好奇：“你......是李家的家仆？还是李绞的家仆？”这个问题很重要，决定了苏子卿之后要怎么与李焱相处。
　　但在李焱看来，这两个身份没什么区别，他挠了挠头：“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的......这有什么区别吗？我是李家的家仆，我的主人是李绞将军。”
　　这区别可大了......苏子卿确定了李焱是李绞的人，稍稍放下心来：“原来如此......”也不知如何跟李焱解释这两个身份有什么不同，苏子卿值得敷衍过去：“无功不受禄，我知道李兄他是好心，但我俩的交情，平白无故让我白住一座大宅子，你们无所谓，我住得可心慌。”
　　被李绞猜中了，苏子卿果然拒绝了。李焱慌忙哭诉：“哎呀！苏大人......您别为难我！主人就是猜到你会拒绝......跟我说一定要劝您过去......您不过去.......他回来就唯我是问......”
　　二人虽年龄相仿，但一静一动，显得苏子卿好像比李焱年长许多，看着李焱咋咋呼呼的样子，苏子卿关心道：“你主人......如此暴戾的吗？做他的家仆......好像很危险啊？”这也是他自己关心的事情，这决定了他将如何应对李绞的盛情。
　　李焱忙摇头：“主人对我很好，就是......”说着偷看了苏子卿一眼：“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苏子卿点点头。
　　李焱忙解释：“就是性子急躁而已......您可别告诉他我这样说他......他那个人，烦人的很！”
　　同一个陌生人使劲抱怨自己的主人......这个陌生人还是他主人准备招入门下的幕僚......还真是有恃无恐......看来李绞确实待下人不错......但老师那边......也有交代......眼下还不能立刻决定投靠李家：“那我就更不能去你主人的宅子住了......”苏子卿借口道：“如此性格急躁的人......我又与他不相熟，万一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可不知道如何应对啊......”
　　“那不行！”李焱激动道：“您不去！我能被他一天一封书信烦死！等他回来了，我就没安宁日子过了！哦......对了......”说着他又想起了些什么，从内袋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主人临走前让我给您的......差点忘了......”
　　苏子卿接过信，变拆边说：“一天一封，你不看不就行了。”
　　“他才不是寄给我的呢！”李焱抱怨：“他随意寄给府上的谁，让他们务必念给我听......”
　　“噗......”如此幼稚的行为，让苏子卿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来也是......虽然李绞已经能领兵出征了，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幼稚，也是正常的。
　　展开信件，纸上写道：“贤弟面圣可还顺利，我听说翰林院那个地方可简陋了，都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在城东有一处宅院，我不在的日子你就过去给我看房子，大大方方住！你要是不住，我就让小焱焱每天都去请你，请到你住下为止！收拾安顿好了给我回信！”
　　只有第一句话还算正经......苏子卿无奈一笑，问李焱：“你主人一直都是这么烦人的吗？”
　　李焱点点头，又白了一眼：“您都不知道！性子又急！有什么事情他着急起来就回一直烦人，烦到事情办妥了他才罢休......”
　　“这样吧......”为了不让李焱为难，苏子卿想了个权宜之计：“我给李将军回信，就说我住下了，今后若有什么事，就劳烦你跑个腿，去翰林院找我，反正李将军此去，一时半会还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替你挡着！”
　　“能行吗？”李焱将信将疑：“听说主人这次的征伐，简单的很......指不定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别到时候只有我被他追着打......”
　　“不会......”苏子卿摇头笑道：“没个两三年，回不来。”
　　李焱虽然不解，为何苏子卿如此笃定李绞此去需要这么长时间......就连老将军都说，这一仗简单得很......许是他不相信李绞的实力？
　　见李焱仍不相信，苏子卿又淡定地说：“不管是一年半载，还是两三年，我都罩着你！”
　　“一言......为定？”李焱怀疑地伸出小指。
　　苏子卿看看李焱伸出的小指......主仆二人一样的幼稚......想着，他笑了笑，也伸出小指，与李焱相勾：“一言为定。”随后，又被自己配合李焱的这个小动作逗笑了......若是勾勾手指就作数，还要文书做什么......
　　不多时，苏子卿将写好的书信递给李焱：“过几日再送去。”
　　“为什么？”李焱心中全是李绞的嘱咐，拿到书信第一反应自然是直接送出去，苏子卿这交代，李焱不解。
　　“你家主人不是说了，待安顿好了，给他回信。”苏子卿笑问：“搬家不是需要时间吗？”
　　李焱恍然大悟：“哦！对对对！还是苏大人想得周到！”若按自己的性子，李焱一会出门便会把信送出去......李绞算着时日收信，一定就知道自己没将事情办妥，后果不敢想......唉......
　　还好，还好......李焱大量着苏子卿，眼前这个人，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思虑却比自己周全得不止一星半点......年纪轻轻就考中榜眼......而就在刚才，自己想的还是，驿站附件草木丰茂，送完信，去抓只蛐蛐儿玩玩......只是......这么聪明的人......该不会骗自己吧......
　　李焱的喜怒哀乐，还有那点算计不到人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苏子卿看得明明白白：“你放心吧......我这个人，非常识时务。你与你家主人，想必是情同手足吧？”
　　李焱愣了一下，虽然事实如此，但在李绞也交代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分尊卑长幼......以免落人话柄......但这是苏子卿自己猜到的......要不要应下......还是敷衍了事......
