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东方白鹳

2、02

　　来目前公司上班的初衷是为了靠近主角，随着剧情洪流不息，除了他和孟昱安作的私下协议，一切都在按照轨迹紧锣密鼓地穿行。

　　不久后故事里的一生所爱会出现，他印象里的世界中心会为了追逐一个人低到尘埃里。

　　如果没有离开，尤余或许能看一场好戏，尽管剧情对于他而言已经烂背于心。不过他现在的烦恼是怎样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发现世界本质的前提下找到他存在的真理。

　　辞职信递交的很快，大概是他从不显露一个具象的自己，也不爱参与集体组织增进认识的活动，人事对于他的印象模糊又神秘，只当他是一个有背景的路人乙。

　　批下申请的通知来的巧妙。

　　正好是故事开始的日子。

　　不知道管理剧情的是这个世界的什么机制，被他穿插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竟然还在努力圆回去，也是尽心尽力了。

　　收拾好办公桌，突然发现他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本就不是喜爱的工作，确实也不是很想付出真心。所以周围同事也只是同他打了个照面，就匆匆离去。

　　他也终于看见了主角的命定爱人。是个热情又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消融雪山就是需要阳光，适宜的温度，和百分百的真心。

　　收回目光，尤余起身准备离开。温热的盈满香气的咖啡迎面向他袭来，洁白的衬衫被泼洒出一面流动的水彩，若隐若现的腰身被流淌的液体紧密联系。

　　这大概是办公室众人第一次直面尤余这个普通的职员。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手滑了，你没被烫到吧？”

　　青年人的手掌不知分寸的胡乱抚摸，让本就敏感的身体愈加糟心。尤余制住对方的动作，摇摇头表明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青年人有些着急，瞪圆了眼睛看着尤余。

　　“皮肤都被烫红了，怎么能不要紧呢！”

　　衬衫被掀起一角，烫得粉红的皮肤和周围的白皙形成对比。尤余难得有些伤脑筋，故事里的俗套剧情怎么出现在他身上了。

　　“没事的，我回去用冰袋敷一会就好了。”

　　来人抓着尤余的衣角，显然是不肯放弃。

　　“你看你这衣服都这样了，我赔你一件新的吧？”

　　“不用，衣服正好需要清洗了，回你的岗位去吧。”

　　尤余拍了拍对方肩膀，适意无须担心。才发现是一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青年才俊，或许主要角色都是有着各方面优于常人的数据吧。

　　至少他挺喜欢的，是个明亮的人呢。

　　“好了，回去吧，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没事。”

　　淡色的嘴唇微微扬起，不轻易露出情绪的眼睛含着浅浅笑意，青年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愣神。又极快地吐露着信息。

　　“我叫常阳，隔壁信息部的，这次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请你吃饭吧？”

　　“今天没时间了，下次吧。”

　　微笑着将人送出，尤余难得的发自内心斟酌起二人相处裨益。青年人的性格倒是和孟昱安天差地别，却也恰好互补交心，原来天作之合是这样的，真是令人羡煞，也另尤余开始变得平静，在已知剧情的情况下作出突然的决定，估计剧情机制都猜想不到他的用心。

　　见色起意应该具有的绝对的资本，美貌或者是耐心，他都不具备，他只有一颗有时漏风有时又坚韧的心。孟昱安可怜的被他当作人生游戏的猜码，既然赌局已定胜负，他也不想真的一败涂地。

　　最主要是，他还是希望，主角往后顺风顺水，继续当他的世界中心。

　　*

　　离开剧情的主要场景，尤余发现世界有时候会变得一片寂静，上一秒还是热闹的场景，下一秒因为主要人物离去，缤纷的画面变得无声又沉寂。

　　他已经想不起来遇见主角前的主要人生轨迹，是因为他窥探了故事结局吗，还是他的存在本该是程序里被抹除的意外漏洞。只是他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想要跳出轨迹，跳出一个既定的故事内核，找到属于他的自由的世界里。

　　很快尤余开始了频繁的梦境，内容已经不限于之前的俗套情节，他会梦见其他的主角，其它的剧情。

　　世界突然变得丰富起来，似乎每个人都开始是自己的故事主角。

　　可是他觉得很怪异，一切都趋近魔幻现实。

　　身价过亿的掌权人会因为一句稚气的话语而许下山盟海誓，真实的世界里会这样吗……还是他的记忆开始变得迎合这个故事核心……

　　当晚，他又梦见了一个故事。

　　里面的主角难得的是一位普通的工人，模样生得清秀，平时沉默不语，似乎和他一样，只是世界微尘里不足挂齿的一粒。

　　他没有看见身为主角的对方该有的所有待遇。

　　年幼时父母离家打工，他跟着奶奶在条件落后的山村省吃俭用的上学，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可惜已有的条件下不足以让他继续去追逐自己的理想。

