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日记》二马木

1、傀儡娃娃

　　“警报——摧毁装置将于1分钟后启动，请立即撤离！警报……”

　　游尘里睁开眼，他是被刺耳的警铃声吵醒的。

　　漫天烟尘，空气里弥散着不同以往的灼热感，还有一股人体毛发烧糊之后的腌臜气味。

　　游尘里安静地坐在自己的置放罩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是谁闯了进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一次他好像是被注射了安眠类的药物。

　　脑海中有个可怕的念头在隐隐作祟。

　　快逃。

　　游尘里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会有离开安全屋的想法。

　　主人说过，即便外面世界再危险，只要呆在他的置放罩里，他就是安全的。

　　于是游尘里继续心安理得地坐在小板凳上，和其余十几个傀儡娃娃一样，乖巧地等待主人回来。

　　很快，房门被踹开，一个全副武装身穿黑金色机甲战斗装备的高大男人抬步走了进来，姿态从容，防毒面罩掩盖了他的面容，可从他谨慎扫视全场的动作来看，他似乎没有把那愈演愈烈的警报声放在眼里。

　　对方手持激光射枪，蓝色的射线直直地瞄准了游尘里的心口。

　　又一个身穿战斗装备的男人冲了进来：“团长，楼下清缴结束，经扫描，已经不存在活体流亡者，这里是最后一间房间。”

　　祁寂的语气平静，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设立摧毁装置，又有什么是不能被我们发现的。”

　　队员一时语塞：“可是，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实验”

　　确认没有危险后，祁寂收起了枪。

　　他环视这间装饰精致的储物间，整个房间的布局无处不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这是顶楼唯一的房间，他们以为会是这批流亡者的实验室，或者是改造操作间，可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堆满傀儡娃娃的杂物间。

　　房顶上放置着消毒灯和日光模拟器，屋子里有人类才会使用的冰箱和试衣镜，以及布置精美的餐桌和一张铺着苏格兰格子床单的单人小床。

　　有人居住在这里。

　　看得出，主人对这些娃娃十分爱惜，每一个都用单独的玻璃保护罩罩了起来。娃娃们坐在自己的放置罩里，面容甜美，身上的穿着也各不相同。

　　祁寂打开冰箱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牛奶，面包，还有新鲜水果，样式堪比贵族超市的货架。

　　“警报——摧毁装置将于30秒钟后启动，请立即撤离！警报……”

　　队员开始催促：“团长，其他人已经撤出楼外了，我们也该走了。”

　　祁寂不急不躁地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

　　“把冰箱扛走。”

　　队员：“？”

　　“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

　　队员愣了一秒，二话不说开始执行命令。

　　自然食物稀缺的当下，人类已经习惯了营养补剂替代食物，冰箱里的物资大概需要花费他一个月的工资才能换来。

　　没想到他们高冷的大队长居然还是节俭居家小能手。

　　就在两人扛起冰箱往外走的时候，祁寂捕捉到了一声微弱的喘息声。

　　“谁。”

　　两人反应迅速，立即卸下冰箱，掏出武器对准声音来源。

　　一个安静地闭着眼睛的傀儡娃娃。

　　祁寂一步步走进，隔着玻璃罩，能够清楚看到里面娃娃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和细腻白皙的皮肤。不得不说，这个娃娃的制造商拥有顶尖的仿生皮技术，就连细小的脸部汗毛也做到了一比一还原。

　　卷翘柔软的短发，柔美却硬挺的眉眼线条，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嘴唇，有种雌雄莫辨的美，适当的五官比例堪称造物者的完美模型。

　　“队长，刚刚，是这个娃娃发出的声音？”

　　游尘里有些害怕，他刚刚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毕竟，这两个人可是要把主人留给自己的口粮给搬走啊！

　　没有吃的，他该怎么熬过主人不在的时间。

　　眼下，他只能闭眼装死，默默祈祷这两个人快点离开。

　　祁寂用枪口敲了敲玻璃罩：“回答。”

　　警报声开始了最后十秒钟的倒计时。

　　游尘里的心里开始挣扎。

　　他在赌，赌这两个人会为了争取最后的逃生机会而放弃对他的盘问。

　　“五，四，三……”

　　这一次，祁寂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打开了玻璃罩的开关。

　　“一。”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爆炸声从头顶上方响起，整栋房子开始震颤，游尘里没能坐稳，整个人倒向了一边。就在他的眼睛即将撞到玻璃罩上的金属装饰前一秒，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拉住，把他从玻璃罩里捞了出来。

