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62、彼岸（六）

　　第二天就只剩两场比赛了，上午是晋级的苏轻尘和关量的对决，下午就是邱子休和楚江的决斗。婉莹一直没放弃找邱子休可根本找不到，整座山她都跑遍了也没找到，不过现在关注邱子休的也不仅仅只是婉莹了。
　　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就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东西了，四强里面三位都是人尽皆知的仙门名士，只剩一个邱子休自然是最好八卦的，而且邱子休身上值得八卦的东西还不少，于是仅仅是从昨天到今天这短短不到一天，邱子休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不过八卦虽然有趣但毕竟大会比的是实力，邱子休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没人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哪怕是楚江和婉莹也没办法断言。
　　但想想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不是吗？大会从三十二强比试开始就设有赌局，钱财也好，灵石也好，法器也好，什么都能赌什么都能压。到了这八强之后就不仅仅是压某一场的胜者了，还专门开设了对冠军的预测场。目前来看众人对关量的信心是最足的，几乎全部的人都压了关量。没办法，毕竟威名在外关量当之无愧称得上是如今首屈一指的仙门名士。
　　除了关量第二的就是邱子休，原因就两个，次要原因是赔率极高，主要原因还是新鲜，明明是八大仙门之一云梦泽的二少主却岌岌无名，外界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本以为修为低下却技惊四座，这样的新鲜事出现可比关量稳稳当当的夺冠要有趣多了。
　　婉莹找到邱子休还是在上午苏轻尘与关量的对决的看台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一个人立在看台最高处的一块阴影里面。婉莹带着叶云起悄悄靠了过去到了邱子休身边，叶云起很懂事只是打了个招呼抱了一下邱子休也没做别的回烦到邱子休的事；婉莹也很自觉地没有提到邱子休突然消失的事，只是看着赛场上的情况问了一句：“你觉得谁会赢？”
　　“关量。”邱子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说了出来。
　　“是吗？”婉莹微微笑了笑一下，“这么肯定？”
　　“嗯。”邱子休仍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上你来我往的两道身影，“苏轻尘和负尘剑优势在于剑势沉、剑气厚重，但缺点在于失去了剑本身的灵活。而关量是刀修，狂锋又是一柄连环刀，最大的特点就是刀势极重，势头凶猛。况且单论剑势，刀修的刀气普遍强于剑修，再加上关量本身修为灵力和气力又胜于苏轻尘，两相对撞苏轻尘不占优势基本没有胜算。”
　　邱子休的声音不大，也不重，但总是这么笃定，让人从不心存怀疑。而场上的形势也确实如邱子休所言，每一次碰撞，苏轻尘都显得很吃力，他能感觉到负尘剑似乎都在颤抖。而关量的狂锋却完全不给苏轻尘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次次袭来，苏轻尘只能勉强招架消耗越来越大。
　　“走了。”邱子休轻轻说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走到看台外缘时又回过头对着婉莹说了一句：“等会去看看苏轻尘，他应该不怎么甘心。”
　　“你干嘛去？”婉莹上前想拦住邱子休，到了面前却又把伸出的手放了下来。
　　“准备一下，下午就到对上楚江了。”邱子休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出现了一丝波动，听起来多了一丝烦躁，“不知道他会趁着这个机会教训些什么，真是麻烦。”
　　“行了，别抱怨了！”婉莹推了一下邱子休的肩膀又笑了，“加油。”
　　邱子休没有回答，只是被着身往后摇了摇手飞身跳下看台落到外面的石板上面，然后很是惬意潇洒的踱步消失在了街角。
　　“姐姐，你不是有事要告诉哥哥吗？”叶云起看见邱子休离开了，抬起头拉了拉婉莹的衣角提醒道，“你找了哥哥这么久不就是有事要告诉他吗？”
　　“算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由着他去吧，我准备一下给他收拾烂摊子就好了。”婉莹蹲下身揉了揉叶云起的脑袋，看着叶云起一脸不理解的天真隐隐起了点捉弄人的小心思，“而且如果我告诉他了，他不准备比赛救你娘了怎么办。”
　　“嗯……可是……可是……”叶云起听到婉莹这么说一下子就犹豫起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他挣扎了好久才又担忧的说道，“可是……哥哥这样也不行啊！万一……万一哥哥出事了怎么办？
