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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月应河 ...

  •   月应河站在顶楼的边缘。五月的风有些急躁,狂乱地拍在身体上,把宽松的校服吹得鼓涨,把湿润的双眼吹得干枯。

      现在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站在十层教学楼的顶处向下望去,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树木、车子、道路被一只手掌就可以遮住。

      “摔下去会很痛吧。”月应河想。

      现在没有人会看见穿着白色校服的女孩站在这里,摇摇欲坠。没有人会安慰她,或是落井下石。只要她轻轻地迈动一步,就能像秋天的落叶一般,没有声响地落地了。

      直到很久之后,才会被发觉。

      在那之后,人们或许会惊慌,或许会怜悯,或许会幸灾乐祸,又或许会狠狠嫌弃她,连死都那么让人不安生。

      但那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不必再知道这些了。

      月应河跨出老旧的围栏,残破的铁丝勾住她的小臂,留下浅淡的红色印记。

      张开双臂,试探着伸出一只脚。泛灰的白色运动鞋下,是无穷尽的虚空。那些透明的空气呼唤着她,让她变成一只鸟儿,张开双翼,自由飞翔。

      来吧,来吧,别再那么懦弱。只需要勇敢一点,你就解脱了。

      太多的情绪撕扯着她,反倒化为一种古怪的平静。

      教学楼大门忽然走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似有感应一般,那影子停下脚步,似乎抬头张望起来。

      月应河心中一阵慌乱,赶忙跳了回去。

      她蹲下身子,躲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头向下看去。

      此时已经没有人影了。

      月应河忽的觉得有些荒谬,于是她捂住脸,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得呛咳不止,笑得涕泪四流。

      随后笑声渐渐微弱,变成了哽咽。

      一切声响都被五月的风渐渐掩埋。

      “叮铃铃——”

      余敏大踏步来到走廊上,不耐烦地张望一圈。

      “月应河又没来上课?”

      赵雪芳跟在她后面

      “上节数学课看到她一直在低着头哭,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余敏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林黛玉,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看得人恶心。”

      赵雪芳凑近余敏,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敏敏,看来那个婊子还没被我们收拾够。我们再加把劲。”

      余敏靠着围栏,懒懒地昂起头。暖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她柔软曼妙的躯体上,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分外通透。

      一道身影静默地走了过来。

      余敏顿时眯起眼睛

      “站住!”

      月应河身体一颤。她小小地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继续向教室走去。

      余敏对赵雪芳使了个眼色,赵雪芳会意,上前两步攥住月应河的手腕,将她向走廊角落拖去。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欺负我!

      月应河全身都颤抖起来,她想象着自己把她们推开,一拳揍在那些该死的人脸上。可当赵雪芳抓住她的手腕时,月应河瞬间感觉失了力气。惶恐与怯懦一起袭来,把她的呼吸打碎成一片片。

      至少不能哭,她绝望地对自己说。

      赵雪芳把她推搡到楼梯口,这里没什么学生,就算有学生路过,也只是低着头快速走到一边。

      余敏慢悠悠地向她走过来,小皮鞋鞋跟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

      月应河闭上眼睛,只觉得那声音仿佛恶魔逼近的脚步,在她绝望的生命里不急不慢地跟随她、戏耍她,日复一日。

      余敏用力地捏起月应河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月应河甩了甩头,却觉得余敏的手有千斤重,丝毫挣脱不开。

      因着她的动作,汇集在眼眶中的泪水滴落下来,濡湿了余敏的手指。

      下一秒,赵雪芳的巴掌就甩了上来。

      “哭,就知道哭!看见你就恶心。”

      月应河歪着脸颊,一动也不动。

      比起赵雪芳的巴掌,控制不住的泪水更让她觉得屈辱。

      “别那么粗鲁嘛。”余敏轻笑起来,嗓音如泉水般轻灵。

      她上下打量了番,月应河的裤腿和袖子上沾了些灰色墙灰,小臂处有条细长的伤口。

      她轻轻抚弄月应河的头发

      “小河,刚才那节课到哪里去了?”

      月应河咬着唇不吭声。

      见她不说话,余敏狠狠一扯。月应河痛苦地叫了出来,双腿一软,竟捂着头跪倒在了地上。

      见状,余敏和赵雪芳对视一眼,咯咯笑起来。

      “不错,乖,像只听话的狗了。”

      余敏抚摸着月应河的头发,感受女孩不时的颤动。她忽然揪起一撮发丝,狠狠地用力。

      嫌发力不方便,余敏一脚蹬在月应河胸口。

      月应河被赵雪芳抓住手腕,连阻拦一下都做不到。大把小把的头发落在地上,好像连头皮也快被跟着撕扯下来。

      好痛,好痛啊!

