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公子爱采花》鹧鸪呆

12、请求冥婚

　　“师姐，……”
　　小六忽然冲了进来，扑到床前。
　　连着唤了好几声“师姐”，才红着眼眶看向云颢，期盼的问：“师哥，师哥，阿正在胡说对不对？师姐只是在睡觉，她只是睡着了对不对？”

　　方才云颢也是这般求救式的看向云怀，然而父亲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看着小六，云颢很想说“是，是睡着了”，可是哪有人睡着了连脉搏心跳都没有的？

　　小六不等他回答，又扭头过去，将手搭在云淼的手腕上。过了一阵像是不甘心似的，又拉过另一只手，一边把脉，一边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一滴泪落在云淼白皙的手腕上，小六“噌”的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冲出了房间。

　　屋外传来一声闷响，同时阿正惊呼：“小六，你做什么？”

　　云颢双拳紧握，看了一眼云淼又看了看云怀，出了房间。
　　这一院子的人都乱了心神，他，必须冷静。

　　院墙上有新鲜血渍，阿正正抓着小六的手臂，阻止他继续用拳头砸墙。

　　对于云淼的意外，小六的悲痛看起来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重。不过此刻他没有心思细想，只冷静的道：“小呆，带小六去把手上的伤处理好。”

　　说此话时，云颢始终看着容寰宇，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浓。待两人离开，才又道：“容寰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云颢几乎是质问出口，联想到方才大门口的对话。
　　容寰宇心头瞬间被一阵熟悉感笼住，尽管时隔多年，这种感觉依然让他心底升起一阵强烈的抵触，身形一动，后退了几步。
　　云颢眯了眯眼，他清楚的看见容寰宇眼中划过的一抹冷光。
　　拉远的距离一瞬间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四目相对，仿佛各自心中都有思量，谁也不说话。

　　须臾后，云颢视线下移，自然而然的落在那把玉骨扇上。

　　诡异的事件与诡异的东西，很难不让人把它们想到一处去。

　　容寰宇也垂下眼眸看着扇子，抿了抿嘴，握着扇子的手越发紧了些。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能感应到哪里有人出意外了，你会信吗？”

　　闻言，云颢抬头，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容寰宇话里的期待与忐忑语气，他怎会听不出？
　　见他不说话，容寰宇似乎冷笑了一下。他道：“其实我也不信。”说完便不再看云颢，决绝的转身离开了。

　　云颢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思考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见他就要走远，云颢刚抬脚欲追，屋内传出云怀的咳嗽声，他只得收回迈出的腿，转身进了房间。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的强撑，云怀在云颢来了之后，精神一下散了，此时已经半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那咳嗽声也是梦中发出的。
　　旁边架子上搭着一条薄被，云颢取了过来轻轻盖在云怀身上。

　　前几日还中气十足的说自己正值壮年的人，不过几天的时光，就老了。
　　云颢看了一会儿，眼中发了涩，转身出了房间。
　　他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中一团乱麻。
　　一会想着云淼为什么会这样；一会想起小六的反应；一会又想着容寰宇是不是走了……
　　墙面上血渍已经干了，也不知道阿正带小六去哪里处理伤口，怎么这么久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他还是要去拜见一下白济宁，这才合礼仪。

　　“师哥。”
　　阿正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云颢的思绪。他转过身，见只有阿正一人，问道：“小六呢？”

　　阿正道：“小六说他状态不好，怕过来影响到师父，说晚点会回来的。”

　　云颢蹙了蹙眉，小六太不正常了。

　　夜幕刚降，白家仆人就把晚饭送过来了。可他们谁都没有胃口，云颢劝着云怀吃了点，他自己和阿正动都没动一下，又全数撤了下去。

　　从仆人那里知道白济宁没有休息，云颢嘱咐了阿正照顾云怀，接着便让仆人领他去见白济宁。

　　时值中旬，月色很好，寒凉的银光笼罩着整个宅院。云颢随着仆人一路来到正厅。
　　厅堂之右的卧房门前，孤零零的站着一人，连外衣都没穿，微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那轮皎月，听见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

　　领着云颢的仆人躬身道：“老爷，云公子来了！”

　　白济宁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待仆人转身离开，云颢上前两步，对着白济宁作揖，道：“白先生！”

　　“云公子来了。”白济宁像是无力多说，又像是早知道云颢会来一般。

　　云颢看着面前的这位长辈，在朦胧月光和灰白烛火之下，隐隐可见他额头的两道皱纹，双鬓夹着几根银丝。除此之外，岁月并未在他淡雅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 。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清秀的俊美小生，白寒便是遗传了他的容貌。

