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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囹圄 ...

  •   从今往后,世间轮回百年千年都绝不会再有邱子休,这便是禁术的代价。
      云梦泽的招魂仪式之后世间便多了这么一句话,无数人都信了,几乎所有人都信了——除了他叶云起。
      他记下了招魂的法阵,他重新回了尸山,他像曾经的邱子休一样整日整日的浸在那间密室的书海里,他寻找着一切他能看懂的邱子休的手稿,他疯魔一般不断地回忆着在先前的相处中邱子休所提到的一切相关的零碎的知识。他只想把那个人寻回来。
      他花了一个月,模仿了一个招魂的法阵。
      他知道那时的他不可能有能力召回邱子休的魂魄,甚至可能连法阵的都布的残破几乎不可能会有作用,但他只想籍此知道邱子休的魂魄是否真的还存在。
      他不知道到底邱子休最放不下的执念最深的东西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到底这人间有没有他放不下的,但不管是什么,总归是比不上魂魄本身的。
      他记得邱子休曾说过,人在生前有意识的时候或许有些像他一样地疯子不会在乎自己的魂魄,但人死去失去意识之后总会想要寻回一个完整的魂魄。
      他记得邱子休说过,这是魂魄的本能,绝大多数魂魄都逃不过。
      他不知道是否这对邱子休是否有用,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邱子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脖子上面挂着的那块玉佩里面是不是真的融了一缕邱子休的魂魄……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想去试一下,他在赌,他赌他没看错,他赌邱子休确实如他所想的喜欢着他。
      他戴着那枚玉佩站到了阵眼上面,那个鲜血淋漓的法阵焕发出一抹很明亮的光芒,那些光芒最终汇聚到了一个方向上,许久许久之后才消散。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他当时有多激动,因为那个人的魂魄没有消散,就在某个地方等他去找,就像很久之前某个蜷缩在狭小黑暗的地窖里面、蜷缩在腥臭肮脏的潲水缸等着某个人把他带离那个邪祟暴虐的尸山血海的孩子一样。
      他不知道当初那个人找到他花了多久,但他记得从那个人死去,到他找到那个人的魂魄,他花了一千一百三十一天;从他找到那个人的魂魄到他把那个人的魂魄召回来,他又花了一千九百三十六天;从他把那个人的魂魄召回来到他把那个人找回来,他又花了一百三十三天。
      那个人叫邱子休,他心心念念十多年的名字,终于在他弱冠之前,被他找了回来。
      他兴奋地绕着那个人转,像是在漫天雪舞的隆冬捧了一盆火似的兴奋。可那个人却什么都不记得,和他有关的一切全都都不记得。
      他知道那是因为那个人的魂魄出了异样,可总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因为纵观全局,被遗忘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又花了三百一十七天,让那个人记起了他,记起了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许给自己的承诺。等待那个人答复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可每一秒都漫长难挨,面前那个人的眉头从最开始一点点的皱起,眼中的光一点点变得凌厉,而后又慢慢舒展,慢慢变得和缓。
      那个人笑了,很轻微很轻微的笑意,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然后那个人喝了他斟的酒,肯定告诉他,他从不食言,他说的话永远作数,他答应了他。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到这里便就结束了,他得偿所愿,终不负十年苦思,能够和那个他喜欢了十多年的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可是,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忽略了。
      “那便是赴汤蹈火,我也陪你去走这一遍,好吗?”