      月应河哀嚎着,反倒激起了两人的兴致。

      一直到预备铃打响,余敏才有些喘息地停下手。

      她随意薅了下月应河蓬乱的头发,发现手上沾了些血点。

      “哎呀呀,玩过火了呢,姐姐给你消消毒。”

      余敏向赵雪芳眨了眨眼,赵雪芳一脚踹在月应河的腹部,月应河吃痛地缩起身。

      几大口痰吐在了她的脑袋上。

      余敏直起身,赵雪芳赶紧递给她一包湿纸巾。

      余敏翘起一根根柔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擦去上面的尘灰。望着月应河狼狈的身影,余敏忽而笑了起来。

      “你看她的样子,像不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狗。”

      “小狗狗最爱做什么?当然是舔东西了。”

      余敏把一只脚踏上月应河的肩头,皮鞋的跟尖挑起月应河的下巴。

      她把皮鞋鞋底伸到月应河的眼前。

      “小狗狗,给我舔干净。”

      一直到上课后,月应河才慢慢地走回教室。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演算着。

      月应河咬住下唇,轻轻地叩响教室门。

      一时间,所有学生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好奇地、鄙夷的、嘲笑的,纷乱如潮水般向她砸来。

      月应河低下头,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她在卫生间吐了好一会儿,一遍一遍地漱着口,可那些苦涩肮脏的味道却怎么也无法散去。头皮火辣辣的刺痛,她试着沾水洗掉上面的脏东西,后来干脆哭着把整个脑袋埋到水管下面。

      白色校服湿了一大块,不舒服地贴在身上。夏天的校服有些纤薄,少女过分纤细的躯体在炽烈的光照下无处遁形。

      数学老师没理她,自顾自地写着板书。

      “月小美女,看不出来玩得那么刺激呀?”靠近门口的男生向她吹口哨。

      月应河红着眼圈瞪了回去。

      “哟哟哟,还发火了,看来有点脾气。”前排的几个男生嬉笑起来,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她。

      月应河抱起双臂,下一秒,数学老师的课本就砸了过来。

      厚重的书角磕在额头,月应河眼前一黑,比疼痛更先袭来的是冰冷的晕眩。她握住墙壁的手几乎冒了青筋才勉强站稳。

      数学老师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办法辨认。

      “……月应河,说话啊!”

      “老师,对不起。”

      “自己不学就算了,还影响其他同学学习!我都没计较你逃课,因为你的人生也就那样了。现在你还要拖其他人下水是不是?给我滚出去!”

      月应河胸中一窒,她尝试争辩,“不是的,是他们先笑话我的!”

      离门最近的男生名叫钱富,他颇为镇静地向数学老师回答道:“报告老师,我刚才只是小声提醒了一句月应河的衣服有点透,她就骂我不讲礼貌。”

      “不是的,明明……”

      “周围的同学都能给我作证!”

      月应河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又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

      反正很早之前,就没人帮过她了。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转回去继续写板书。

      月应河在四周的哄笑声中,低头走回了座位。

      她试着拿起笔,却发现手腕不停颤抖着,根本无法写出一个字。

      想吐的感觉传来,月应河努力地吸气,全身也开始止不住地颤动。

      控制住啊……月应河绝望地对自己说。缺了角的桌椅被月应河的身体带动,发出“嗑哒嗑哒”的响动声。

      前排的女孩瞪了她一眼,把椅子向前挪了挪。

      月应河使劲弓着身子,脸涨得通红,试图让自己别再发出丢脸的声音。她把一个指节塞到嘴里,直到鲜血淋漓,才勉强停止住战栗。

      有些人盯着她小声私语。月应河呼了口气,装作没看见,拿起笔运算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遇人不淑,只是一个阶段罢了,会过去的。

      弄懂了一直以来困扰的函数大题,月应河的心情好了一些。

      一件外套忽然蒙到了她的头上。

      月应河扯下外套,迎头对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崔宇坐到她前面。少年的眉宇英俊,轮廓鲜明,再加上优渥的家世和温和的性格,是许多女孩的心上人,余敏也不例外。

      月应河却心上一凉。

      她侧过头,果不其然余敏在瞪着她。

      “你给我等着。”余敏对她做出口型。

      月应河恐惧了一瞬,又舒展开心思。

      反正不管自己怎么做,余敏都会为难她,倒不如勇敢一些。

      月应河撩开头发,对崔宇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说:“谢谢你,不过我的衣服差不多快干了。”

      月应河本就生得俊秀,发如黑墨,肤如白雪,再加上有些纤弱的身子,一举一动分外惹人怜惜。

      崔宇不自觉咽了两下唾沫,他伸手摸了摸月应河湿漉漉的头发

      “你看,还湿着呢。用我的外套擦擦吧。”

      没等月应河拒绝,崔宇的手就动了起来。他用外套裹住月应河的头发,并不轻柔地擦拭起来。

      月应河感到一阵恶心,头皮被牵扯,火辣辣的疼。

      她试着挣脱,崔宇的手却用力扶住她。温和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我是来帮你的,请别拒绝我。”

      月应河只好低下头,任由崔宇擦拭。余敏的目光几乎将她千刀万剐。

      月应河不敢喝水,尽量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

      就这样沉默着,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月应河第一个冲出去,拼了命地跑着。可刚刚跑出校门,一群人便围了上来。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死死捂住口鼻。借着其他几人身体的掩护,她被直直拖入到一旁的小巷中。

      更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她。

      月应河被踹进一间正在装修,此刻空闲无人的房子里。

      她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余敏跨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今天没把你收拾够是吧?还敢去勾搭崔宇,他是你这种野狗配得上的吗?”