　　“所以你现在要乖乖的，不要影响姐姐。”婉莹看着叶云起快哭了有点过意不去，“姐姐要准备给哥哥收拾烂摊子，有姐姐在哥哥就不会有事的。”
　　叶云起听完疑惑的望了婉莹一眼，看着她肯定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点头如捣蒜，站在婉莹旁边轻轻牵着婉莹的衣角，一副特别乖巧的样子。
　　婉莹俯下身抱起叶云起，带着他去了出口准备等苏轻尘。邱子休要做什么她确实很难阻止不了，而且她也根本不想去阻止，作为邱子休最好的朋友，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相互依靠着，相互帮助着。
　　邱子休想要去闯一趟刀山火海，她便陪着邱子休去走一趟崎岖艰险，也许过程是残酷的，也许邱子休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也许邱子休会片体鳞伤。但这都无所谓，只要这是邱子休想要去做的，只要这不是错的，她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邱子休身边，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用自己并不厚重的身躯去作邱子休的依靠，一如邱子休对她一样。
　　就像现在，邱子休关心苏轻尘却不愿挑明又或者就算挑明难以付诸实践，那她便去替邱子休看一看，不过……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邱子休吧。
　　婉莹陪着苏轻尘吃了饭安慰了几句，一贯开朗的苏轻尘倒也没有对自己的落败耿耿于怀，吃着肉、喝着酒、骂着邱子休，简直不要太逍遥！
　　等苏轻尘慢悠悠地吃完饭时辰已经不早了，为了能抢个好位置看比赛，两人忙不迭地去了赛场。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这场比赛的热度，云梦泽默默无闻的庶次子和声名远扬的嫡长子之间的较量，配上这些天传播的天花乱坠的邱子休的各种苦情身世，各路吃瓜群众纷沓而至，把场馆挤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本来都不愿去八大仙门的专属坐席的，可是在架不住普通看台摩肩接踵的人流，迫不得已婉莹跟着苏轻尘去了千妍谷的坐席上去找花家姐妹。能避开云梦泽的人，主要是避开邱子休的话题，婉莹觉得很不错，不过看到正在和花傲聊天的楚江的时候，婉莹的脸还是僵了一下，幸好在楚江是要比赛的，没过多久就回去云梦泽备战了也没来得及问婉莹太多事情。
　　楚江前脚离开苏永昼后脚就跟了过来，苏轻尘满脸不爽，但苏永昼也没烦着苏轻尘，人是来找花清的。总算都落的安稳了，挑了前面的位置坐好就等着两边的登场。
　　楚江从右边登场，负手立在赛场边上，锁着眉望着对面入口。
　　没等多久，入口处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影，披着墨黑的斗篷，帽檐拉的极低以至于遮住了大半张脸，是邱子休来了。
　　邱子休站到了赛场上后慢条斯理地解开系在领口处的绳结，轻轻抖了抖肩膀抬手掀开了自己的斗篷任它滑落到地面，露出了一袭洁白的衣衫。
　　时辰到，一声惊天的锣鼓声响，比赛开始。
　　楚江想要说些什么，但邱子休明显不想听，握着流光就冲了上去，楚江无奈提剑招架。
　　两人打的都不急躁，甚至目前双方的佩剑都还没有出鞘，都是带着剑鞘在试探。楚江的意图很明显，他根本就不是来找邱子休打架的，他只想和邱子休谈一谈，至于胜负什么的全然无所谓，四强和亚军对他而言对云梦泽而言都是浮名，都是云烟。
　　邱子休心思和楚江差不多，也不想和楚江真正交手，两人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楚江待他比亲生父亲好得多，再怎么无情邱子休也不愿意伤到楚江。自知流光出鞘之后不好不好掌握分寸的他在楚江拿出足够的态度应对之前也不愿随便出鞘。
　　眼见形势尚好，楚江借着招架之时的片刻时间想要和邱子休说些什么，但还没张口就觉得邱子休剑势沉了一些。
　　邱子休根本不愿听楚江说！每每楚江分心想要开口，邱子休都会突然发力，逼迫楚江把嘴边的话咽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邱子休身影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活，他仍在逼迫，逼迫楚江应对，以便早点结束比赛离开。
　　楚江不想如了邱子休的意思，一旦错过现在的机会等到邱子休对上关量就迟了。可不如邱子休的意就行了？当然不是，在邱子休疾风骤雨的攻势之下，楚江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邱子休常年独居在君山山顶，修炼也是一个人在那一方小院修炼，说实话楚江对于邱子休的实力真心拿不准，只是本能的觉得应当差不多。可现在来看，至少在身法方面他跟不上邱子休，太快了，流光还没出鞘就已经让自己有些跟不上了，邱子休出招的速度能有多快？
