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馆》煮月酿酒的山鬼

4、第 4 章

　　熊半山的刀刃顿时停在狐狸的胸口，倘若再晚上稍稍片刻，狐狸就成死狐狸了！

　　熊半山转过头，不满地看着虞商，问，“东家要饶他一命？那这些碎了的锅盘碗盏怎么办？还有你刚刚说要给我们分的钱，另外这些打碎的东西可有不少是我自己掏钱买来的名家烧制又该怎么办？！”

　　虞商，“……”

　　见虞商犹豫，熊半山立马重新举起了刀！

　　虞商连忙喊停，道，“这些碎了的东西算我的，之前说要分给你们的钱和这个月的工钱一起算，另外，”虞商咬了咬牙，“这些名家烧制的瓷器单独算，也折在这个月的工钱里！”

　　熊半山心满意足的收起了菜刀，然后几个伙计就开始合计下个月的工钱该发多少，一边合计一边让水莫晴给他们算，虞商临走之前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让他们别忘记收拾，李珂后脑勺对着，她挥挥手说他知道了！

　　白毛狐狸亦步亦趋的跟在虞商身后，嘴里依旧锲而不舍的叼着那半只烤鸡！

　　回到凭风居，虞商坐在弥勒榻上说道，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等她喝完再抬起头，方才那只白毛狐狸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翩翩少年郎。

　　少年郎把那半只烤鸡攥在手里，朝虞商拱了拱手，笑得灿烂好似那阳春三月一般，“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苏衿多谢仙子！”

　　介于少年人和男人之间的声音如同乍暖还寒时节，清溪小河水面上融化了叮咚相撞的碎冰，清冽又带着朝气。

　　虞商说了声坐，然后继续道，“既然饿着，那就先吃东西，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苏衿应了一声，往弥勒榻的另一边一坐，直接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看着苏衿几个月没吃过饭的样子想起来，虞商才自觉把他带回来到如今近两个月光景，她还从未给苏衿喂过水米。

　　但她真不是故意，是真忘了！

　　因为她自己平时几乎不吃东西。

　　虞商自酌自饮，不过才两杯下肚，再转头看去苏衿已经把那半只鸡吃完了，眼下正在嗦那根发亮的鸡骨头！

　　苏衿笑吟吟的转头看向虞商说，“仙子，还有吗，我没吃饱！”

　　虞商顿时笑得慈蔼可亲，说，“不急，我问你件事。”

　　“仙子请说。”苏衿道。

　　“你那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隍庙外，身上是怎么受伤的？”

　　说到此处，苏衿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不瞒仙子，我本在百里之外的青屿山潜心修炼，可谁知一条蜈蚣精竟也是看上青屿山的灵气充裕，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我跟他交了手，只是这事说起来惭愧，明明那蜈蚣精修为不及我，我却着了他的道。

　　等我到城隍庙的时候实在没力气再跑了，本想就此听天由命，可谁知却碰到了仙子，可见是我命不该绝。”

　　苏衿的眉眼很漂亮，就仿佛装了整条星河一般，又好像初春夜晚洒了月光碎冰粼粼的湖面，但前提是这双漂亮的眉眼里没有闪过层层的精光的话。

　　见虞商半晌没动静，苏衿没忍住悄悄侧抬起头迅速扫了一眼虞商，但就这既轻又快的一眼却正好和虞商的目光撞在一起！

　　“……”

　　苏衿顿觉有些尴尬，有些慢吞吞的抬起头，问道，“仙子不信？”

　　虞商不答反问，“你在涂山氏可有亲人？”

　　苏衿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可是青丘一脉？”

　　苏衿又摇了摇头，“不是。”

　　“那想来在天界和拂境也没有指点你的贵人了！”

　　苏衿点了点头。

　　虞商又问，“你父母可是苏姓？”

　　苏衿面上开始隐约出现不耐烦，回问，“仙子到底要问什么？”

　　虞商不动声色，“你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

　　“……是。”苏衿回答道。

　　虞商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神庙坍塌时，你看到了什么。”

　　苏衿愣住。

　　面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似是有些疑惑，

　　“仙子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和别的妖怪打架输了，被下了毒逃至此处，何曾去过神庙，又怎会看到什么？！仙子莫不是要抓替罪羊来顶包吧！”

　　半晌，虞商蓦地笑了，慢悠悠的安慰道，“我就是问问，不要紧张，我是个神仙，神庙坍塌关乎三界，我多少也要关心一二！”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亲兄弟明算账。”虞商说道，“今日你打坏的那些碗盏，再加上我白给出去的钱，明日我会让阿晴算一算，到时候记得补给我。

　　当然若是你没有钱也没事，你可以在我这里当伙计，按照你每月的工钱扣掉一半用来还钱直到你还清为止，倘若你不愿意长期待在我这里那就把你每月工钱全都扣掉，这样就会快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苏衿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我本就该结草衔环以报答仙子救命之恩！”

　　“好！”虞商道，“今日你就和之前那样，在地上先将就一晚，明日我给你安排住处！”

　　半夜

　　虞商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然后就是一阵轻轻的吱呀开门声，然后听到院子里的锦鲤的喊叫声！

　　“仙子，你院里进贼啦——！”

