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50、安养

　　季怋的描述简直石破天惊！不仅是因为林纹的身世，更是因为季怋的胆大包天。
　　“咕唧”一声，叶云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腰间的流光就被邱子休拔出灌进季怋身上将其挑了起来钉在墙上。
　　邱子休双目赤红，怒发冲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杀气和怒意。邱子休死死的盯着痛到面容扭曲的季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孽畜，他竟然，竟然，他竟然敢……邱子休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要季怋去死！不对，不能让他这么舒服的去死，他要季怋生不如死，他要杀了季怋再把它招回人间再杀一遍，一遍又一遍！直至自己精神力不支，暴毙而亡！孽畜竟敢……
　　邱子休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婉莹只是运气很背的被他们研究的尸毒所感染，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季怋？可以，他很有胆量，很有胆量……
　　叶云起他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他更没想到季怋竟然有胆量告诉邱子休他谋害婉莹的目的和方法，季怋他太敢了。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竟然还敢去挑衅自己身上的利刃，真是疯子！
　　叶云起心下震惊，他正想着如何安抚邱子休，可谁知没等他想到任何词措，邱子休毫无征兆的栽倒下去，倒在季怋身下的一片血污之中。
　　糟了！叶云起连忙抱起邱子休，连流光都没来得及去捡，抱着邱子休直冲房间：“林纹！林纹！快去请药师！去找荀勉要药师！”叶云起慌了神了，根本没有任何考量，他不会医术，此刻邱子休不知道情况如何，本来邱子休这些天一直不太稳定，现在又受了这么大刺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苏轻尘不在，只能求助于荀勉。
　　林纹本来在院子里调茶，听见叶云起惶恐的喊叫，随后就抱着一身鲜血淋漓的邱子休冲了出来也吓了一大跳，但马上依照叶云起说的一路飞奔去找了荀勉，所幸之前打过照面，荀勉的近侍都知道这么他这一号人，没有阻拦，很快见到了荀勉。荀勉听了也立刻带了数十名顶尖的药师赶往邱子休的院子。
　　一番诊断过后叶云起得知邱子休只是情绪波动太大，身体又没调理好，所以没能承受住昏迷而已，目前来看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荀勉也许是看出了叶云起仍然不太放心，便命那十余位自己专用的药师留下一半在邱子休这边照看邱子休并且听叶云起调遣。
　　当叶云起听到荀勉愿意留下一半的药师的时候脸上全是震惊，随后真的就只剩下感激和无措。面对叶云起的道谢，荀勉则表示不必如此，安慰叶云起几句便领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留下的药师又分为两组，轮番守夜，每半个时辰探查一次。事实证明叶云起的担心确实有必要，夜里邱子休魂魄突发异样，极不稳定。因为邱子休没有金丹，体内无法运转灵力，输入的灵力再体内游走一圈之后又会散去，但稳定魂魄又需要灵力流转，于是叶云起配合着药师以自身强大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一晚上叶云起的灵力耗费也极其巨大，不过好在邱子休的情况是稳定了下来。
　　之后邱子休虽然一直没有苏醒，但魂魄已然安稳，睡眠质量也还不错，不像之前一直做噩梦，叶云起悬着的心也才堪堪落地。稳定之后叶云起送回了大部分药师，每天只保证无论白天黑夜邱子休这边留一个药师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再次向荀勉拜了谢。
　　等邱子休这边的事忙完了叶云起才想起季怋，季怋居然还没死！叶云起去找他的时候发现季怋身上有用药疗伤的痕迹，尽管掩饰做得很好，但由于身上的衣服确实不具备什么遮蔽能力加上叶云起对这些伤痕还算熟悉，这才看了出来。
　　对于季怋，叶云起心里是厌恶透了，且不说邱子休被他气昏的事，单是婉莹的事叶云起也不能接受。婉莹对他一直很好，不比邱子休差，甚至因为细心一些，她对叶云起的照顾甚至更好，所以知道婉莹被季怋这样害死，其实心里也是难受极了。所以看见季怋身上的药疗，叶云起也很是奇怪。
