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末日》采三

2、一朵

　　林蕴踏出这间破碎的商店，东方已经轻吐白霭。
　　远处缓缓压来的乌云终于遮住了碎月，一片，两片，雪花悄然飘落。

　　林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晶莹剔透的，又快速化成水珠。她明明能感受到那凉意，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淡紫色的连衣裙让她在这个雪天看起来像一只精灵。

　　这条小路原本是这个城镇较为繁华的地方，两侧的小吃店门面什么都有，路的尽头还有一个两层高的书店。

　　恍然间还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的车辆，吵闹的汽车鸣笛声，喧闹至极的街景。
　　曾经，满是浓郁的烟火气。

　　竟然还有一家专卖糖葫芦的小店，里面的签子还有整整好几箱，糖浆也还有一桶还未开封。

　　“真是可惜了。”林蕴逛街似的走进那家小店，手扶在那一箱糖葫芦棍的箱子上，箱子忽然不见了踪影。
　　她又触碰了一下那桶糖浆，糖浆也消失不见。

　　消失的木箱和糖浆桶背后灰尘堆积的有一尺厚，角落处的蛛网织得很密，每根蛛丝有一指粗，蛛网中心盘踞着一只人脸大的蜘蛛。

　　八只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个进入自己地盘的少女，毛茸茸的脚微微抖了下，又停住不动。

　　林蕴朝小蜘蛛挥了挥手，“嗨。”

　　一人一只蜘蛛相互打过招后便不再关注对方，蜘蛛继续忙着织蛛网，林蕴则走出小店面，撑开了手中的花伞。

　　雪渐渐下大了。

　　林蕴抬头，看着飘雪，眼睛里面反射出街景的缩影。
　　要是道路两侧的路灯如果能亮起来的话，那一定十分浪漫，她心想。

　　只是这路灯再也不会亮起，甚至又好几盏已经断裂倒在地上，东倒西歪。
　　只有很远的市中心才有点点灯火闪烁，那里甚至有军队驻扎，保护着人类最后一丝安全地。

　　林蕴在末世刚开始的阶段听说过市中心设立了保护区收难民，只要有亲戚在市中心就可以接进去住一块，或者住在统一管理 的公寓楼。
　　但后来去的人太多，收治不下了，就发布了新的规定，只有能收治直系亲属并且只能带进两人。刚发布这规定时还爆发了一场暴动，在保护区外的人没吃没喝，又随时会怪物袭击，却眼睁睁看着有保护区却进不去。

　　末世来临时，林蕴一个人租住在一间小公寓，独自熬过了五日的高烧，竟生出了异能。

　　她能展开一个空间，空间内是一个有些荒凉的花园，花园里长出的花朵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受迷惑之人产生的情感波动又会化作新的花朵，可以收入空间种植起来，待到需要使用时又可以取出。

　　刚入空间时她便看到花园的篱笆边靠着一把花伞，可以随意的取出空间，而花伞之上可以移栽一些花园里的鲜花，她发现自己拿着花伞之时，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都变得温和起来，没了进攻的欲望。

　　最让人奇怪的是，花园边篱笆外长了棵老树。

　　那老树枯败，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可干枯的树皮中央开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竟会说话！

　　她还记得刚觉醒异能时，那棵枯树的话。

　　“你的异能并不稳定，是我用自己的能量维持住了你的空间，如果需要空间能够持续保持稳定，你需要给我提供食物。从人类那获取的情感之花我会吃掉一半，另一半随你如何使用。”

　　再问那枯树其他的事情，它便闭口不谈了。

　　林蕴想着想着便走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她没有托人问问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进入市中心的保护区，毕竟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也没有很危险。

　　外面雪花飘进阳台，林蕴将窗户关上，站在窗边，看着空荡荡的城市。

　　“你干嘛对那两人那么好？”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可房间里除了林蕴却没有其他人。

　　“好么？”林蕴轻声回问道。

　　“不好吗？本来就是要饿死的人了，你给他们在梦里吃了顿饱饭，又是和亲友团聚的，在这末世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死了也值。”
　　精神海里幻化出一片花园，枯树在那咀嚼着一朵鲜花，“搞得这花也太过甜腻了些，一点也不好吃，要辣点咸点，重口味才好。”

　　林蕴觉得枯树可能太老了，尝不出啥味来。

　　“可他们要死了。”
　　林蕴想不起从前，不知道那亲人之间的温情到底是什么感觉，每每回想，只有冰蓝一片。

　　她觉得有些孤单，可死亡总是更孤单的。

　　。

　　盘错漆黑的下水道里，哐哐有金属碰撞的声音，那声音巨大，好像要将下水道击穿一般。

　　“吱吱—”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着光。
　　黏腻的脓水顺着颗粒感的皮肤滑落，尖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巴掌大的耳朵转动两下听着四周的声响。

