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51、第49章 军师

　　秦思明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和他半搭半搀着走到他的宿舍门口，然后用钥匙给他打开门，又伸手到左边拉开电灯。

　　进了自己房间，高振麟才取下搭在秦思明肩膀上的右臂。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谁……谁喝的酒？”他说着一头栽在床上，双脚相互蹬了两下后跟，两只皮鞋先后掉在地上。

　　“你和谁喝酒都是你的事情。”秦思明看着趴在床上的他，目光幽深。

　　高振麟哼哼了几声，就睡着了。

　　秦思明这是第一次进高振麟的宿舍，转头四下打量：靠墙有个旧的衣柜，旁边是一张桌子，再过去还有一个衣帽架，跟别的宿舍几乎一样。

　　秦思明走过去，打开衣柜，见里面挂着几件上衣和裤子，空荡荡的别无他物，就又关上柜门，微微仰头打量屋顶。看见天花板有个地方露出一条缝，秦思明走过去伸手探进缝里，稍微用力推了推，那块天花板就被推到了一旁。秦思明眼神跳了跳，遂转身拿过来一张椅子，站上去，伸手往天花板里掏了掏，却什么也没找到，似乎不死心，踮起脚往里再探了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合上天花板，再轻轻把椅子放好。

　　离开时，秦思明伸手拉熄了电灯，又轻轻带上门。

　　房门刚关上，高振麟就睁开了双眼，在黑暗中对着房门无声地笑，那笑容很是有几分得意。

　　这天上午，曹天浩给了高振麟一个任务：到火车站接从北平来的童钊。

　　高振麟暗惊：童钊？那个军统赫赫有名的军师来了西安？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尊瘟神移驾西安？

　　这个人是戴笠的心腹。每当一件事情无法解决的时候，戴笠总是安排此人出马。而童钊，也从没让戴笠失望过。

　　多半是曹天浩向上申请要童钊来查内鬼“古城”之事的。开车去火车站的路上，高振麟这么猜想着。

　　他在北平见过童钊一次，不过那次童钊顾着和别人说话，并没有正眼看过他。但也正是那次，童钊三两句话便解决了当时困扰北平站让好几天的一个棘手问题，让他亲眼见证了此人处理事情时的凌厉手腕，当时就心下佩服。

　　两人正式见面，今天是第一次，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便在脑子里反复演练该如何应对。

　　远远地，他看到童钊出了站。此人个头不高，五官立体，眼睛不大却是炯炯有神，喜欢直视对方，仿佛要把人看穿。高振麟突然想起童钊老家是山东的，不过从小在外，说话并没山东口音，表情也比较丰富，说话很有些感染力。

　　高振麟快步迎上去，一边说着“您辛苦”的客气话，一边接过他手里的皮箱。

　　童钊一直脸带微笑：“走之前，亚麒让我去你家吃过饭。你父亲对你可不满意。”

　　高振麟佯装苦恼，面上带了苦笑，道：“嗐，忠孝两难全！”

　　两人似老友见面般地寒暄了几句。

　　上车之后，坐在后座的童钊突然话锋一转：“听说西安站最近很不安宁，有个内鬼一直没有查出来，而且到现在还在泄密。”

　　“我回西安站时间也不长，一回来就听说了此事，这几个月我们这边确实出了一些情况。”高振麟手上打着方向盘，嘴上从容应对。

　　童钊歪着头盯着高振麟的侧脸：“这些事情你怎么看？”

　　“在我看来，还是我们自己办事不力，让□□的情报人员过分活跃了。”高振麟感受到了被审视的目光，心里斟酌着用词。

　　“你是从延安回来的，天然带着通共嫌疑，希望我这次到西安不是来处理你的。”

　　听着童钊半真半假的话语，高振麟笑笑：“愿意接受审查。”

　　“不是审查，而是要破案，要揪出这个内鬼来。”童钊说，“我脾气直，说话也直，你不要见怪。”

　　高振麟一笑，没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童钊来西安就是针对他和“古城”齐淑珍而来的。但至于童钊会怎么开展工作，如何行事，高振麟一时半会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站里，高振麟领着童钊去到站长办公室。

　　曹天浩急忙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迎出来，热情地握住童钊的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房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住我家。”

