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150、第148章 年味

　　虽然刚失去最好的朋友和战友，但高振麟清楚地知道，目前特务环伺的现状不容自己停下来悼念，他只得满心歉疚地收拾起悲伤的情绪，迎接马上到来的又一个无烟战局。

　　外人都知道，这是高振麟成家后的第一个春节；但于他自己，这也是他在西安过的第一个虽然有缺憾但还算“团圆”的年，因此还没到除夕，高家院子里已经充满了“年”的味道。大门口和堂屋廊下都挂起了红灯笼，每个窗户上也都贴了窗花，前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且，高振麟给家里每个成员都做了新衣，二嫂还煮了猪头、整只鸡，连同各色水果摆放在前院北屋的八仙桌上。

　　高振麟看见，说：“这些是迷信。”

　　二嫂说：“你忘了，老曹夫妇要来我们家吃饭，如果没有这些他还不起疑心？”

　　高振麟这下明白了，直夸二嫂想得周到。夸完二嫂，他又去到后院，见齐淑珍帮着曹茜茹把桌布、窗帘和床上用品都换成了红色，看上去一派喜庆祥和，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现出微笑来。

　　晓光也乐呵呵跟着跑前跑后，进到大红色的卧室里，伸手摸了摸火红的床单说：“这就跟结婚一样。”

　　听到晓光这样说，在场的三个大人都笑了。

　　齐淑珍走到晓光跟前：“走，我们去把新衣服换上。”

　　晓光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说：“这不是干净的吗？新衣服是明天才换吧？”

　　“一会阿姨要带你去月端阿姨那里串门，你不穿上新衣去？”

　　“这衣服很好了。”晓光突然执拗起来。

　　高振麟说：“晓光在延安已经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习惯，这是优点。”

　　听到提起延安，一旁的曹茜茹问高振麟：“晨光在那边会有新衣服穿吗？”

　　“会有的。我每年过年都有新衣服穿。”还没等高振麟回答，晓光就说，“阿姨，您想晨光了？”

　　曹茜茹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怎么回答，最后说：“阿姨是想晨光了。”

　　“那等过完年我就回延安，让晨光回来。”晓光说。

　　曹茜茹笑：“你要怎么回延安呢？”

　　“让雷叔带着晨光来，那样我和晨光就能换回来了。”

　　曹茜茹问晓光：“你愿意和你叔分开？”

　　见晓光就笑笑，抿着嘴不说话，曹茜茹又说：“舍不得吧？那就安心在这里。”

　　“可您不是想晨光了嘛？”晓光说，“再说，我怕晨光不习惯延安。”

　　曹茜茹一愣，回过神来说：“时间久了他就习惯了。”

　　高振麟前阵子和延安联络时得知，晨光在跟着报社的摄影师学绘画和摄影，这让他感觉很是惊喜，但又不能告诉曹茜茹，就附和道：“没错，你们小孩儿嘛，适应环境的能力挺强的，慢慢就习惯了。”

　　在对待晨光和晓光这件事上，曹茜茹心里本就矛盾，现下听高振麟这么说，猜想他可能知道一些晨光在延安的情况，于是不再担心，便对晓光说：

　　“听淑珍的话，去把新衣服穿上。”

　　晓光听了，又低头瞧瞧自己穿的衣服，再抬头看了高振麟一眼，这才在淑珍的帮助下把新衣和新裤穿上，又戴上新的帽子。

　　高振麟说：“嗯，这才像个样子。”

　　曹茜茹去到前院，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又回到后院对高振麟说：“第一次在自己家过年，真好。”

　　高振麟笑着点头，却不由想到父母家这个春节没有高亚麒不知该怎么过，笑容突然就有些僵。可一转念，再想到杨红叶和另外两名被出卖的同志，他就坚定地认为高亚麒死有余辜，心下便有些释然，就对曹茜茹说：

　　“我带晓光出去一趟，再添点年货。”

　　晓光听见，高高兴兴走在前面领路，两人一起出了家门。

　　腊月二十九的街道自然比平时要热闹许多，行人摩肩接踵，路两边的摊位挤挤挨挨，摆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摊贩们都在忙着和顾客交易。

　　高振麟牵着晓光在人群中穿行，看见有卖风筝和纸风车的，便停下脚步。

　　看到晓光的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那风车，自己的大手也被那只小手攥得紧紧的，高振麟笑了笑，买下了一个燕子风筝和一个红色的风车，他把纸风车递给晓光。小家伙欢天喜地接过来，高高举着走在人流里。

　　又见不远处有人在卖鸽子，高振麟想起齐淑珍提到他和曹茜茹都需要炖鸽子汤滋补，却一直没买到，便叮嘱晓光站着不要动，自己挤过去问了价格，然后蹲下选鸽子。

　　站在人群外的晓光，正抬头瞧着自己的红风车，突然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胳膊，转头一看是童钊。