　　想了很多可能，叶云起觉得给季怋疗伤的只能是林纹。说到季怋和林纹，叶云起也觉得奇怪，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他和邱子休看见的那样清晰。毫无疑问可以肯定的是季怋对林纹是很好的，或者说季怋其实是非常在乎林纹的。想到那天季怋说的话，叶云起本来不就理解季怋为什么要去说这些话去激怒邱子休——毕竟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可后来叶云起却觉得，季怋不是想要激怒邱子休，而是想要取信邱子休——让邱子休能相信林纹是婉莹的弟弟，所有实话，毫不隐瞒，等以后邱子休自行去查只要能有些许蛛丝马迹，凭着季怋这段分毫不差的实话以及林纹本身，邱子休也能相信季怋说的话。
　　可为什么要让邱子休知道林纹是婉莹的弟弟呢？叶云起想了很久，除了保护再想不到其他任何原因，季怋是在赌邱子休会爱屋及乌地照顾林纹，所以不惜自己生不如死，也想要去为林纹搏一柄保护伞。季怋对林纹似乎确实很好，尽管在他还是永济城主的时候只让林做了茶童，封了他的金丹，但叶云起总觉得季怋应该是为了林纹好，毕竟中过尸毒可能短时间内不能使用灵力也说不定。毕竟就自己所知道的这些来看，季怋没对林纹做什么强迫的事，反而是处处想着林纹，对季怋来说林纹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了。
　　后来叶云起趁着邱子休没醒背着林纹以林纹为要挟审了季怋一次，面对他的威胁，季怋确实有些慌乱。因此叶云起也得知了季怋其实是喜欢林纹的，因此敢为了林纹去从邱子休手上抢人。但是季怋却也并没有对林纹说过，只是背地里一直照顾着林纹，毕竟林纹不能使用灵力所以季怋悄悄封了林纹的金丹，没有金丹很容易被欺负，所以季怋一直把林纹以茶童的身份带在身边不让他进一步修行但却给了他足够的地位。
　　也正因季怋的种种，林纹对季怋的感觉也很矛盾。他能感受到并且很感激季怋对他的好，但又憎恶季怋把他囚禁在了身边不能进一步修行。除了季怋和林纹的事，叶云起还把邱子休可能想问但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也问了。其中就包括尸毒研究的参与者，对比一下自己所掌握的，还活着的就只有兰陵城的那个，云梦泽也有一个不过似乎也早已经不在了，在云梦泽有同伙也是难怪季怋能知道邱子休之前的一些事。
　　最令叶云起没想到的事是婉莹最后是自愿救林纹的。叶云起想想也觉得季怋可能真的没有撒谎，毕竟那是婉莹，那是婉莹一直没有忘掉的弟弟，但这已经是婉莹中了尸毒被兰陵城的人带走之后的事了。
　　还有就是林纹，季怋说他并不知道这些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实际的年龄，他的很多记忆都是季怋告诉他的，他也就记下来。季怋恳求叶云起不要告诉林纹这些事，叶云起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之后叶云起也一直吊着季怋一条命等邱子休醒来，毕竟不管怎么说，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季怋欠婉莹的，欠邱子休的他都是要还的。不过说实话，叶云起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并不希望季怋被邱子休折磨得太惨，毕竟季怋做这件事的样子，像极了邱子休，也像极了自己。叶云起其实也希望林纹能听到季怋说的这些话，因为季怋现在的处境和自己太像了，求而不得，义无反顾。可另一方面，对于季怋所做之事他却依旧不能释怀，毕竟无论是邱子休还是他自己，婉莹对他们都是十分重要的……
　　过了七日左右，邱子休才醒来，也只能算是醒来，因为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每天十二个时辰，基本有十个时辰是在睡着的。叶云起每天早中晚都会吹三遍《安魂曲》给邱子休，林纹给邱子休调他自创的“安魂茶”也从没断过，好在有荀勉的鼎力支持，林纹的材料才能供给上，毕竟叶云起粗略看了一看，五种极品茶叶，八种珍奇花草，十七味稀世药材，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纹要炼什么绝世仙丹呢！
　　可是吧，荀勉对他们这么有求必应，倾囊相助的，叶云起还是很不好意思，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下次要是荀勉需要他出什么力，只要对邱子休无害他一定义不容辞。
　　又过了十几日，邱子休才想起季怋，叶云起把自己审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邱子休。邱子休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林纹叫到床边盯着看了好一段时间，林纹因为悄悄给季怋送过药，心虚的不行，被邱子休这样盯着从一开始还算镇定，到后来身体有些发抖，再到最后两股战战一副快要昏死的样子。邱子休这才注意到林纹的异样，道了声谢谢，让他自己注意休息就没说什么了。叶云起至今还记得林纹出门之后瘫坐在地上一副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样子。