　　“那不行，那不行。”童钊连连拒绝，“怎么能叨扰你呢！我住宿舍就可以了。再者说，在你家住一周两周估计你还能接受，要真住上几个月、半年的，只怕你就得生厌了。”

　　“不妨事不妨事。还是住我家，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及时沟通。”曹天浩坚持着，伸手示意童钊坐下，然后瞟了高振麟一眼。

　　高振麟会意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曹天浩往童钊坐的方向探了探身：“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了，你可以敞开说你的看法。”

　　“你外甥女呢？”童钊说着，朝内间的那扇门瞧了眼。

　　“到陕西站开会去了。”

　　“就我们俩在电话里沟通的那些事情，我也分析了很久，有嫌疑的人除了高振麟，应该还有一个人。”说到这里，童钊掏出烟盒，取出两支烟，递给曹天浩一支，另一支夹在自己唇上，划洋火点着了烟，自顾自地悠悠抽了起来，就是不再往下说。

　　“还有一个是谁？”最终，还是曹天浩没憋住。

　　童钊吐了口烟，然后道：“还有一个，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能接触到情报的人。”

　　“能接触到情报的肯定不止一个——”曹天浩似是忽然明白过来，声音兀地顿住，脸上也不免带了些许惊愕的神色，“你是说——我外甥女？”

　　“我斗胆往下说，她接触到情报还得有人配合她，这个情报才能送到延安。”

　　曹天浩左思右想分析着曹茜茹，以前从未往她身上想过，是因为除了她能接触到文件乃至机要文件之外，可以说是找不出任何疑点，现在就算被童钊点破，但曹茜茹还是让人无法怀疑。

　　“就算茜茹在收集情报，但她并不和人接触。这情报怎么送出去？”

　　“她和谁接触多？”

　　“就我、我太太和淑珍。”

　　“淑珍是谁？”

　　“茜茹的奶妈，一直跟着她二十多年了。”曹天浩摇了摇头，“这样分析起来似乎合理，可是淑珍大字不识一个，又怎么送情报？再者说，就算你说得对，那她俩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呢？根本就没机会嘛。”

　　童钊一时也被问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天浩接着说，“更何况她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出入我都知道，那情报又是怎么送出去的？难道是飞出去的？飞出去那也得有个人接应，那人是——振麟？可振麟刚回来没几个月。还有茜茹虽然能接触到文件，然而到目前为止，我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且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尤其是去重庆培训后，对党国更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在这之前，其他地方的泄密事件基本都和秘书有关。”童钊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哪里肯买账，“您外甥女其实是大家都在怀疑的人，只是碍于您的面子都不好说。”

　　这话，让曹天浩愠怒不语。

　　却听童钊继续分析道：“而且您外甥女只怕不是单独做事，多半还有个协助她的人，关键就是这个人是谁？”

　　曹天浩一听立马摆了摆手：“我不是护犊子，我客观地说，茜茹不会是‘古城’，振麟也不可能是她的帮手。有个事情虽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问题，但至少也能证明这一点，就是我做媒，想撮合他俩，结果振麟一口回绝了，茜茹也不太上心，俩人接触极少。俩人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们碰面的时间我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振麟为什么拒绝您的提亲？”

　　“他主要是把茜茹一直看作妹妹，心理上过不了这道坎。”

　　童钊眯眼看看窗外，转脸又对曹天浩说，“我是这样想的，就是让秦思明写一份报告，把振麟回来之前的半年和他回来之后到今天，站里的所有情况全都详细汇报一下，只要捋清时间，就能查找出破绽。”

　　这个办法曹天浩很是同意，但对于童钊怀疑曹茜茹和齐淑珍这一点，多少有些不高兴，即便他知道童钊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两个人在办公室又密谈了很久，快到晌午时，童钊问曹天浩：“高振麟和谁一个办公室？”

　　“他刚回来不久，目前是他自己一间办公室。”

　　“把我安排和他在一起。”童钊突然恢复了倨傲的样子，“以后文件由我管理。”

　　“这是谁的指示？”

　　童钊一时语塞，看着曹天浩尬笑。

　　“既然茜茹涉嫌，文件就由你负责管理。”曹天浩是不能容忍童钊用命令的口气对自己说话，所以将了童钊一下，转而自己发话施令，心里才算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