　　晓光问：“童叔，您也买年货吗？”

　　“我不买年货，我找你有点事。”童钊说着，强拉了晓光往一边走，瞧见晓光回头去找高振麟，便说，“别害怕，我问完你，就会送你回去。”

　　走到人流稀少些的地方，童钊把晓光拉上车，关好车门，俩人就坐着也不说话。晓光时不时转头看童钊，童钊就对他笑笑，还是不言语。

　　高振麟买好鸽子，挤出人群，却发现不见了晓光，心下既怀疑又焦急，他四下张望，在人群中大喊：“晨光！晨光！”

　　童钊见状摇下车窗，朝着高振麟大喊：

　　“振麟，振麟，晨光在我车上。”

　　高振麟循声望去，见到一脸笑容的童钊，忙走过去往车里一看，就见晓光坐在车里，便打开后门，上了车：

　　“这么巧？”

　　“啊，我刚好路过，看见晨光一个人站在那里，担心会有人把他带走，就让他上了我的车，打算一会送他回去。”

　　这说法，搁从前可能没什么特别，可眼下这情势，高振麟听完心下已经了然，就说：“你有心了。”

　　“我载你们回家。”

　　车开到高家门口，看见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童钊说：“你家真有过年的气氛，我就不行了，只能一个人在宿舍过。”

　　话都递到了嘴边，高振麟不得不发出邀请：“老曹和太太明天来我家守岁，你也一起来。”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来吧。”

　　待童钊顺水推舟答应了，高振麟这才和晓光下了车，回到家里。

　　两人刚进院门，二嫂就迎出来接过高振麟手里的东西，一起进了前院北屋。

　　“童钊这个王八蛋偷偷把晓光拉上他的车。”高振麟忿忿地说完，又问晓光，“他问你什么话没有？”

　　“没有，上车后他就一直笑，也不说话。”

　　二嫂说：“你可别看童钊见人就笑兮兮的，其实一肚子的坏水。”

　　“他今天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什么话都没问晓光呢？”

　　“嗯，他真的什么话也没问我。”晓光在一边点头。

　　这时，曹茜茹和齐淑珍从后院过来，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两人都觉得不奇怪。

　　曹茜茹说：“他这明显是在试探我们。他对晓光始终心存怀疑。”

　　齐淑珍对晓光说：“看来你还要熟悉更多的人和事，才能打消他们对你的怀疑。”

　　晓光狠狠地点了下头：“嗯，明天他们来了，我坚决不会让他们知道我是晓光。”

　　说罢，小家伙扬起下巴，那姿态煞是可爱，把四个人都逗笑了。

　　转头瞧见高振麟买的风筝，曹茜茹眼睛一亮：“马上开春了，我们就可以去放风筝了。”

　　高振麟听她提到风筝，便拿起来递过去，曹茜茹伸手接了，道：“这个风筝就是挂在家里当摆设也是好看的。”

　　“茜茹从小喜欢放风筝。”齐淑珍笑着说，“她还会唱《放风筝》那首歌呢。”

　　高振麟惊喜地看向曹茜茹，见她也跟着笑了，便说：“来，唱唱，我也会弹这首歌。”

　　晓光一听，赶紧去搬了凳子到墙根，然后站在上面，从墙上取下三弦。

　　高振麟接过晓光递来的三弦，坐下拨弄了几下，找好调子开始弹河北民歌《放风筝》。

　　琴声响起，曹茜茹和着旋律，开始低低地吟唱，几句过后，调子完全合上了拍，就放开了嗓门：

　　三乃哎月咿哎里来咿哎，

　　是清哎明哎哪咿呀呼嗨；

　　姐姐那个妹妹要去踏青哪啊哈，

　　捎带着放哎风筝。

　　呀嘛哪咿呀呼嗨，

　　……

　　二嫂听见了，来到后院，也轻声跟着唱起来。一时间，琴声和着歌声飘荡在小院的上空。

　　一曲唱罢，曹茜茹说：“一唱这首歌就想起当年在北平上学的情形。”

　　高振麟心有戚戚，只不过他想起的，却是和杨红叶在一起时的时光。红叶也会唱这首歌，自己当初就是跟着她学会了这首歌。

　　齐淑珍观察到高振麟有些走神，就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吧？”

　　高振麟连声说好，曹茜茹也笑着附和。于是大家出了门去往照相馆。

　　他们先拍了一张合影，齐淑珍又要高振麟和曹茜茹带着晓光拍一张家庭照。看见他们仨站在背景布前，齐淑珍在一边对二嫂说：

　　“这真像一家子。”

　　高振麟听见了，面色微微一滞，随即恢复了刚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