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日记》二马木

2、傀儡娃娃2

　　祁寂捏住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的眼睛。

　　游尘里的眼神很纯净，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懵懂无知，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功能使然，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显露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却不懂反抗，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有忽闪着的睫毛显露出他当下的被动，对男人而言极具诱惑力。

　　事实上，游尘里是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几乎没有接触过主人以外的人，即陌生又新奇。

　　“带回基地。”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上前，把游尘里扛了起来。游尘里依旧没有反抗，直到被扔到了装甲车的看守区域，乖巧得不像话。

　　上车以后，部分士兵摘下了面罩。

　　刚刚和游尘里说话的女生叫乔莓，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色像极了树莓软糖，细看不难分辨出她安装了机械义眼，两条粉色的麻花辫，垂在其黑色金属质感的机甲肩部护盔上。

　　“游尘里，你需要能量吗。”

　　乔莓察觉到游尘里一直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草莓味补剂，她以为他需要充电。

　　游尘里感激地点点头：“你手里这个，好喝吗？”

　　车上连同游尘里在内，一共有五个人。

　　听到他的问题后，他们表情不约而同地显露出一丝微妙。

　　傀儡娃娃不需要食物，他们只需要充电。

　　当然，有些饲养主也有让傀儡娃娃进食的乐趣。尽管这样做的代价是还要清理傀儡娃娃的内囊。

　　乔莓试探性地问：“你要尝一尝吗？”

　　游尘里欣然接受，在补剂进入嘴里的第一时间，他皱起了眉头。

　　很难喝。比以往他喝过的任何一种牛奶都要难喝。

　　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谢谢。

　　乔莓对他很感兴趣：“太乖了，不如我向上面打申请，把你领养回家好了。”

　　身材魁梧的大块头合适时地泼了盆冷水：“恐怕轮不到你。这样品相的娃娃，恐怕会被清洗归零后送到某位财阀或军统手上，又或者，变成零部件，成为实验室的素材。”

　　乔莓嗤之以鼻。

　　另一个人说：“团长，你要自己留下吗？”

　　坐在前排独立舱位的祁寂正在闭目养神，没有回答。

　　乔莓立即反驳：“少胡说，祁队才不是这种人！”

　　游尘里听着他们讨论自己的未来，只是眨了下眼。

　　突然，在丘陵依旧能够如履平地的装甲车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视窗外土尘飞扬。

　　爆炸声迫使他们停止行进，所有人立即将手探向了自己的武器。

　　冰冷的机械男音在装甲车内响起——

　　“警报，附近有流亡者信号，预估距离，798米。”

　　祁寂冷静地发号施令：“第一行动队全员下车，注意，对方很可能是从古堡逃离的流亡者，如果有机会，抓活口。”

　　停顿了片刻后，祁寂补充：“乔莓，你留下，看着他。”

　　游尘里一脸懵地看着他们全副武装跳出装甲车外，意识到祁寂口中的流亡者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主人后，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手上的电子镣铐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乔莓脸上失去了笑容，干净利落按住他：“坐好，别动。”

　　然而下一秒，原本牢固的电子镣铐却自行解锁了。

　　乔莓：“！”

　　游尘里对弄坏别人的东西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真的有急事……”

　　乔莓立即抬起激光器对准了游尘里，游尘里的动作有一瞬间迟疑，但全然不是因为恐惧。

　　他觉得接连弄坏别人两样东西实在是太坏了。

　　乔莓拧眉：“我倒数三下，你双手抱头坐好。”

　　对于乔莓愿意分享给自己食物的行为来看，游尘里认为她是一个很容易沟通的人，起码不是坏人，于是他努力组织语言，以获取正当下车的机会。

　　“我想要下去看一看，我不会打扰你们，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我的主人有没有回来。”

　　乔莓不敢掉以轻心，收敛了对于美丽事物的喜爱，面对危险和任务她永远把完成任务摆在第一位。

　　她从没见过不使用电子锁钥就可以凭空解开贺琦设计的电子镣铐的人。

　　当然，机器人也没有。

　　乔莓不再回应，而是十二万分谨慎地用枪指着游尘里的眉心，游尘里急于想要看到车外的情况，可他又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位看守者。

　　就在他们两个四目相对气氛焦灼的时刻，一声巨响连带威力极大的振幅涌向装甲车，车身猛然颤抖，紧接着乔莓手腕上的呼叫系统就传出了祁寂的声音——

　　“乔莓，接应！”

　　驾驶位和后舱之间有着一层防弹隔板，乔莓没有办法放任游尘里独自留在后舱。

　　“祁队，傀儡娃娃挣脱了电子镣铐，我不能……”

　　“咔。”

　　游尘里乖巧地坐回了位子上，并且重新给自己戴上了电子镣铐，一双无暇纯净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乔莓。