　　云颢诚恳的道：“霜寒露重，您衣着太单薄了！”这是作为一个晚辈的真诚关切，虽然两人只是初次见面，并不适合说出如此熟络的言语。

　　自白寒出事，白夫人在彻底信了儿子的确离世后便跟着一病不起。
　　短短几日却仿若过了许多年，此时忽然听见云颢的关心，白济宁不由得先是一愣，随即道：“云公子有心了！”

　　见他并未移步房间的意思，云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先生叫晚辈云颢就行。下午来了贵府，还未来得及拜见先生，方才听说先生没有休息，便想过来看看，不知是否打扰到您？”

　　白济宁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就是我失礼在先，令尊可还好？”

　　云颢道：“父亲他…不太好。”都是做父亲的，一个丧子一个丧女，遭受着同样的打击，不用多说。

　　白济宁沉默了一下，道：“我……云姑娘……若非我书信告知，请她前来，她也不会罹遭此难，这实在…都是我的错。”

　　云颢明白他的意思，晚饭时已经从阿正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自两日前他们到府中，云淼便一刻不离的守在白寒身边。即使大家告诉她，人已经去了多日，她也不愿意离开。昨夜吃过晚饭，她依然要留下来。
　　因为原定后日就要将白寒下葬了，所以谁都没有劝她。为了不打扰他们，也没有留下仆人作伴。
　　三更时分，有女仆进房间查看烛火，发现云淼趴在棺材旁睡着了。那仆人唤了两声未将她唤醒，只道她是心力交瘁所致，便想着扶她到房间去休息，然而一碰竟是冰凉刺骨的触感，人也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仆人当时便吓得尖叫起来。
　　怎么能不吓得尖叫？
　　几日前白寒也是这症状，一时间白家上下噤若寒蝉，生怕被藏在暗处的鬼魂索了命去。

　　云颢抬起头，看着圆月，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甚少会说这样的话，可此刻，云颢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他清楚即使没有白济宁的信，云淼迟早也会知道白寒出事，到时候云淼会是怎样，他不得而知。
　　所以怪不上白济宁那一封信，但他也没法简单的说一句与白家无关。

　　云颢看向白济宁，继续道：“今夜前来，是要告知先生，明日我与父亲会带云淼回去，这几日……”

　　“云公子……”白济宁忽然出声打断他。

　　云颢收了话，疑惑的看着对方。

　　白济宁似有犹豫，过了一小会儿，才道：“我有一事相求，我知道这么说太冒失，太不符合规矩，太不是体统……可，我还是想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求一求……”说着，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那激动的神色在他清雅的脸庞上显得很不协调。

　　云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白济宁意识到自己情绪起伏大了，叹了一口气，换上不急不缓的语气，重新开口道：“我祖上自老侯爷十代之后有官有民，都饱读诗书，从不信鬼神之论，我也不信，然而……今时今日我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了。倘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善恶有报。我历代行善，从不欺凌霸世，为何却遭此劫难？”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鬼神之论，本不该信，却又偏偏发生了这等离奇之事。而且……我所求之事也与此有关。”

　　见他几欲出口，却又说不出，云颢便直接问道：“不知先生所言是指什么事？”

　　白济宁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请求允许云姑娘跟犬子葬在一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

　　白济宁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看了一眼云颢，“犬子生前跟我们说过云姑娘，说今生非她不娶。云姑娘对犬子的情意，这几日我也看在眼里，所以我才想全了两人心意。我会给他们主持一场冥婚，不会让她不明不白的就这样与犬子合葬。我会将她记入族谱，以白家儿媳、白寒之妻的身份，绝不会亏待她。”

　　死同穴！
　　这是云颢听完白济宁的话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东西。
　　他想云淼一定是愿意的。
　　相爱的人生不同衾也只能求死能同穴了。
　　可是一想到“穴”，云颢心里就揪着疼。
　　白济宁见云颢没回答，只以为他不同意，冥婚本就有伤风化，就算两人生前两情相悦，可……
　　他转过身，对着云颢摆了摆手，往屋里走去，一边道：“罢了罢了…云公子就当我一时糊涂说了胡话吧。毕竟人已逝，亏待不亏待，也是说给生人听的！糊涂，糊涂啊……早知今日，便该顺了他的心意！”

　　白济宁声音越说越小，说完人已经进了房间，换个普通人定是听不清最后那一句，但是云颢听清了。

　　他吞下了没来得及说的话，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
　　良久，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