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茅檐

3、第 3 章

　　“云悠，我初次摆脱家丁独自外出时，那是一时兴起，正值我十岁之际。脱离了家丁之后，我东游西荡，心情无比畅快。然而半日后，那份快乐便荡然无存。临时的‘出逃’、饥肠辘辘、身无分文，唯有西北风作伴。”
　　苏云悠眼中含笑，望着黎南新：“南新如此年幼就已成功逃离，可见自幼便机智过人。想来，你不会因无钱财而选择回家吧？”
　　“正是如此，好不容易出来一遭，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于是山泉、野果、野鸡便成了那时的美味佳肴。年纪尚小，不擅长处理食物，攀爬树木也常摔下，食物有时未煮熟或烧焦，味道虽不佳，但总算不至于挨饿。”
　　苏云悠想象着南新小时候倔强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南新这么小就能自食其力，真是了不起！”
　　黎南新有些羞涩：“那是被当时的环境所逼，不过我决定下次外出时一定要多带些银两。”
　　“那南新是何时归家的呢？”
　　“我外出三日之后，担心母妃忧心，便自行回去了。从此每次外出我都不超过三天，所以我父王也没有特别阻止或极力寻找。”
　　“南新真是个有分寸的人，你的父王母妃也是开明之人。”
　　“父王母妃确实不是顽固之人，他们给了我一些自由。不过身为王室成员，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他们只在必要的事情上要求严格，其他方面则比较宽松。你也知道我们南番，对礼仪并不那么讲究。云悠似乎也很喜欢外面的生活？”
　　“我父亲被软禁多年，我是在此期间出生的，因此我从小到大只在府内生活，未曾踏出过门槛，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心中充满向往。”
　　“云悠，将来我定会带你走遍山河，一起体验你所向往的生活！”少年的誓言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坚定和承诺。
　　苏云悠心中涌起一阵激动，看着黎南新认真的眼神，不禁眼眶微热，紧握着黎南新的手：“好！”
　　黎南新见苏云悠欣然答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奔向水边，迫不及待地要展示她的飞石捉鱼技艺。她手持小石头，静静地站在水畔，等待着鱼儿游近。不久，一条黑影在水下掠过，黎南新迅速出手，石头击中了鱼，将其击晕，漂浮在水面上。她拿起一根长树枝，将鱼拨到岸边，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处理起鱼来。
　　苏云悠知道她要烤鱼，便去附近寻找了一些易于燃烧的树枝回来。黎南新取出打火石，点燃了火焰，开始慢慢烤鱼。苏云悠看着她掏出一个小酒瓶，将酒洒在鱼身上。
　　黎南新笑着对苏云悠说：“这是一个小技巧，这样烤出的鱼会更加鲜美。”
　　苏云悠又看到她掏出盐巴撒在鱼身上，好奇地问：“南新，你还有哪些法宝？”
　　黎南新有些羞涩地回答：“这些都是在外生存的必需品，每次打算出来时我都会准备一些，嘿嘿！”
　　苏云悠看着黎南新羞涩的样子，那种憨憨的笑容，与她这位冷艳的王室之女形成鲜明对比，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在炭火的映照下，鱼肉散发出诱人的金黄色泽。说话间，鱼已烤好。黎南新细心地撕下一块金黄酥脆的鱼肉，毫不犹豫地送到苏云悠嘴边。苏云悠羞涩地接过，轻轻咬下，鱼肉的鲜美与黎南新的细心瞬间在口中散开。
　　罗父虽然严于律己，但对苏云悠却宠爱有加。餐桌上荤素俱有，苏云悠平日里也常享用，只是罗父自己从不夹荤菜。
　　今日的烤鱼，苏云悠品尝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点点头赞叹：“南新，你的手艺真是绝妙！这鱼肉的美味，真是人间美味！”
　　黎南新听到苏云悠的夸赞，心中满是欢喜。她继续撕下鱼肉，一半喂给苏云悠，一半留给自己。两人就这样温馨地分享着这简单却美味的一餐。
　　自记事以来，苏云悠从未像这样，未曾动手吃完了一餐。
　　游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两人尽兴而归。踏进家门，家的温暖让两人心中的愉悦更甚。
　　然而，时光匆匆，三日的欢乐时光转瞬即逝。黎南新必须返回自己的家了。一想到要与苏云悠分别，她心中就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这一天，黎南新心中闷闷不乐，不知道该如何向苏云悠道别。她既不想让苏云悠难过，也不想自己面对离别的苦涩。黎南新更不愿不告而别，让苏云悠担忧。她在房间里徘徊踱步，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看着天空渐渐染上暮色，黎南新的心情愈发沉重。
　　苏云悠察觉到黎南新从晨曦到黄昏都笼罩着一层忧郁，她明白，这是黎南新要离开的时候了。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苏云悠知道，她不能让黎南新这样纠结。
　　夜幕降临之际，苏云悠来到黎南新的房间。她看到她烦躁地来回踱步，便开口问道：“南新，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黎南新有些惊讶，苏云悠难道已经察觉到了？“你怎么知道的？”
