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52、第50章 在延安

　　曹茜茹回到家，跟曹太太和齐淑珍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她先是去洗了个手，之后又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再轻轻关上，然后背靠着门，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这才坐到书桌前，把桌上靠窗放着的镜子拿近了，对着镜中一张沉静的秀美脸庞，接着举起双手，把头上盘着的乌发散开，再从左手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木梳，左右前后各梳了几下，这才用两个发卡把鬓角的头发夹好。

　　她仔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头左右转了转，然后起身走出了卧室。

　　到楼下客厅，曹茜茹对曹太太说：“我去接晨光放学。”

　　这话，也是说给齐淑珍听的。

　　曹太太听了，笑着说：“从明天起，我接送晨光，你就有时间谈恋爱了。”

　　曹茜茹面上微红了红：“看电影、去戏园子算是谈恋爱吗？”

　　“那算是约会。”曹太太回答。

　　齐淑珍从厨房探出头：“你有约会了？”

　　“反正有人约了。”

　　说完，曹茜茹径自走出家门，把一脸疑惑的齐淑珍和曹太太留在了身后。

　　门外已经停了一辆车子，曹茜茹走过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随后，汽车无声地驶出西安站。

　　车内后排座上，曹茜茹面色淡然地望向车窗外，她看见树木的枝头已经冒出嫩芽，那点点黄绿色彩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显出一派勃勃的生机，牵引着她的心情也更加愉悦起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有了微微的弧度。

　　在距离学校还有几百米的地方，曹茜茹让司机停了车，她打算步行去学校门口等晨光。

　　今天，她比平时晚到了几分钟，刚下车就看见晨光已经出了校门口。她停下脚步，刚要喊晨光，却见一个穿着灰色袍子、头戴礼帽的瘦高个男人拦住了晨光。

　　曹茜茹站定了，两眼定定瞧着这两个一高一矮相差甚多的身影。

　　瘦高个男人却丝毫不觉背后的目光，只弯了腰问晨光：“你是晨光？”

　　晨光疑惑地点头，然后四下张望，却刚好没有看到被一个家长挡住的曹茜茹。

　　“我是你阿姨的朋友。我就问你几个事情，可以吗？”

　　晨光听这个陌生人提到了阿姨，便点了点头。

　　“除了阿姨，还有人来学校接送你吗？”那人见晨光摇头，左右看了看，又问，“哪有没有人拦住你，就像现在我这样，要带你去玩儿吗？”

　　晨光歪着头，皱眉想了想，继而又摇头，嘴巴始终紧闭着，眼神里满是警惕。

　　那人追问：“一个都没有？”

　　“没有。”晨光终于开了口。

　　说完他就举着小脑袋再四下望，只望了一下，嘴角就翘了起来——他看见了曹茜茹。晨光绕过那个陌生男人，朝着曹茜茹走了两步，接着开始小跑着到了曹茜茹跟前。

　　瘦高个男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曹茜茹牵起晨光的手，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阿姨，我能请同学到我们家玩吗？”晨光仰着小脸问。

　　曹茜茹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

　　“为什么？”他嘟起了小嘴，“为什么我能去同学家里，可同学却不能到我们家？”

　　“因为我们住在单位里，不方便接待客人，等以后搬家了，你就可以请同学来家里玩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啊？”

　　说着话，已经到了车前。

　　曹茜茹不答，在晨光对面站定了，弯腰问：“刚才那个男的对你说什么了？”

　　“他就问有没有另外的人来接我。”

　　“嗯。”曹茜茹把着晨光的肩膀，叮嘱，“你记住，这个事情回家不要再说，要不然他们会大惊小怪的。”

　　晨光点点头，从司机给打开的车门处先上了车，曹茜茹跟着他也上去坐好。

　　“我们什么时候搬家？”晨光又问。

　　曹茜茹顿了一下，才答：“不知道。你今天有家庭作业吗？”

　　“有，我快写完了。”晨光一脸执拗的表情，“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搬家？”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可以尽快搬。”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晨光撅着嘴窝在车后座，再不吭声。

　　曹茜茹叹了口气，看着他道：“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事情都要依着你。”

　　他看了一眼曹茜茹，又扭过脸朝着窗外，嘴巴撅得更高了。

　　“你应该和你哥哥换一下，那样你就会懂事了。”曹茜茹说着摇了摇头。

　　“我哥哥在哪里？”晨光突然转过脸。

　　“延安。”

　　听到这个新鲜的地点，他更好奇了：“延安在哪里？”