　　不过让叶云起觉得奇怪的是苏轻尘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林纹也有些想念苏轻尘。邱子休想起苏轻尘这个人后提醒了叶云起在他想到怎么告诉苏轻尘林纹的事情之前这件事对苏轻尘要保密。叶云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反正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邱子休，其他人邱子休想怎样就怎么样，他懒得动脑……
　　这些天最让叶云起震惊的就是林纹调的茶了，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调茶师调的茶在很多情况下治疗和恢复效果比药师的药还要有用。
　　这段时间邱子休在叶云起和林纹的照顾下恢复的很快，近段时间魂魄已经彻底安稳了，邱子休也不像之前一段时间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闭目养神。现在的邱子休已经恢复到之前冰山美人的样子了，由此林纹老是私下里和叶云起说邱子休为什么身体一好了就变得这么恐怖，连周身的气场都是冷的。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因为连着两次魂魄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邱子休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不能随便使用魂符了，一旦随意使用以他现在的魂魄状况很有可能被他所驯服的邪祟反噬，后果还是不堪设想。
　　基于这个情况，虽然不方便告诉荀勉真相但叶云起也找借口和荀勉商量过了，他们再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去解决另一个人，当然对邱子休来说是两个，不过问题不大，荀勉也很客气地说不急。
　　除此之外，外面的形势也稍稍好了些，自翎山出事以来已经很久了但邱子休还是没有什么大动作，尸山腐海也没发现什么有邱子休的踪迹。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修士觉得邱子休可能死了一次之后现在复活已经怕了，躲了个地方苟且偷生不敢出来了；但是熟悉邱子休的众多仙门却觉得邱子休是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号召仙门百家不要放松警惕，其中呼声最大的就是当今仙门魁首幽都府。
　　鉴于关量极强的修为和极高的声望，也有不少仙门百家支持，但外面的总体情况还算好，已经只在关键路口设卡了，兰陵城包庇邱子休的压力也少了很多。
　　不过近段时间倒是有不少家主身体抱恙，其中闹得最大的就是锦官城，还有大大小小不少仙门，起初还有人怀疑是邱子休搞的鬼，但由于同一时间出问题的家主位于天南海北，凭邱子休一个人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来回赶，加上家主们都说是操劳过度，所以也没和邱子休扯上太多关系。
　　最令人担心的还是苏轻尘，他最近断断续续地在这边看邱子休的情况，更多的时间是在外面不知道忙什么。邱子休是有些担心苏轻尘的，在兰陵城带来的一些信息里九重天的老宗主也就是苏轻尘的父亲近段身体也时常出问题，他偶尔会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苏轻尘一嘴，然后很嫌弃地要苏轻尘回去，但苏轻尘三天两头的还是会跑回来看邱子休的状况，时不时坚持要给邱子休的魂魄探一探状况。叶云起偶尔有些嫉妒，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苏轻尘和邱子休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很好。
　　……
　　“哥哥，又在看什么书？”叶云起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了房间，上面放着汤药和林纹调的茶。自从邱子休恢复的差不多了，林纹就不太敢进来面对邱子休了，很多时候他调的茶都是托叶云起带进来的。
　　“一幅画。”邱子休放下手中的卷轴回头，“应该是荀信，就是荀勉的伯父。”叶云起跟了上去一看，画上面是一位佩剑吹笛的男子，立在院外的那株松树下，迎风而立，广袖飘飘，“等一下，站好。”邱子休突然命令，“低头，稍微低一点就好——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你？”
　　“啊！？”叶云起一开始不知道邱子休要干什么，按这邱子休说的做，可邱子休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就有些离谱了，“我看看。”叶云起凑上去，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拿那幅画。展开一看，那男子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哪怕不是穿着修身的劲装也能看出其身材的完美。他长发梳了一个高冠，身穿一袭黑色大袖袍，微微颔首吹着笛子。叶云起看了看觉得也不像自己啊，虽然他吹笛子的姿势和自己很像可这算什么像了。