　　“仙子，别睡了，咱们院的金子要被偷光了！”

　　她忘了她院里的那一缸鱼了。

　　虞商打开门，看见苏衿正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她，说，“抱歉吵到了仙子，请问如厕在什么地方？”

　　虞商指着花园方向，说，“东南角就是。”

　　“多谢。”

　　苏衿离开后，虞商并没有回到屋内，而是站在门口等苏衿回来。

　　“仙子，那家伙想跑，要不要打断他的腿！”

　　虞商瞥了水缸一眼，“你们爬出来打？”

　　“……再等一百年也不是不行！”

　　听着他们笃定的语气，虞商只觉得一阵头疼。

　　“仙子，我回来了，我们回屋吧！”苏衿说道。

　　虞商点了点头，就在苏衿回屋的时候，抬脚揣了鱼缸一脚，“丑八怪！”

　　“丑八怪，你说谁丑！”缸里的锦鲤顿时不满道。

　　苏衿没理他们，然后那缸鱼就在外头骂了一整晚。

　　*

　　王虎扯着半哑的嗓子在门口喊，“二百五十号，二百五十号，二百五十号在不在，不在过了啊，下一——！”

　　“在，在在！”几个结伴来的妙龄小娘子面上溢着笑意，跟着王虎开心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四处扫量！

　　王虎把他们带到一处桌位，道，“来，您这儿请！”

　　“这位小哥，请问……那位苏郎君在何处？”说起苏郎君这三个字的时候，说话的小娘子明显面皮红了起来。

　　“他啊，那狐……咳，他在楼上给客人送酒，几位娘子要稍等一下，对了几位要吃些什么？”王虎说道。

　　“我要……”

　　已经连续半个月了，自从苏衿来到大堂当伙计之后，每日来光顾的食客比以往多了几倍都不止，尤其是女客。

　　虞商知道苏衿的样貌罕见的惹眼，只是如今这情形着实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前要让这小狐狸赔的钱按照百花馆的工钱，怎么最少也得大半年的功夫才能还清，可按照如今的进账——

　　那点钱显然已经还清了！

　　“两位娘子慢用，有需要叫我！”

　　苏衿站在二楼的某一雅间的门口，说完轻声的把房门带上，刚转身要离开另一间雅间溜着的门缝立即敞开门，只见一位娇俏的女子笑吟吟的开口道，“郎君能否帮我们再拿一壶酒来？”

　　“好，娘子稍等。只是，”苏衿语气顿了顿，道，“虽说饮酒是娘子私事我本不便多说，但我还是要提醒娘子一回，酒饮多了伤身。”

　　已经八壶酒了！

　　此时那小娘子面上笑意不减，道，“多谢郎君提醒！”

　　苏衿下楼拿酒送到楼上，出来后又被叫住，也是要酒，开门说话的也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苏衿又把之前饮酒伤身那些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一间是第九壶了！

　　就这么被叫住了五六回之后，苏衿好容易得空到来楼下大堂，又是不被叫着不是送酒就是送菜，可看他们桌面上，大多酒菜还都未动几口。

　　虞商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美色误人啊！

　　“虞掌柜，你这新来的伙计……倒是伶俐，看着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 几个跟她相熟的食客打趣道。

　　虞商连忙说，“哪里哪里！”然后给苏衿编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的身份，只说是在她这里找点事做！

　　下午，趁着人稍稍少了一点，李珂悄悄把虞商拉到角落里，扯着跟吹不出声的喇叭一样的嗓子，道，“东家，你让那只狐狸收了神通吧！这样下去我们几个就得废了！”

　　“……”

　　其实一开始，虞商可是真心实意的劝过苏衿，让他把样貌遮一遮，可当时苏衿说，“样貌这东西本就是给人看的，何必藏着掖着！”

　　虞商知道，苏衿想走。

　　想法不错，可哪会那么容易。

　　晚上熊半山他们要吃饭，虞商不吃，回凭风居休息，刚出了大堂门口就听见身后一个脚步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虞商脚步顿住，回头道，“今日的晚饭可是有蒸鸡，你不饿？”

　　苏衿答道，“这半个多月来赚的钱可够我当日的赔付？”

　　“这个我还真不知，明日我让阿晴算一算，你放心，若是最后的钱多了，我肯定会一分不差的退给你！”虞商说道。

　　“仙子误会，”苏衿拱拱手，正色道，“金钱与我并不重要。仙子大恩大德苏衿不敢忘，若是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苏衿也在所不辞！”

　　虞商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要走？”

　　苏衿点了点头，“我有要事在身，已经耽搁数日，此刻已不得不离开！”

　　虞商道，“那也罢，可若日后我真的有事了又该如何找你？”

　　苏衿拿出一张符箓，道，“若仙子遇到什么危险，只需点燃这张符，苏衿顷刻便到！”

　　虞商接过符箓看了看，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那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留了！”

　　“苏衿告辞，仙子，再会！”

　　看着苏衿飞离的身影，虞商面上的笑容未改，回了凭风居。

　　月明星稀，长夜漫漫。

　　就在虞商快要到睡着了的时候，突然脑中响起了一阵叮铃铃的的铜铃声，紧接着就是李珂的声音，

　　“东家，抓到那只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