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130、第128章 去留

　　经得曹天浩同意，童钊趁高振麟休假没来办公室，就把秦思明、郭出、马冠昌、孔凡、付为彬和戚云龙等人召集起来开会，主要目的就是布置如何监视高振麟和齐淑珍的事情。

　　“我已经在他们家那巷子里租了一个房间，老马、小孔和小付你们三个去轮流监视。”童钊点着三人道，“一个人8小时，三班倒，绝对不能缺人。”

　　没等三个人应答，秦思明突然说：“如果他们真通共，就肯定会收集情报给延安，那他们应该有电台。”

　　“电台的事我早就想到了，不过高振麟以前住站里，没机会接触到电台，他不是和薛吉来往密切吗？薛吉又是管理电台的，会不会是通过绥署那边把情报发给延安的？”

　　“这种可能性很大。”秦思明说，“再安排人去监视薛吉。”

　　“这个工作交给戚云龙，务必清楚掌握薜吉每天的行踪，如果需要支援，可以找郭出。”见戚云龙点头应下了，童钊继续道，“我已经向重庆方面申请了支持，他们很快会派来一辆专门监测电台的车子，美国造的，很先进，只要是他们发报就能确定方位。”

　　这话一出，一群人立马兴奋起来，个个都跃跃欲试。

　　“这辆车子可能十天后到达，但这个事情要绝对保密，谁也不许谈论。” 童钊继续说：“除非高振麟不用电台，否则咱们就能抓个正着。如果他没有电台，也就只能去找薛吉，那样我们同样会抓他一个现形。”

　　马冠昌说：“监视振麟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投入这么多的人力，万一怀疑错了怎么办？”

　　“怀疑错了有站长担着。”童钊摆手示意不用担心，“老马你们三个除了要监视高振麟、齐淑珍，也要注意那个二嫂。”

　　秦思明笑道：“老童怎么把高振麟家说得像是个□□的情报站似的。”

　　“老秦这话是说对了。”童钊对着众人说，“所以知道为什么要你们三个轮班监视了吧？”

　　秦思明说：“今天一早，我就让阎纳去了高家，让她对院内的布置看个究竟，这样有利于监视他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敲门，童钊应声：“进来。”

　　看到进来的是曹茜茹，大家有些意外。

　　曹茜茹把一叠纸递给童钊，说：“活动经费批下来了，你签个名，就可以去出纳那里领钱了。”

　　看着童钊在纸上签完名递回来，曹茜茹伸手接了，转身出了门。

　　秦思明说：“她怎么新婚第二天就来了？”

　　童钊笑：“你自己心里有答案，还用问我？”

　　他俩人相视一笑，搞得在座其他人有点面面相觑。

　　孔凡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是休了假，还怎么掌握站里的情况？”童钊意味深长地说，“那自然也是不能闲着的。”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恍然大悟。童钊出门去出纳那里领费用，秦思明对其他人说：“明年这个时候要是她没怀孕，那这个事情就得换个做法了。”

　　付为彬问：“这怎么又和她怀不怀孕联系在一起了？”

　　“她要是不怀孕，就很可能说明高振麟和她是假结婚。”郭出脑子还是活络些。

　　付为彬讶异：“那她岂不是要守活寡？”

　　秦思明说：“所以我先把话撂在这里，提醒你们注意这些事。”

　　***

　　在延安，社会部会议室里，陈茂鹏正在向上级汇报：“根据对西安发来情报的分析，结合我们监视工作的总结，已经确定，重庆安插在我们这里那个代号‘边塞’的特务，就是石汀。”

　　与会的人都大吃一惊，各自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在他们的接触中，石汀此人头脑聪明、工作积极，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毛笔字也很漂亮，被他们称为才子，所以才被重用。

　　“我知道各位领导的感受，但根据我们的调查研究，这就是事实。”陈茂鹏沉声道。

　　一个首长问陈茂鹏：“那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我想找他谈谈。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是可以争取的。”

　　十月的延安秋高气爽，晴空湛蓝，远处的天际，偶有几缕浅淡的云翩若绸带。

　　山峁上，石汀沿着坡脊慢慢走着，不时会停下来，向远方眺望一下，给这一望无际的荒原更添了几分孤寂感。

　　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石汀似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折返回来，继续慢慢地边走边看，神情间很是犹豫。就这样又走了一段，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只见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驻地走。