　　乔莓：“……”

　　几个意思？

　　祁寂：“原地待命，第一要务是确保他不能脱离控制。”

　　乔莓：“是。”

　　通讯结束，乔莓狐疑地打量游尘里。

　　游尘里：“你的用词，不太准确，我没有挣脱，我只是想出去，是不是只要我带着这个东西，你就能带我下车？”

　　乔莓依旧没有回应，游尘里只得停止了自己的沟通，安静地坐在他被期望坐在的位置上，直到那些身着黑金作战服的士兵们列队而归。

　　比起下车前的精神矍铄，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土尘砂砾，看起来很是狼狈。还有人的机械臂收到了损毁，电路原件暴露在了金属壳外。

　　祁寂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虽然所有人的服装和装备都几乎一样，但游尘里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祁寂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祁寂的磁场格外具有侵略性。

　　看着坐在原位手脚被缚的游尘里，祁寂示意乔莓放下手里的激光器。

　　“什么情况。”

　　乔莓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在车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祁寂没有太大反应，另一个个子有些矮的士兵却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不可能！这个镣铐的锁钥我进行了传感升级，没有指令根本不可能被解锁！”

　　乔莓：“不信你自己看，游尘里，你站起来。”

　　游尘里下意识地看向祁寂，见对方没有反对，他依言解开了电子镣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装甲车内陷入一片静默。贺琦濒临崩溃：“怎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

　　出于好心，游尘里试图把自己怎做到的解释清楚，但是他发现，他说不清。

　　他只是动了要让电子镣铐打开的念头，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最终祁寂将游尘里安排在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并且将电子镣铐的一只手拷在了自己的手上。

　　“蒂亚，加固一道传感密钥。”

　　一道机械男音出现：“指令已完成。”

　　游尘里有很多问题要问。

　　他们刚刚抓到的人是谁，是他的主人吗？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

　　然而满腹疑问只能留在肚子里，因为祁寂带着作战面罩仰躺在座位上，没再发出过声音。游尘里不敢打扰他休息，他能感觉到，祁寂似乎受了伤。

　　很严重的伤。

　　就连他的磁场都变得有些不稳定。

　　在经历了四小时的车程之后，游尘里被带到了武装基地。

　　通过观察和听他们的交流，游尘里对这些人的身份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们自称“行动团”，是一只政府的武装部队，而那个把自己带出来的男人是他们这只队伍的老大，有人喊他“团长”也有人喊他“队长”，不管怎么样，听起来他是最厉害的人。他们这次出来的目的，是要对“流亡者”进行“清缴”。

　　路上他们说了很多难懂的名词，游尘里觉得陌生，脑袋却隐隐作痛。

　　尤其是在听到“清剿”这个词的时候，他短暂地出现了耳鸣。

　　下车后，两个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员来接游尘里。

　　“团长已经交代过了，我们要先带他去接受检测。”

　　游尘里被带到了一间实验室，里面只有一个可以躺进去的检测舱，他被脱光了衣服，躺进了舱里。

　　游尘里想，他们说不定就此就要把自己销毁。

　　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蔓上胸腔，似乎很久之前他曾经经历过相似的场景，总之他非常厌恶这种浑身战栗的感觉，游尘里又一次萌生了毁坏仪器的念头，他似乎不该遵循指令，毕竟这些人不是他的主人。

　　然而，被销毁又能怎样呢？

　　他逃跑的意义又是什么？

　　两分钟后，舱内的光线变暗，舱门打开。

　　他没有被销毁！

　　游尘里欣喜地睁开眼，欢天喜地地跳出舱，抬头却发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正注视着他。

　　凭直觉，游尘里辨别出了他的身份。

　　“祁队长？”

　　对方没有否认。

　　祁寂摘下了面罩，换掉了外出作战的服装，游尘里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相貌完全不符合他想象的人。

　　他以为，一支正规军队的领导者，通常都该是年长者。

　　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和他的年纪相差不大，黑色的头发用发泥打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西装严肃庄重，像是要去赴宴。

　　游尘里不禁思考，这样的人带面罩，可能目的不是为了防毒或者防爆，只是为了遮住这张令人混淆的脸而已。

　　男人模样俊美，他的眼珠是罕见的深蓝色，像广阔的汪洋，像极地的深海，像夏季的浩瀚银河，眼神里透露着睿智的沉静感，游尘里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这样一张脸，但他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人，比之前他见到过的所有傀儡朋友都好看不止一倍。

　　祁寂视线落定在检测仪的蓝色面板上，看着那些稳定在正常区域范围的数值曲线，淡淡道：“你可以穿衣服了。”

　　游尘里他保持着进去检测仪的状态，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脸上显露出一丝茫然。

　　实验人员出声提醒：“祁团长，他可能不会自己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