　　苏云悠微笑着拉起她的手：“你曾说过，每次离家不会超过三日。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原来你都记得。”黎南新心中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低下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苏云悠取下腰间的玉佩，轻轻放在黎南新手中：“这个玉佩，是我出生时父亲送给我的。希望它能给你留下一些念想。”
　　黎南新接过玉佩，看到一面刻着佛像，一面雕刻着一片云和苏云悠的名字。她明白，这是苏云悠的贴身之物。她转身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苏云悠：“云悠，这是我贴身佩戴的玉佩，你收下吧。三日后，我们就要回南方了。”
　　苏云悠这才明白，黎南新为何如此纠结与她告别。原来不只是要回府，还要回到遥远的南方。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难道这一别便是永别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南新看着苏云悠悲伤失落的表情，心中一痛。她紧紧握住苏云悠的手，温柔地安慰道：“带你走遍山河的承诺，不是空话。我一定会回来的。等到再相逢的那一天，便是我们履行诺言之时。”
　　苏云悠挤出一丝微笑，轻轻点头：“好，南新，我等你。”
　　罗父不在府中，黎南新与苏母告别后，苏云悠亲自送黎南新到大门。两人手牵着手，不愿松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最后，苏云悠轻拍黎南新的手，眼中带着一丝不忍：“你父王母妃会担心的，还是快回去吧。”
　　黎南新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去。苏云悠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苏云悠心中也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反复把玩着黎南新的玉佩。
　　这玉佩一面刻着山，一面雕着龙，精致非凡。苏云悠暗自思量，此刻的黎南新应该已经与家人团聚了吧。而她这边却觉得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明明与黎南新相识只有短短三天，为何感觉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那种既惬意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迷茫。
　　黎南新回到家后，不出所料地被父王母妃一番数落和心疼一番。她耐心地听着父母的责备和关心，好不容易才过了这一关。
　　夜幕降临，黎南新躺在床上，拿出苏云悠的玉佩。她正反两面仔细端详，轻轻地抚摸着玉佩，对着它低声道：“晚安。”
　　在这寂静的夜晚，玉佩成了她们之间唯一的纽带。黎南新闭上眼睛，思绪万千。她明白，与苏云悠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而离别则是必然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珍惜这份短暂而美好的缘分，将它深藏在心底。
　　在梦中，黎南新与苏云悠再次相见。她们漫步在花海中，笑声洒满了整个山谷。黎南新紧紧握住苏云悠的手，不愿放开。
　　在深夜的行军大帐中，黎南新无数次拿起玉佩，陷入沉思：“云悠，五年过去了，我还未能实现带你走遍山河的承诺。待我报了杀父母的仇，我一定会去找你。只是不知道，你如今过得可好？”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黎南新无法自拔。她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偷偷溜出王府，在夜市里闲逛。忽然间，她看到王府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天。她心急如焚，立刻往王府赶去。
　　在路上，她遇到了父王的死士，为首的是路甲。她认识路甲，父王曾派遣路甲暗中保护过她。路甲拦住黎南新，沉声道：“公主，王爷吩咐过，一旦找到公主，立刻带公主离开。这是王爷王妃给公主的。”
　　路甲递给黎南新一个上锁的盒子，黎南新流着眼泪接过盒子，急切地问：“父王母妃怎么样了？”
　　路甲黯然道：“王爷王妃已经去了。他们没有投降，也没有自刎，战至最后一滴血。大火吞噬了所有人的尸体。这是王爷在叛军即将攻陷时，托付给我们的。他特意嘱咐一定要找到公主，带公主走。”
　　那一夜，火光照亮了黎南新的世界，也带走了她的一切。
　　黎南新深吸一口气，痛苦地将飘远的思绪拉回。身为黎族族长的父王，留下的盒子里装着黎族的兵符。过去的两年里，她依靠这枚兵符，逐渐收拢了那些仍忠于父王的部下，并陆续打败了黎族的其他分支。如今，黎族终于重新汇聚在她的麾下。