      “我说过,等你弱冠,便是赴汤蹈火我也陪你去走这一遍,我也说过,我的许诺,不会食言。”
      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局限在某个一直被他忽略的词语上面——“许诺”。那个人会答应他是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个承诺,而之所以会有那个承诺,是因为那个人想要送他离开,想要救他。
      那个承诺,或许真的只是当初为了哄骗自己的随口胡诌,而他却要求那个人当了真,那个人也没有反对,所以答应了。
      赴汤蹈火——
      或许真的算吧,因为一句胡诌而强迫一个人去喜欢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那种感觉或许真的算得上是赴汤蹈火吧。
      所以邱子休只是守了承诺答应了自己,而不是真的喜欢。
      所以那个人不喜欢拥抱,不喜欢亲密的接触,不喜欢和自己在一起,所以那个人的脸始终是冷的,表情始终是空白的,那个人为了守这个承诺,活得好累。
      原来过了十多年,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累赘……
      在叶云起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邱子休和林纹早就早就到了山下,左等右等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叶云起下来。邱子休脸上虽然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像是没事人一样但林纹何等聪敏,仍旧准确地捕捉到了邱子休有些波动的眼神。
      “邱公子,我去找找叶哥吧。”林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替邱子休把叶云起找来,不然可能会有一些不太理想的后果。
      “不了,走吧。”邱子休听了林纹的话愣了一下果断拒绝,转身往关量那边走去。
      林纹叹了口气,不敢发表什么异议,默默跟在了邱子休的后面,进了仙门百家的驻扎地。关量、佘承恩还有花傲似乎是收到了苏永昼的通知,所以早就在营地外面候着了,看到两人前来花傲似乎是“咦’了一声但也什么都没说,五人一同进了营帐。
      另一边的山顶上,叶云起本来是想休息的,但在床上躺了半天左右还是觉得烦闷,总有那么一口气於在胸口,怎样都不舒坦难受的要命,以至于根本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响后果断下床换好衣服然后一路飞掠去山下骚扰荀勉去了。
      兰陵城驻扎在这第一重山的东北面,虽然叶云起只是听说并不曾去过,但好歹几万人要分开三个营地挤在这么一片小小的地方,每个营地至少万余人,倒真不算难找。更何况兰陵城的营地也是颇具兰陵城一贯骄奢的作风,成千上万的火符熊熊燃烧着,照的这一片地方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几百支兰陵城的旗帜就高高的立在这一片火光中迎风招展。对比起九重天的简约和云梦泽的淡雅,兰陵城的这地方着实太过惹眼。
      叶云起默默吐槽了一下荀勉之后迈脚进了营地找人。
      兰陵城这些个高阶弟子大部分在兰陵城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虽然不一定清楚叶云起到底什么身份但绝对都清楚他到底什么地位,自然是不会阻拦的。
      叶云起一路畅通无阻的在营地里面穿梭找着荀勉的帐篷,理论上来讲他完全可以找个弟子让他带路,但此刻叶云起本就是无事消遣又不着急便也懒得麻烦他人,更何况叶云起完全不觉得找个荀勉的帐篷能需要多久。就兰陵城的这个作风,就荀勉那个身份,这个营地里面最靠近中心的位置那一块最华丽奢侈的帐篷绝对就是荀勉的帐篷。
      叶云起猜得不错,越靠近中心里面的帐篷越大,做工用料都越上乘,看守的弟子也越多。
      不过中心位置和叶云起想的倒是有点出入。在一圈方圆得有十来丈的大帐篷中心围了一个只有四五丈宽的黑色的帐篷。
      这帐篷放在兰陵城来说,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简陋了,整一支帐篷就是一片黑色,没有一点装饰,连金边都没有绣更别说仙门符文了。除了比寻常百姓用的要大上那么一圈以外没有一点特殊之处。可偏偏这顶帐篷就很特殊,其他的帐篷相互之间也就隔了一丈左右方便通行,可这顶帐篷周边的帐篷离它大都有个七八丈的距离,像是在这帐篷周边生生划出了一条隔离带似的。
      荀勉虽然骄纵妄为了一点,但也不是这么个样子吧,况且能驻扎在他们这些人附近的也肯定都是亲信一类的,有必要离这么远?这又不是邱子休,这要是云梦泽的营地还可以说是楚江留给邱子休的,毕竟能做到这样方圆几丈无人敢靠近的也只有邱子休了,但荀勉似乎并不是邱子休那种一切活人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吧。
      奇怪归奇怪,反正找到荀勉了有什么奇怪自己去问问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云起直接走了进去,可刚走到那外围的一圈帐篷前面数顶帐篷的帘子突然就被掀开,紧接着冲出十来名持剑的弟子,所有的剑尖全都指向了叶云起。
      “干什么你们?”叶云起不明所以,一头雾水。领头的这个弟子虽然年龄相当小,只有十三四岁,但修为了得而且还是荀勉亲信中的亲信,也是上次在荀信密室里面唯一一名被后来搜救救出来的一名弟子,他应当是认识且清楚自己底细的。
      “啊!叶少爷!对不住对不住!收了!”那弟子显然也是认出了叶云起连忙道歉,招呼着众人收了剑刃然后上前向叶云起问了安道歉道,“实在对不起,没有想到是您突然造访,是我们冒犯了,还请您多多包涵。”
      “没关系,你们职责所在。”叶云起也没计较,随口答了一句便要继续进去找荀勉,结果手臂却被拉住了,拉住他的人还是这名弟子。
      “怎么了?你总不会告诉我这里面住的不是你们宗主吧?”叶云起转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不不……当然是,当然是……”那弟子急得连连摆手,说话都不利索了,“只是……嗯……只是……宗主目前可能……那个……不太……方便……”
      不方便就不方便呗,就算不方便也不至于说得这么支支吾吾的,叶云起总感觉他瞒了自己什么。况且荀勉有什么不方便的,就算是休息了又怎么样?他在兰陵城也不是没为了邱子休的事三更半夜去找过荀勉,荀勉也没少在他还睡着的时候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过,堂兄堂弟,有什么不方便的?