　　父母在工地出了事故，年迈的奶奶听到消息一病不起。工地负责人发放了抚恤金，并不足以让奶奶得到更好的救治。家庭的重担被强压在他的肩膀，还是少年，已经学会了挑起如山的一样的责任。

　　但高山巍峨，重过千斤。

　　在机器已经腐朽的工厂里，少年没日没夜开始长达十年的劳作，医院的单子高过瘦弱的身躯，有一天夜里，奶奶在睡梦中离去。

　　已经成为技术工种的青年听到消息，在一个恍惚的瞬间，永远失去了手臂。

　　后来工厂改革，本该是技术骨干的青年被请下了岗。想找寻一处归所，村子早已没了家的踪迹，来来往往的街市里，哪里有一个被命运捉弄的苦难人的去往，只有永不褪色的城市大楼和喧嚣的夜景。

　　在街口睡过了几个夜晚，毛发脏污的小狗成了他的慰藉，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两个踽踽独行的生命在一起。

　　终于开始有了继续努力的动力，拿起身旁行人随意扔下的纸币，他走向热闹的小摊，散发着香气的包子引诱着他的胃液分泌。

　　他看了看钱币，只能够买一个，却是一人一狗的三餐和希翼。

　　最终买下了松软的馒头，小麦的清香在鼻尖游离。他小心翼翼用一只手慢慢的分离，柔软的馒头如同云朵一样丰盈在他的掌心。

　　往回走的路上他想着今后的路该往哪去。

　　或许可以去老家看看生计，又或者想办法摆个小摊活下去。

　　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和他相依为命的小狗，他应该努力。

　　可苦难似乎总爱降临，街角迸裂的血浆和脑液将刚构想的世界和掉落在地的馒头都染上了印记。

　　脏污的毛发被鲜血染就，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猝然断去。

　　再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青年携着风从高楼飞远而去，脏污的小狗变得洁净，他们会在一起吗，无人知道最后的结局。

　　尤余在被窝里，眼看最深的黑暗里浮浮沉沉送来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的设定没有这么糟心。他不喜欢这种被绑定的命运，他更希望，少年的梦随着他长大乘风而起。

　　究竟是真实故事，还是他的梦境。

　　他想探寻。

　　于是一个有着早霜的清晨里，尤余驱车来到了相距南城一百多公里的小城上。

　　晨光熹微，发展工业的小城显得有些沉寂。已经习惯夜里无星，街楼灯光耸立的年轻人，大多还在梦乡里。

　　零星几家早餐铺，升腾着水汽的蒸笼里布满了参差错落的面点。烧卖小巧而精，几样口味不一的包子头顶点缀着各异的馅芯，洁白的馒头像是云，充盈着这方小天地。

　　发色有些花白的老板娘熟练地同他报着名，他对于吃的并不挑剔，或甜或咸，咸淡软硬，皆是可以。只不过今天早晨的风吹的他嗅觉有些不灵敏，他没了胃口，有些找不着思绪。

　　“老板我要一个馒头。”

　　身旁忽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声音。

　　尤余觉得熟悉。

　　来人从他身旁走过，红亮的塑料小马扎上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个被滚烫的热水重塑身形的矿泉水瓶，一个对比着手指细瘦洁白柔软的馒头香盈，一个挑起千斤重担的瘦弱身躯里。

　　他好像又回到了昨夜的梦境。

　　同老板娘要了两个肉包，一杯豆香四溢的热饮。自然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二人没有言语，尤余解决了一个肉包，口袋里设置的铃声响起，面无表情假装被繁忙要事惊扰，拿过豆浆就走出门去。

　　“你好，这个包子你不要了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尤余的身影。

　　“嗯。”

　　他的回答简短，像是个有些冷漠的普通人。没人知道他的梦境。

　　季青有些踌躇，又很快下定决心。

　　“那我…可以拿走吗？”

　　冷漠的普通人已经转身，面料柔软的灰色针织衫和做工精细的西装裤都彰显着他于小城的格格不入。

　　“拿走吧。”

　　想要改变剧情可以，但不能同主角说明他的命运。这是某天尤余脑海里出现的“规则”，出现的原因，契机，似乎都不是他目前能够解锁的奥秘。

　　他不完全相信，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同样有着思想的生物撰写的剧情，他既然可以编写属于他的意外的剧情，那他也有信心，去改写一个坚韧的灵魂所要遭受的苦难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