　　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路浴血奋战，黎南新终于回到了康都。此刻的她，心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今夜，我已经将康都围得如铁桶一般，叛将何绥，你杀害父王母妃，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脱！”
　　“报！”
　　“哨兵何事？”她冷冷问道。
　　“我军东南和东北方向均有大股敌军试图突围！”
　　黎南新冷笑：“何绥，你果然还有后手。”
　　“有没有何绥的迹象？”
　　“两边均有人穿着主帅的服饰！”
　　“知道了，继续探查！”
　　哨兵应声退下。
　　黎南新心中明了：“何绥，你居然还想用真假难辨之计。”
　　“来人！”她高声喝道。
　　守卫立刻出现在帐外：“是！”
　　“传令黎旭、黎宇进帐！”不一会儿，二人疾步进入帐中：“公主，有何吩咐？”
　　黎南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你二人作为左右两军的主将，你们觉得何绥会选择哪波突围的队伍？”
　　黎旭沉思片刻，眉头紧锁：“这两边同时突围，两边都有可能，我等实在难以判断何绥会在哪边队伍里。”
　　黎南新沉吟道：“是的，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确实无法判断他的确切位置。但我们可以尝试边战斗边搜寻，你们不必过于恋战，只需消耗敌军军力即可。故意放开一些小口子，让敌军看到有突围的可能，他们就不会死战到底。反之，如果有哪支敌军拼死抵抗，那么何绥很可能不在那一队。”
　　黎旭和黎宇思索片刻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死战的队伍不过是为了吸引我们的兵力，何绥肯定不在那里。而不恋战、急于逃跑的队伍中，何绥定然藏身其中。多谢公主解惑！”
　　黎南新见两人已经明白过来，继续指导道：“在逃跑的队伍里，要特别注意那些一心逃跑、尽量避免战斗或战斗不多的普通士兵。”
　　黎宇疑惑地问：“公主是认为何绥会化妆成普通士兵出逃吗？”
　　黎南新还未来得及回答，黎旭已经接过话茬：“主帅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有一点骨气，兵败也是迟早的事。”
　　“去执行吧！”黎南新命令道。
　　“是！”两人齐声应诺，立刻行动起来。
　　在晨光初破晓的朦胧时刻，哨兵匆匆传来讯息：“报告公主，左军主将黎宇发现何绥出现在突围队伍中。”
　　“好，我即刻前往！”黎南新迅速策马赶至战场。
　　此时的何绥，带领着数十名浑身是血的战士，正与周围的敌军展开殊死搏斗。黎南新高声喝道：“何绥！”
　　何绥停下手中的厮杀，顺着士兵们让出的通道，凝视着黎南新：“黎南新？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还记得何叔父吗？”
　　“为何背叛我父王？”黎南新质问道。
　　何绥大笑道：“试问哪个将军不梦想一尝王座的滋味？”
　　“你凭何能力与胆识杀害我父王？”黎南新追问。
　　何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事已至此，无需多问。你已经长成如此美丽的女子，何叔父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手。来吧，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的实力。”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迅速吞入嘴中。
　　经过数年磨砺的黎南新，并未被何绥的挑衅所激怒。她拔剑直指何绥，后者敏捷地躲避，并挥舞着刀锋，几个转身便逼近了黎南新。在这紧要关头，黎南新急忙挥剑抵挡，却发现何绥的状态大为转变，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之态，仿佛获得了新生，力量大增，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黎南新此刻深知不能有丝毫大意，全神贯注地应对着何绥的攻势。然而，即便是这样，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黎南新逐渐显露出败象，而何绥却仿佛不知疲倦，每一招都狠辣迅疾地向黎南新劈来。
　　终于，黎南新力不从心，腰肩均被何绥所伤。她制止了黎旭和黎宇上前相助，坚定地表示自己必须亲自为父母报仇。
　　再次挥剑向何绥刺去，何绥轻松挡开黎南新的剑，转身向她的背后猛砍。黎南新感到背后一阵剧痛，却发现刀锋似乎被某种坚硬之物挡住，这一刀竟然未能造成严重伤害。
　　周围的士兵透过被砍破的衣服缝隙，瞥见了里面金光闪烁的光辉。黎南新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量，提剑便向何绥猛刺。何绥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身上被黎南新刺了几剑。何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气力，顿时萎靡不振。
　　何绥望着黎南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我说为何要我去攻打康王，原来如此！”说罢，他转头凝视着叛军队伍中的一名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