　　迫不得已，楚将不得不施以灵力还击，邱子休也开始施加灵力。两人打的渐渐凶悍起来，尤其是邱子休，等到两人剑刃都出鞘之后流光更是快如闪电，楚江的凝霜完全跟不上流光的速度，一直落于下风。
　　本来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意思的看台上的观众这下已经彻底沸腾起来了，呐喊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尤其是那些下了血本压在邱子休身上的修士此刻看见邱子休占据优势简直像看见大罗金仙下凡似的激动不已。
　　千妍谷这边的一众人也都十分惊讶，除了婉莹和花傲，两人看见这幅场面后脸脸色都不太好，均是隐隐有些泛白，尤其是婉莹，她虽是不太愿意阻止邱子休什么的，但她依然还是希望楚江能够劝动邱子休。想要救人是真的，想要保护黎民百姓也是真的，但不希望邱子休受到任何伤害也是真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不曾去管这件事，毕竟这让其邱子休担负的风险实在太高了。可如今是后悔是没有用的，箭已上弦，木已成舟，她只能祈祷邱子休安好。
　　楚江在场上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从未和邱子休交过手只听苏轻尘说过邱子休招式极快，可楚江怎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快，这还不是邱子休全部的实力，楚江打心底的有些佩服。
　　不对，不能被带进邱子休的节奏里面。楚江猛然醒悟，一大股灵力灌入凝霜里面，周遭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猝不及防的气温骤降让邱子休动作稍微停滞片刻，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楚江持剑破开邱子休的攻势，强行打断邱子休连绵不断的节奏。
　　“子休，你听我说，父亲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你不要这么好胜！任性这么多年，你就不能稍微听话一次吗！”
　　缓过气来的楚江开始试图劝说邱子休，可对于楚江的话邱子休全然置若罔闻，专心对招，试图再度将楚江拉入自己的攻势，让自己疾风骤雨的攻势让楚江没办法分心。
　　“子休！从小到大我什么事不是顺着你，什么事不是由着你，你每次任性我都没有反对过，就今天这一次，你就不能听一次我的话，不要去争这一个名次吗！”
　　楚江应对的越来越吃力，可还是坚持劝说。他没办法完全跟上邱子休的攻击，也没办法再度逃离邱子休的攻势，只能强行灌输灵力，依靠灵力来压制邱子休。
　　凝霜的灵力慢慢侵袭到流光身上，邱子休的攻击像是被冻住一般减慢不少，每一次剑刃的碰撞之后，那股凝滞感就更强一分。不仅是剑，邱子休本人也像是被冻住一般，动作也迟缓下来，楚江的招架也显得不那么吃力了，原本倾斜的胜利天平慢慢回到平衡的阶段。
　　“你要赢我没关系，我不在乎。你要证明自己也没关系，我不反对，可是你能不能听父亲的话一次，就这一次，不要在关量面前过分争胜！”
　　“邱慕！关量和虽然是我们的同辈，但毕竟长了我们八岁有余，修为实力绝不是你我现在可以轻易撼动的。况且狂锋刀灵已经觉醒，灵力有开天辟地之势，就算是输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邱子休还是不听，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带一张没有任何表情面具一样。
　　流光的剑身开始发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邱子休也开始向流光灌输大量的灵力了。随着灵力的灌入，原本有些凝滞的剑势又开始变得迅疾起来。
　　“你！”楚江发觉势头不妙，难道仅仅是和自己对决邱子休就已经开始需要这样了吗？不应该，父亲说过邱子休的实力应该不会比自己弱，甚至可能比自己要强，没理由自己还没拼尽全力邱子休就被逼得全力以赴。
　　尽管楚江这样想着，但情况确实是邱子休还是呼唤流光的剑灵了。
　　顾不上其他的思考，楚江必须阻止邱子休，凝霜剑身也开始散发出幽蓝色的寒芒，楚江修为足够浑厚，在这一瞬间往凝霜身上灌入大量灵力，接着开始主动进攻试图打断邱子休。
　　可凝霜毕竟不是一并快剑，尽管楚江拼尽全力，依然远不及流光的速度，邱子休对于楚江的攻势招架的游刃有余。
　　没办法从速度上突破那就只能从力度上突破，楚江想通了，邱子休这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固执的人是没办法和他交流劝说的，要阻止邱子休和关量对拼，只能把邱子休扼杀在四强里面。
　　虽然自己这么做也会对邱子休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比起邱子休面对关量全力以赴的伤害来说的话，他的这点危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不是因为关量比他们强了多少多少，而是因为凝霜和狂锋的差异，因为他和关量所修行的差异。