      “怎么不方便?”叶云起问道。
      “就是……就是……不太方便。”那弟子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一张脸涨得通红,就是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没营养的话,“要不您明天再来?”
      “没事,我等,左右我也无事。”叶云起懒得继续和这弟子说了,但也不想为难他,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静静的站在了原地。
      “啊,这……”那弟子显然没想到叶云起真的就赖在这里了,一时间更加手足无措了,“要不您还是明天来吧,真的,今天晚上宗主……真的可能不太方便。”
      “我真的很好奇,哪怕是不方便我进去那你们这些个亲信总归没这么多忌讳吧,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进去通报一声吗?”叶云起看这弟子一门心思想赶自己走,根本就没想到通报这回事愈发不能理解。
      “我……我,我们就更不方便了!这……这……”那弟子更着急了,活像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试图通过这种本能反应想出应对叶云起的办法。
      “叶公子,您都不方便我们就更不方便。真的,没有骗您,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在这里候着,但是真的不能进去,求您别为难我们了。”
      在叶云起和那弟子僵持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另一名弟子出来解围了,经过了这么久的思考和斟酌,着名弟子说话显然没有那么惊慌失措,虽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是了。不过至少是很明确的告诉了叶云起目前没办法进去了。
      这名弟子的话刚说完就又有几名弟子搬来了桌椅在他们的营帐外面摆好请叶云起坐下,随后又有人陆续送来了茶、酒、瓜果点心……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一桌子。
      叶云起懒得和这群人较劲儿,挪了挪椅子的方向面对着荀勉的那个帐篷就坐了下来,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盯着荀勉的帐篷。
      刚才围出来的一众弟子也散去大半各自回帐篷休息了,只留下刚刚被叶云起弄得手足无措的那名弟子和替他解围的那个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共计四个人侍立在叶云起旁边。
      “别这样站着啊,我又不是你们宗主,也不是你们长辈,你们这个样子我很有压力的啊。”叶云起坐了片刻还是受不了这氛围,这几名弟子用对待荀勉的态度对他弄得他真就很不适应,到底没有那富贵命,习惯不了这种行为,“来来来,都各自搬张凳子坐过来该吃吃该喝喝,不用那么拘束,别板着个死人脸杵在旁边。”
      话虽如此,但叶云起的提议还是被很委婉地拒绝了。开玩笑,想兰陵城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他们哪敢和叶云起坐在一张桌子上。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姓“叶”,但身体里流着的是他们前宗主和九重天前宗主的血,到现在和他们宗主相认了至少也算个大长老,他们什么身份,怎么能和叶云起平起平坐呢!就算叶云起不介意但要让荀勉知道了,让卫顷知道了铁定免不了一顿罚。
      叶云起争了半天也无济于事,这些人语气十分恭谦,态度极其坚决,死活不肯坐下,死活不肯离开,闹了半天叶云起也只能放弃了。
      难怪林纹以前好不容易对邱子休稍微不那么惧怕了,结果分开了没多久现在再见到还是一副怂样儿,感情是兰陵城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作祟呢。那毕竟邱子休骨子里的那股骄傲严肃和兰陵城的骄纵严厉相比,不说一摸一样起码也是相去不远。
      叶云起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那帐篷和这群弟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像是一幅画一样安静。也不知道荀勉到底是个什么不方便法,这么安静,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
      又过了不知多久,那帐篷的帘子终于被掀开一角,一个人影慢慢挪了出来,围在叶云起身旁的几名弟子立刻围了上去。
      叶云起见荀勉终于出来了连忙起身准备过去问问,结果看清那人才发现这家伙居然不是荀勉而是卫顷?