　　“在北面。”

　　“北面哪里？”他追问。

　　曹茜茹抬手往北指了指：“在那边。”

　　“远吗？”

　　“远。我们去不了。”

　　“我们去不了，他可以来。”晨光并不气馁。

　　“他也来不了。”

　　“他为什么来不了？”晨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无法理解。

　　“你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要很久。”曹茜茹觉得应该说得更具体些，“像你们老师那样就是长大了。”

　　晨光歪脑袋想了一下，觉得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张了张嘴表示自己的惊讶后，就不再说话了。

　　看他情绪有点低落，曹茜茹便问：“想去看电影吗？”

　　“想，太想了。”晨光一转身拉住曹茜茹的胳膊，“什么时候去？”

　　“等你高大大有时间了，我们就去。”

　　晨光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了几分：“非要他带我们去吗？”

　　曹茜茹笑着点头。

　　“那我一会儿就去问他。”

　　说话间，汽车开进了西安站。车刚一停下，晨光就催着曹茜茹赶紧下车。脚刚一着地，他就跑过去敲高振麟的房门。敲了几下，发现里面没人，他转身跑去前院，蹬蹬蹬往楼上跑。

　　上了楼，他跑进了最近那扇开着的门，见里面是曹天浩，就问：“高大大在哪里？”

　　见晨光一个人跑到办公区，曹天浩很是不悦地拉下脸：“你怎么来这里了？谁让你来的？回家去！”

　　见晨光还想问，曹天浩又提高了音量，厉声说：“我让你马上回家！”

　　晨光第一次听曹天浩这么大声跟自己说话，又害怕又委屈，眼泪夺眶而出，但他却没哭出声，猛地转过身，抹着泪离开了曹天浩的办公室。

　　高振麟正坐在办公室里琢磨童钊会出什么招，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起身走到门口，恰好看见晨光哭着离开。他虽心疼晨光，可也不好叫住他，只能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坐下，点燃一根烟，闷闷地抽了起来。

　　抽完那根烟，他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起身离开办公室下楼。

　　高振麟从前院走到后院，刚往曹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忽又觉得不对劲，于是折返回来。

　　他被曹天浩训斥晨光搞得很是不快，对于晚饭也完全没有食欲，便径直出了西安站，坐人力车去到电影院买了三张票，这才急急又回去，直接进了曹家。

　　正是晚饭时候，曹家的餐厅里杯盘叮当。见他来，曹茜茹和曹天浩都有些惊讶，曹太太招呼他：“来得正好，坐下来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高振麟笑着拒绝，“我是来接晨光去看电影的。”

　　一听去看电影，正埋头扒饭的晨光猛地抬头，一脸惊喜地看高振麟，又怯怯瞧了眼曹天浩，却不说话。

　　“谁演的电影？”却是曹天浩开口询问。

　　高振麟说：“卓别林。”

　　曹茜茹双眼放光：“是《寻子遇仙记》吗？”

　　“是，我买了三张票。”高振麟从口袋掏出票，捏在手上扬了扬。

　　曹茜茹的脸突然有些泛红，她似乎感觉到了脸上的热度，便转了头去看晨光：“快好好吃饭，吃完饭跟着大大去看电影。”

　　曹太太看着高振麟意味深长地一笑。

　　曹天浩却问：“怎么想起带晨光去看电影？”

　　“他不是被您教训了嘛，我看他哭着走的，就想着逗他开心开心。”

　　“振麟这事做对了，晨光一直在生气呢。”曹太太说着，转眼看晨光，“你看，你大大就是心疼你。”

　　“唉，心疼又怎样，毕竟是□□的……”

　　“舅舅，孩子在呢。”曹茜茹及时出声阻止。

　　曹天浩打住话头，不再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边的曹太太也有些尴尬，对高振麟笑笑，继续吃饭。

　　高振麟当没听到，转身过去坐到沙发上，正好斜对着晨光，就看着那小脑袋快埋进碗里，忙不迭扒着饭，就像看晓光一样。这个场景，让他感觉自己亏欠晓光的太多、太多了。

　　很快吃完了晚饭，曹茜茹给晨光洗了脸，让他告诉曹天浩和曹太太要出去干嘛，可是晨光就是拧着劲不说。

　　“这孩子还记仇呢？”曹天浩笑着说，“去吧，记住以后不能去办公室了。”

　　晨光头一个跑出去，曹茜茹和高振麟一前一后，离开了曹家。

　　见三人走远了，曹天浩对曹太太说：“晨光这么记仇，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