　　“哪里像了？”叶云起委屈巴巴，“没我一半好看呢，四肢发达的肌肉男。”
　　“你懂什么，这叫魁梧。”邱子休端过茶吹了吹，“好歹荀信当年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说你像他是便宜你了。”
　　“哥哥喜欢这样的？”叶云起想都没想就问出了口，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
　　“呵，他和关量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都是脖子上面架个肿瘤凑身高的货色。”邱子休倒是没往那方面想，毫不掩饰地鄙夷道。
　　“你其实是气他们都比你高对吧。”叶云起捂着嘴偷笑。
　　邱子休身量确实不算太高，前世勉强也就七尺出头，虽然放在寻常百姓里面已经是难得的高个了，但在仙门百家里面邱子休其实并不算高。尤其是与和他齐名的仙门名士相比更是难堪，比如关量身高八尺有余，楚江也有近八尺，苏家兄弟都是七尺多近八尺，邱子休一个勉勉强强七尺多一点的真的不算高。而现在邱子休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缩水了，自他还魂以来比之前还矮了五寸，比身高八尺三的叶云起矮了一个头不止。邱子休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很烦，一直试图找出原因，不管怎么样，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连七尺都没有！
　　果不其然，一听到叶云起这句话邱子休立刻一个死亡凝视招呼上来，一脸的“孽畜当死”的表情。叶云起连忙道歉哄着邱子休和要转移注意力。
　　“哥哥，还剩一口，快喝完。”
　　“够了，不喝，剩下的全是药草碎渣，端走。”邱子休板着脸强行把那股苦味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实在压不下了就喝一口茶。
　　“没有药渣，喝了，快，喝了我去洗碗。”叶云起也不敢太放肆，之前在霜花镇因为用词不当吃了不少苦，现在可不能重蹈覆辙。
　　“滚。”邱子休完全不吃这套，说了不喝就不喝！哄几句就喝了他面子不要了！
　　“哥哥，怎么能不喝药呢！身体要紧啊。”
　　“滚，不喝！”
　　……
　　“叶公子！邱公子！叶公子！”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喊声，非常急切，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房门被猛地撞开了。邱子休脸都绿了，很早之前就和荀勉约法三章，没有经过允许兰陵城的人不能随便进他的院子，今天到好，撞门进来了！要不是听叶云起一直说这些天荀勉有多照顾他，给了多大的帮助，邱子休真就敢说到做到当场要了这个人命！
　　可等两人定睛一看，来的人竟然是荀勉！他身上的衣袍被撕了不少口子，不少地方带有血迹，脸上全是灰尘和污渍，眼睛有些红肿，眼角带着一点泪痕，发冠也没戴，披头散发不成体统，没有半点宗主的样子。
　　“叶公子，叶公子……求你帮帮忙，帮我救人……”荀勉气喘吁吁，说话十分急切，而且真的就是一点宗主的架子都没有了，现在惊慌失措以至于原形必露的样子像极了当初霜花镇没有卫叔在旁边后暴露的小孩子的本性。
　　“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不要着急，但凡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叶云起见荀勉这样连忙上前递了杯茶给荀勉，又扶他到桌子边坐下。荀勉接过茶咕咚一声一饮而尽，但却没有坐下，反而是非常急切的说道：“不行……不坐了，救人要紧！叶公子，帮我救人，叶公子！”
　　“先坐下，想要我们救人起码得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好有个准备。”邱子休对荀勉印象不差，现在看他这么十万火急而且十分失礼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太简单，“卫叔出什么事了？”邱子休放下茶杯，淡淡地问了一句。
　　？！！！？
　　荀勉一听头瞬间抬起来，盯着邱子休不知道想些什么。叶云起也是极其震撼，一脸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瞪着我作甚，要不是他出事了没人看着你你敢这么失礼？”邱子休翻了个白眼淡声说道，“要救人就快说出了什么事。”
　　邱子休语气不算客气，可意图却截然相反，明显是有意帮忙。荀勉顾不上计较这些，也不顾不上邱子休如何猜测出来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了两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