      为什么卫顷会从荀勉的帐篷里面出来,而且状态还那么……有点奇怪的样子。
      叶云起感觉很奇怪,总感觉卫顷的样子很奇怪。
      卫顷给那群弟子吩咐了几句之后正要转身回去却看见了叶云起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叶云起会在这里?卫顷同样满脑袋的问号。他不是应该跟着邱子休一起下山去了么?
      摸不着头脑的卫顷一记眼刀甩给了那名最亲近的亲信,意思是让他好好说清楚。
      那亲信也是很懂意思的把刚才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低声告诉了卫顷。
      卫顷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样子叶云起是对荀勉这个堂弟的事情一无所知,天知道现在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而且这事儿自己应该和叶云起说吗?还是应该荀勉说才合适,不过荀勉……卫顷有些心虚的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麻烦,关键是现在应该怎么打发叶云起呢?
      “梓申兄,你怎么会在里面,这不是励晏的帐篷吗?”没等卫顷想好对策叶云起已经单刀直入地问上了。
      “我在里面很奇怪吗?”卫顷故作镇定反问道。
      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叶云起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当初在兰陵城的时候卫顷似乎就是跟在荀勉身边寸步不离的。而且卫顷作为荀勉的贴身近侍,确实应该是随侍荀勉左右的,出现在荀勉的帐篷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兰陵城的近侍可真辛苦啊,比云梦泽的辛苦多了。”合理归合理叶云起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末了才转回正题,“励晏在干嘛?这群弟子老说不方便的,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这么不方便?”
      “荀宗主近段为了邱公子的事情和一些其他事情有些操劳过度,经常休息的不是特别安稳,所以我才吩咐在宗主休息的时候任何人不打扰,给叶公子带来的不便还请见谅。”卫顷在确定叶云起一无所知之后便壮着胆子满口胡诌。操劳过度确实是操劳过度,但到底怎么操劳过度就不方便透露给叶云起了。
      “休息!?”叶云起不能理解,但转念一想这段时间荀勉确实为了帮自己和邱子休是挺忙的,所以也就疑惑了一下便也做了罢,“那行吧,也不早说怕打扰休息,害我白等了这么久。”
      说罢叶云起转身便往外面走了。
      “你是……有什么事吗?”卫顷本来就觉得叶云起没有陪邱子休下山有些奇怪,再加上这么一扯,更加疑惑了。虽然荀勉现在是累的睡过去了不假,但真要有什么事那他就要代荀勉处理了。
      “没事,找他喝酒而已,他睡了便算了吧。”叶云起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依旧自顾自地走着,莫名一股苍老蹒跚的样子。
      “睡了也被你吵醒了——你等我一会儿。”荀勉的声音突然传来,卫顷听了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便立马掀开帘子跑了回去,
      荀勉的声音带着些疲惫的沙哑,像是用指甲刮擦干枯的树皮似的令人极其不舒服,可能是因为被吵醒的缘故吧,叶云起想着说道:“算了算了,你继续睡吧,不吵你了,你记得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一炷香。”荀勉丢下一句话便没了音,因为此刻卫顷正望着他欲言又止。
      “看我干什么,谁把我弄成这样子的?”荀勉半是恼怒半是羞怯睨了卫顷一眼转身进去洗澡换衣服了。
      刚刚他确实是准备睡了的,但卫顷掀开帘子的时候破坏了设下的隔音法阵,他便被吵得醒了三分,又听见叶云起的声音,心下奇怪,瞌睡又去了大半,再听到叶云起找他喝酒,七七八八的他也就理出些东西了。估计又出了什么事儿才大半夜的来找他喝酒,不然他这堂哥怎么可能会想到他。
      所以哪怕是累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累的浑身散了架似的,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得去看看他这不然人省心的堂哥。好嘛,这兄弟情深的,连荀勉自己都给感动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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