　　见李焱默不作声，眼神闪烁，苏子卿又笑道：“你这么不会说谎......还是别想什么敷衍我的办法了......”被苏子卿说中，李焱心虚地点点头。苏子卿继续说道：“当今局势，李家势力不容小觑，你们李绞将军看得起我，是我的福气，但我也不是那种没眼力见的人，您......才是李绞将军真正的心腹......我只不过是一个有用的人，今后祸福，还得多仰仗您呢。”说着，朝李焱行了个礼。
　　李焱从小就在李家做家仆，从来都只有自己给别人行礼的份，就算如李绞待他如兄弟，也不曾这样对他......这礼让李焱慌的，赶忙朝着苏子卿深鞠一躬：“不敢不敢！这是干什么啊！”第一次受这样的礼，李焱完全不知所措。
　　见李焱惊慌的样子，苏子卿觉得甚是有趣，但这样笑话自己的靠山，总是不礼貌的，他将李焱扶起，正巧饭菜也到了：“饿了吧？吃了午饭再走吧？”
　　反正李绞不在，自己回去，也没有以前自在......苏子卿人还不错，索性就先吃了再走。应下苏子卿，李焱很自然地就坐下了。
　　见李焱动作如此自然，苏子卿不禁又笑......看来李绞这个人，对身边人还挺不错的......才能养成李焱这种随意自如的习惯......若为李家办事......好像比较轻松......可老师那边......
　　“苏大人？”李焱见苏子卿皱眉沉默，举着筷子，着急地看着，想吃又不敢吃。
　　苏子卿回过神来：“嗯？不必多礼，请......”
　　得到应允，李焱也不顾及礼不礼节，端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看来是真的有点饿了......
　　酒足饭饱，送走了李焱，苏子卿看着屋内自己的物品和春风楼原本的东西混杂着摆放......叹了口气......乱七八糟的......真是一点也不想收拾啊......
　　先眼不见为净，苏子卿坐回书桌前，备好笔墨，提笔：
　　展信佳，我试事皆顺，已顺利面圣，机缘巧合与李家相识，有幸得其青睐，但师陈魁更所向于恒王，李家世代效忠天子，个中关系微妙，我应如何抉择，才可助你。
　　寥寥几行，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看起来像任务。放下笔，叠好信，苏子卿又环顾了一下自己住的客房......自言自语道：“还是先把信送了......再收拾吧......”收拾东西这种事情，能逃一时，是一时......
　　放好信件，苏子卿走出房门，看了看自己住了大半年的房间......还真有些不舍......记得自己刚来时，只要求了一间便宜安静的普通客房......但现在，自己的房间门牌，却换成了天字一号......
　　“苏大人，出门啊？”小二殷勤地打着招呼。
　　苏子卿拉住来人，指着门牌：“这是？”
　　见苏子卿询问，小二毕恭毕敬地回答：“苏大人您入住我们小店，让我们这小地方蓬荜生辉，真是托您的福，您这间房，已经拍到黄金百两了！榜眼住过的房间，好兆头！自然要改成天字一号房！”
　　百两金......春风楼有这么大的金库存放吗：“那我得早些搬出去了，好让你们好好装修装修。”
　　“唉！不用不用！”小二忙说：“老板说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房钱全免了，再说了，您这不用装！客人要的就是这原封不动的榜眼房！要的就是这个彩头！状元郎租住的茅屋，都偏去城外了，又漏雨又漏风，都已经炒到五百两金了！”
　　今日刚与状元郎文咏昌打过照面，虽身上的也是些廉价布料，但白衣飘飘，文质彬彬。他可说他住的那个地方，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不过他对那个东家倒是十分感激，当初他一身破败，刚进城的时候，根本没人搭理他，求了好多家，只有那一家收留他，怕他夜晚受寒，每晚都给他送热汤暖身.......如今他高中，那个东家，也算是善有善报，苦尽甘来了。
　　比起人家......自己这环境，真是太舒服了......苏子卿看了看自己那间值百金的再普通不过的客房摇了摇头转头对小二说：“兄弟，对不住......我这还没分配，身无分文的......也不知道怎么谢你......”
　　小二也忙客气：“哪里的话啊苏大人，您以后飞黄腾达别不认识小的，小的就太感谢了！”
　　“一定一定！”苏子卿也客气着：“改日一定请你喝酒！”
　　还有事要办，寒暄完，苏子卿便离开了春风楼......榜眼又怎么样，天子脚下，一个都得罪不起......这春风楼能在皇城中风生水起，一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这里面的人，一定大有用处，虽说人家肯不肯帮忙是一回事，关系必须不能坏......
　　深秋了......风越来越干了......拂过，都是树叶干燥的沙沙声，到这里，都快一年了，还没好好逛过这个地方......等送完信，得好好看看......不过这信......早先约定好街头人是在菜市碰面......一路打听，不多时便到了菜市......只是......这菜市......也太大了......还好没几个摊位......苏子卿左右观望，找寻着那个他自己也没见过的接头人......
　　“苏公子？”一个少女的声音，叫住了苏子卿。
　　苏子卿回头，见到一位身着绢帛的少女，发髻梳得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孩。苏子卿对少女点点头：“久等了。”
　　少女上前，柔声说：“苏公子贵人是忙，奴婢理应等候。”
　　苏子卿从身上掏出信件：“小茜公主进来可好？”
　　“多谢关心，有苏医师的悉心照料，公主身体安好。”少女接过信件，看着苏子卿欲言又止的表情，宫中当差的人，最善察言观色，少女一下就明白了苏子卿所想，继续说道：“苏医师也好，衣食无忧，公主经过她的治疗，身体也日渐康健，所以皇后想让她多留在宫中几日。”
　　“如此便好......”还好把那些人哄开心了，苏子卿听后，松了口气，礼貌地说：“那就有劳姑娘将我这封信，交于苏医师手中......”
　　少女点点头：“苏公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