      月应河忽然笑了,她露出牙,对余敏眯起眼眸

      “是啊,野狗都勾搭上了,你还勾搭不上。这么说来,你岂不是连野狗都不如?”

      余敏一把将她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她指着月应河,对周围的一群人嘶吼道:“给我狠狠地打,想做什么都行,留一口气就可以了。出了事我余家担着,我们有的是钱!”

      月应河蜷缩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围上来的男人们。他们或高大或瘦弱,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神中带有野兽般的原始恶意,残忍、血腥又饶有兴致。

      她是这群人中唯一的猎物。

      就这样吧。当杂七杂八的手抓住她时,她麻木地想着。

      “住手!”

      余敏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

      “崔宇,你怎么在这里?”

      崔宇拨开人群,把月应河扯进怀里。

      他的父母都是很有脸面的人物,周围的人大都知晓他,一时间人群变得慌乱起来。

      “余姐,还打吗?”一个黄发混混犹豫地问道

      “还打什么!崔宇,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该死的月应河!”

      余敏狠狠地跺着脚,哭喊着冲崔宇吼道

      崔宇冷冰冰地瞪着她

      “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现在你们可以滚了,不然我叫人把你们都抓进去。”

      听罢,那些混混赶忙作鸟兽散。余敏无可奈何,也只好红着眼睛匆匆离去。

      月应河埋在崔宇温暖地怀抱中,一时间只觉得周围的环境都如水墨般晕染开来,飘飘荡荡,毫不真切。

      她的灵魂悬浮在空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河、小河,你还好吗?”

      崔宇一连唤了几声,月应河才回过神来。

      “我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小河,我如果晚一点来,你就要被那群人不知怎么折磨了。”

      月应河久违地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崔宇,真是谢谢你了,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崔宇拉住她道:“小河,我不要报答,我喜欢你。”

      月应河轻柔地笑了笑

      “对不起,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情谈恋爱。我配不上你,真的。我知道你叫我女朋友只是为了敷衍那群人,我会想办法澄清的。”

      她试图抽出手,崔宇顿时沉下脸

      “时候不早,我得回去……”

      “啪!”

      月应河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崔宇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

      “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你以为老子愿意碰你。”

      崔宇一向俊朗的面孔变得扭曲,他跨坐在月应河的身体上,动手撕扯她的衣服。

      月应河疯狂地挣扎起来,她不管不顾地嘶吼出模糊音节。

      “你敢这样做,我会报警的!”

      崔宇往她身上拧了两把

      “呵呵,我好怕呦。刚才这么多人可是听见了你是我女朋友,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犯法呢?”

      “我劝你顺从点,我还可以给你个名分。”

      月应河不说话了。崔宇扳过她的脸,月应河发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他妈的,给我松口!”

      崔宇扇了月应河几个巴掌,又用左手肘狠狠地锤上她的鼻子,月应河还是死死地咬住他。

      崔宇将月应河的脑袋一把推到墙上,少女终于软软地松了口。

      手上见了血,崔宇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暴怒不已。

      “看老子不整死你。”

      崔宇一拳捣在月应河的腹部,却没有丝毫反应。墙上溢出鲜血,月应河的头慢慢垂下。

      崔宇感觉不对,把女孩往前扶了扶

      只见墙上,正对女孩后脑的位置,有根裸露的大概5cm长的钉子。此刻钉子已被鲜血沾满了。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崔宇仓皇地向后退去,血流得那样多,染红了女孩的白色校服。

      月应河面色苍白,双眸紧闭,静默地躺在地上。

      崔宇轻轻踢了踢月应河的脸,还是毫无反应。

      崔宇吓得颤抖起来,四处望了望,偌大的黑暗中没有别的影子。他慢慢挪到门外,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最后一点余晖落下,黑暗爬了上来,再然后是洁白的月光。

      黑暗中,女孩睁开了眼睛。

      月师安把手放到脑后,下一刻,可怖的伤口缓缓愈合,几息之间就复原如初。

      月师安垂下手,轻悠悠地一抚,晕染开的血迹慢慢淡了下去。

      “对了,还有他。”

      月师安沉静地望向一个方向。

      崔宇只觉得恍惚了一瞬。

      “奇怪,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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