　　打定主意后，楚江带着灵力满满的凝霜剑，对着邱子休发起了属于他的攻势。与邱子休一贯奉行的唯快不破相比楚江的攻击慢了许多，但却像一张蛛网网住对方一样，使其难以逃得脱，更何况凝霜所具有的强大的寒霜之力能对对手造成极大的限制，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让对手慢下来，被凝霜攻击之后会被他的灵力侵入，极低的寒气会侵袭对手的剑和身体，使身体出现凝滞感，以至于行动受阻。
　　楚江的每一剑邱子休都不做闪避，直接使用流光招架，几十个回合下来，邱子休也感受到了压力——冷，刺骨的寒冷。他不算特别耐寒，有些怕冷，此刻在楚江灵力覆盖之下周遭温度像是的冬天一般，没有一点盛夏的感觉，而与凝霜对碰了这么多下，凝霜剑上的寒气也渗入到了流光之上，又随着流光侵入到自己身体里面。在缠斗这么久之后他已经完完全全落入了下风。
　　真是麻烦，心头燃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无论是楚江带来的冷还是被压制带来的烦躁感都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东西。
　　知道再磨下去只会对自己愈发不利，邱子休也只好背水一战，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灌入流光，引得流光剑刃上爆发出比阳光还要刺目的光芒。
　　机会不多，他必须要要把握好，邱子休握紧流光，格挡住楚江刺来的一剑，接着剑刃翻转，侧身避开凝霜，拉近和楚江的距离然后开始反击，一点点重新把楚江拉入了自己的节奏。
　　结果没有悬念了，楚江身手本就不如邱子休快的情况下还被邱子休避开了自己的剑刃带着流光欺近自己身边，等楚江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堪堪招架几个回合便完全跟不上了邱子休的速度。
　　流光入鞘，连带着剑鞘斩落在楚江胸口，胜负揭晓。
　　楚江有些懊恼，还试图说些什么，可邱子休已经与自己擦肩而过，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带着一成不变的冰冷和淡漠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便拾起斗篷披上，在满场的欢呼声中飘然离去。
　　“哥，你以为你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事我不知道吗？毕竟是我的身体，我比你们谁都清楚。但是吧，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要比自己的身体重要，你说是吧。”
　　……
　　窗外乌云沉沉遮住了本来就微薄的月光，笼罩之下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在山腰的休息处，一豆灯火驱散了一方黑暗，映照着两个枯坐的身影。
　　婉莹陪着楚江坐在桌边，自从今天和邱子休对决之后楚江整个人都不太好，婉莹从未见过楚江这般失魂落魄的状态。以至于一贯不怎么碰酒的楚江到现在已经喝了小一坛了，脸上也泛起了两抹微红显得有些颓靡。
　　“其实没必要那么担心。”婉莹斟酌了好久也没想到怎么安慰楚江只好干瘪瘪地说了这么句话。
　　“嗯。”楚江也没什么心情，加上酒量奇差喝了这么小半坛已经有些晕了，什么都没听懂就随便敷衍了一声，不知道想要站起来干什么，但还没站稳就靠着桌子斜着倒了下来。婉莹哭笑不得连忙扶住，连哄带骗地扶着楚江给弄上了床，脱下鞋盖好被子熄了灯安顿好楚江之后才一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邱子休现在情况婉莹也有些担心，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邱子休身上还有这么一茬儿事，陪着邱子休胡闹，由着他胡来，现在想想邱子休这个狗东西明明知道居然还不告诉自己，简直可恨之极！
　　不过话说回来，告诉自己也没用，这件事吧自己也真帮不上什么忙。
　　婉莹坐在自己房间，一点睡意都没有，沏了一壶茶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喝着，却也喝不出茶是苦的还是甜的。
　　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婉莹早早地洗漱完毕带着叶云起去了赛场，今天就是邱子休和关量的决赛了，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么人满为患。果不其然，明明才刚刚卯时，赛场上就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了，婉莹照旧躲到了千妍谷的席位上，和其他人一起等着辰时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