　　来到社会部门口，石汀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走到半道，他再次停下来，拿出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一根烟抽完，他又掉头往社会部走，这次他走得更慢。然而在距离社会部还有十来步远时，他再次回身。

　　回到宿舍，石汀坐到写字桌前，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尊敬的组织部、社会部：

　　我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才决定给你们写这封信。

　　我是重庆方面派来打进延安蜇伏的特务，代号叫“边塞”，我的直接上司是戴笠。

　　来延安三年，我变化很大。不但被同志们的革命激情所感染，同志们的革命乐观精神也激励了我，让我逐渐忘却了自己曾经身负的所谓潜伏任务。让我有勇气写这封信的理由是：这三年中，我不曾做过任何不利于党的事情，更没给重庆提供过一个字的情报。如果不是戴笠最近几次三番的催促，我都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为同志们中的一员。我经常想，要是当年我没加入国民党就好了，要是三年前我是跟随进步人士来到延安的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真的就可以是你们中的一员。

　　但一切已为时已晚。我愧对组织对我的信任，愧对同志们对我的关心。

　　我想我最好的结局就是一走了之，从此远离重庆，回到我的老家，老老实实去做个教书先生。虽然我内心万分不想离开延安，但我实在无颜面对信任我组织和关心我的同志们。此时此刻，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对于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暗查的“边塞”，我感到十分抱歉。石汀】

　　写完信，石汀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事般如释重负。他放下笔，长出一口气，动作轻快地把信装进一个信封，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中间，然后起身，环顾自己住了三年多的窑洞，就像在向过去的三年时间默默告别。之后，他走出窑洞，把门掩上，沿着一条小道离开了。

　　不多时，一个人影进入石汀的窑洞，拿起桌上的信匆匆看完，又赶紧一路小跑到社会部，把信交给陈茂鹏：

　　“人已经走了。”

　　陈茂鹏接过信，细细看完，然后放到桌子上，对那个同志说：“走，我们把他追回来。”

　　俩人一路急走，从小路上了大道，远远就看见在前面慢慢走着的石汀，陈茂鹏大喊一声：“老石，你等等。”

　　石汀转过头，看到陈茂鹏，停下脚，回身站在那里不动。

　　“我看了你的信。”陈茂鹏边走边说，走近了站定，“如你信中所说，你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组织的事情，还把自己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为啥就要这么走呢？”

　　“我不走，难道等着你们来抓我，然后把我给毙了？”石汀苦笑道。

　　“老石，你应该知道毛主席的一句话‘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早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所以你不能违反组织纪律——就这样走了，这是不负责任的举动。”

　　石汀低头沉默了片刻，又抬头说：“我在信里忘记说一个事情，福子不是我杀的，是胡世祖杀的。”

　　陈茂鹏大吃一惊：“是老胡干的？”

　　“对，是老胡。他说福子危及到我的安全，就把福子杀了。但当时我没有拦他。”

　　陈茂鹏点点头：“老石，你跟我回去，我会把你的信交给组织部。”

　　石汀摇头：“我还是得走，我无颜见组织。何况我的打算也在信里说了：回老家做个教书先生。”

　　“就是走，也得让组织部同意。老石，听我的，跟我回去。”陈茂鹏说着，拉了下石汀的胳膊，转身往回走。

　　石汀怔了怔，随即跟在陈茂鹏身后。

　　路上，石汀对陈茂鹏说：“其实当年我内心是很想来延安的，毕竟国民党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但是三年前我如果不接受戴笠的安排就会被他暗害，所以我才不得已而为之。我拿到电台后，一次也没和重庆联系过。”

　　“你其实并不想离开延安。”

　　“对。但是我也算是军统的人，已无心留下来。”

　　“你很矛盾。”

　　“我确实很矛盾。但既然你追来了，那我就跟你回去，我就一个要求，把信交给领导们看完，我再走。”

　　三个人回到驻地，石汀回宿舍等消息。

　　陈茂鹏一回到社会部，便下令逮捕了胡世祖，然后又向上级领导汇报了石汀的事情，并递交了那封信。

　　领导马上召集有关部门开会，由陈茂鹏简要汇报了石汀的情况。

　　“他既已无意继续留在延安，那我们就尊重他的个人意愿，让他走吧。”上级领导说，“具体的事宜，还是由老陈负责。”

　　带着领导的指示，陈茂鹏立即过去向石汀传达了领导们的意见。石汀听完松了一口气，连说“感谢组织”，紧接着又给重庆发电：

　　【身不由己，暂时中断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