　　祁寂把这个精致的娃娃扛在了肩头，快速从房间撤离。

　　爆破声还在继续，砖块和爆炸后坍塌的建筑部件不断砸落，祁寂带着人迅速来到走廊间窗户旁，没有犹豫，直接破窗跃出。

　　游尘里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这可是七楼！

　　耳边风声呼啸，游尘里下意识地攀附住了男人的臂膀，面对即将粉身碎骨的下场，他最后悔的事情是早上没有多喝一袋草莓牛奶。

　　早知道，就不应该留给明天。

　　意料之外地，男人抱着他轻盈落地。

　　爆破声不绝于耳，飞尘狼烟中，祁寂收起反重力防护靴的反冲器，不等游尘里站稳，直接掏出电子手铐，把人的两手牢牢铐住。

　　游尘里后怕地喘着粗气。

　　天啊，他还活着。

　　游尘里就这样被人扛在肩上，撤离到安全区域。三辆黑色装甲车停在树林公路边，还有一架盘旋在上空的螺旋式直升飞机。

　　等他从濒死的惊悸中回过神，才从地面的阴影辨别出，自己头顶上围了一圈脑袋。

　　“什么情况，他也是流亡者？”

　　“流亡者肯定已经被击毙了，是傀儡娃娃吧，这么好看的品相，一定很贵。”

　　“我去，这算是战利品吗？没想到团长居然也有这种癖好。”

　　祁寂拨开众人，拽着游尘里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来。

　　“你是谁。”

　　游尘里感觉自己的头皮疼到发麻，可他习惯于不要用表情表达自己的真是感受，于是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可这样冷漠的态度看上去就有一丝宁死不从的意味。

　　“不想说？”

　　祁寂掏出了枪。

　　游尘里连忙摇头，嘴里嗯嗯啊啊的叫唤，眨眼示意祁寂自己的开关还没有打开。

　　为了控制傀儡满足所用者的需求，用芯片或机关控制他们身体的各个功能倒也很常见。

　　祁寂迟疑了一秒，把手伸到了游尘里的后颈。

　　平坦，光滑，没有任何隐匿机关的迹象。

　　为了确保准确，祁寂摘下了右手的皮质手套，阳光之下，游尘里看到他的中指是一根机械金属手指。

　　再一次试探，祁寂带茧的手指使得游尘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有些着急，晃荡了一下被拷住的双手，示意对方给他解开，他要自己打开开关。

　　一个同样穿着装备制服的女生惊讶于他的反应，谨慎道：“他真的只是傀儡娃娃吗？感觉他自主意识很强。”

　　祁寂难得有耐心地蹲了下来，和跌坐在地上的游尘里平视。

　　“你的语言开关在哪里？”

　　游尘里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隔着面罩，游尘里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隐约感觉对方眼神异常凶狠。

　　没有犹豫，祁寂掀开了这个娃娃琐碎的洋装外套，粗鲁地把手弹进了他的背带裤里。

　　终于，在他肚脐下方，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凸起点。

　　他不知轻重地摁了下去，获得说话权利的游尘里瞬间叫出了声：“好疼，轻点。”

　　那声音里夹带了一丝埋怨，像是在撒娇。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游尘里脸上被烟尘弄得有些脏，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干净到像是玻璃制品，加上他衣衫不整狼狈束手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遭受欺侮。

　　祁寂下意识地站起身后撤了一步。

　　“你的代号，还有，你为什么在‘流亡者’的聚集点？”

　　“我叫游尘里。”至于第二个问题，游尘里思考了片刻，“这里是主人的家，我和主人在一起。”

　　属于傀儡娃娃的标准答案。

　　仿生机器人在市面上利用率极高，他们拥有基本的交互智能，通常被当做廉价劳动力使用，譬如工厂工人，餐厅服务生以及保洁人员等等。

　　也有一些品相上等制作精良的，专门生产服务于被一些有钱人或是贵族，傀儡娃娃是这一类仿生人的专有名称，就比如眼前这一个。

　　他们被用于某些见不得人嗜好，不仅价格不菲，而且还需要高昂的养护费用，往往流通于灰色交易市场。

　　然而，游尘里发表了自己的追问。

　　“什么是流亡者？”

　　众人缄默，默认这个傀儡娃娃没有被植入完整的法律规定以及管理条例，大概率不是正规公司的产品。

　　祁寂没有回答，继续自己的问题：“你的主人是谁？”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游尘里。

　　“主人……我不知道主人的名字。”

　　祁寂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在说谎，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你的主人在哪儿？”

　　又是一个游尘里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主人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等他回来。”

　　也就是说，有漏网之鱼。

　　“轰隆”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房屋倒塌，最后的摧毁完毕。

　　游尘里盯着残垣废墟的方向，看着天空中的滚滚浓烟，他突然湿了眼眶。

　　他的漂亮衣服都还在房子里，还有他的伙伴们。

　　还有冰箱里的草莓奶。

　　好多东西都没有被带出来。

　　看着游尘里脸庞滑落的泪滴，面罩之下，祁寂蹙起了眉头。

　　“你很难过？”

　　游尘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了祁寂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胸口有些疼。”

　　游尘里的话令全场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彼此交换眼神，想看其他人和自己的想法是否一致。

　　一个仿生机器人，怎么会具有人类情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请大家点点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