　　一只一米高的老鼠在下水道穿行。
　　长鞭一般的尾巴扫到下水道中的金属管道，一碰便是一个坑。

　　管道连接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靠的近的楼房里还藏有一些瘦骨嶙峋的人，他们蜷缩着靠紧，相互取暖，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后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眼中满是恐惧。

　　小商店里的两人仍旧保持着林蕴走时的姿态。
　　一个趴伏在地，一个跪坐在货架前。
　　“呵呵，呵呵呵。”
　　“…”
　　“呜呜…呜…”他们面容痴傻，一会笑，一会哭，偶尔发出些让人听不懂的呓语。
　　两人双手垂落，靠着落灰的瓷砖地，手上冻上了薄薄一层冻霜，可他们无知无觉。

　　此时的雪已经下了有一会，地上积起了薄薄一层的雪。
　　不远处的阴井盖微微拱起，掀开一条缝。

　　一瞬间，恶臭味犹如实物般从下水道漫出。
　　“吱吱！”尖锐的声音从下水道传来。

　　硕大的老鼠顶开阴井盖，妄图从地下世界爬出，肥胖的躯体卡在洞口，猛得一挣，柏油路面被撑出裂缝，灰色斑驳的皮肤被划出无数条口子，流淌出浓绿色的血液。

　　“吱！”兴奋冲淡了疼痛。

　　巨鼠的叫声极大，路两边的树上积的白雪被震落，枝叶摇摆。
　　可两人依然毫无反应，沉浸在美好的幻梦中。
　　巨鼠如闪电般，撞进商店，一口咬掉了跪坐之人的头颅。

　　卡拉卡拉。

　　头骨碎裂，脑浆顺着尖牙流淌出来。
　　另一人也被咬掉头颅，可能没什么肉，被巨鼠又吐了出来。

　　碎月的光逐渐暗淡，晨光降至。
　　那跌落一旁的头颅被巨鼠的尖牙戳了许多窟窿，脸朝着晨曦的方向，嘴角却一直未落下。

　　巨鼠用前爪吧啦着两人的尸体，叠放到一块，再一口叼起两人，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雪不紧不慢的下着，很快覆盖了血迹。

　　。

　　林蕴打着便携卡式炉，烧了开水，锅盖打开，水汽一下爆开，滚烫又温暖。

　　林蕴抓了一把面条丢进锅里，沸腾的水又一下子温柔起来。

　　房间里有淡淡的面香。
　　在面条柔软后，她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盖上锅盖灭了火。
　　林蕴走到阳台，阳台一侧她种了些葱，摘了三两根，剁碎放碗里，倒些酱油，再把面条和鸡蛋抄了出来。

　　简单的一碗鸡蛋面做好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生活在市中心的保护区内都是算奢侈的。

　　在觉醒了空间后，她屯的食物够吃多久她也没有算过，今年是末世第五年，家里的柜子仍旧不断米油。

　　阳台边上划了两平米养了三只鸡，两只母鸡，一只公鸡。
　　下的蛋她收进空间也不会变质，偶尔留几个鸡蛋给母鸡孵一孵，还能产出几只小鸡。

　　阳台另一侧则移植了空间的一部分的粉色小花。
　　种了有十来个花盆，填满了阳台一侧的风景。
　　花盆是林蕴在闲来无事的时候逛街，偶尔在街上看到顺眼的，就带回家了，毕竟这末世也没有其他人需要花盆这种点缀品。

　　粉色的小花无风却摇曳，淡蓝色的微光包裹着花朵，也将阳台外所有的视线隔绝。

　　只要有活物从屋外向屋里看来，都会认为这间屋子与别处没有不同，空荡荡无一物。

　　可现实则是林蕴把这个家布置的满满的，柜子里除了摆放上日用品之外，还有装饰品点缀，茶几上摆了一个果盘，只可惜没有水果。

　　单身公寓的卧室和客厅就只有一个帘子相隔，但床上铺着粉嫩嫩的床单，床上还丢了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林蕴仍在认真的生活。
　　在这个空荡荡，血淋淋的城市，独自认真的生活。

　　下雪天的早上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林蕴很重视这件事。
　　尤其是得了异能后，睡眠变得极少，不再怕寒冷，也没那么在意生死后，吃饭也变得更重要了。
　　她正在享受食物带来的满足时，精神海的枯树正在观察着林蕴。

　　林蕴整体的情绪波动都很淡，在十五岁之前的精神世界完全属于空白，不知是被某种手段藏匿了还是其他原因，她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认真的去生活，很努力的去体验自己的情绪波动。
　　一定要形容的话，枯树觉得林蕴在很认真的做一个人类。

　　这么想着，枯树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总是要背一个包出门，直接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放空间不好吗？”
　　它透过精神世界看着挂在家门口的单肩包，满是困惑。

　　“吸溜—吸溜—”
　　林蕴吃完嘴里的一口面条，擦了擦嘴。
　　“可能，感觉像是在上班？”晚上不睡觉的话，也许叫加班更合适？林蕴想了想，没有什么目标的生活太过枯燥，总要找些事，也要有些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