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24、旧事（四）

　　到了湖边几人决定先分散排查一下湖边的情况，如若不行到时候再借艘船去湖心看看，商定好后几人默契地飞散开来沿着岸边巡查向湖心排查了十来丈，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聚头之后又向着湖心继续排查了十来丈，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应该没差了，这边靠近岸边的地方都拉有渔网养着水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在苏永昼准备要飞第三次时邱子休提出了反对意见，“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应该在湖心一里左右范围内，那地方人烟罕至，出现什么问题不容易被发觉。所以我们现在先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再回来借艘小船去湖心看看，不下水的话有什么异常也很难发觉，邪祟可不会轻易露面，但有船的话他要袭击船上的人总会出来。”
　　听了邱子休的话，苏永昼也不多说，抛开修为本事不提，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面对水祟这一块，他们九重天的终归没有云梦泽的经验丰富，或者说，他们的经验基本为零。
　　于是一行人又折返回了主人家，一通折腾下来已经辰时了。众人都有些饿了，叶子一宿没怎么睡此刻又累又困又饿，直接赖在邱子休背上不肯走。好在主人足够精明，听家仆说他们卯时往湖边去了之后便命人做了早点，并且为他们预留了五份一直温着只等他们回来吃。
　　谢过主人家后几人简单的吃完早点便请人带路去找昨天那个巡逻队的渔民借船。听闻需要船，那人和他周围几户渔民也没小气，五个人借了两艘船向湖心驶去。本来邱子休是想要叶子在主人家休息不想让他跟去，但奈何这小子一听他们又要动身弹簧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死活不肯跟人留在岸上，又是哭又是闹的，邱子休没办法只得又给他带上。
　　“已经快到了！进入湖心的范围了！”苏轻尘大声的喊道。
　　他五个人也没全在船上，毕竟对这片湖不熟悉，不能确定湖心位置，再湖上行了一段时间后苏轻尘便御剑飞到几人头顶观察确定湖心位置。
　　几人听到苏轻尘报点，又前进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下。邱子休看了看两条船的吃水，和之前在岸边没什么变化，说明没有什么扒在船下，又往水里看看了看，水还算清澈，能见度勉强有个两尺，船附近也没什么东西。
　　“怎么样？有没什么发现？”苏永昼很是珍惜这次除水祟的机会，显得很好学。
　　“吃水没变，船底没东西，水下两尺之内也没有东西。空气里也没有什么怪味道。”邱子休皱了皱眉头，“应该没什么异常。”
　　“那……这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苏轻尘问道，“井里面那个洞是到这边吧？”
　　“不管了，我测测水深吧。”邱子休脱去外袍跳下了水，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可是水还是有些冷，冷不丁入水邱子休还是冻得打了个哆嗦。缓了缓后才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面。
　　“他就这么测水深？”苏永昼看的是瞠目结舌，这方法简直太冒失了，万一水下面有什么那不太危险了，“这……有些太冒失了吧。”
　　“我们这边的人水性都很好，平日也经常下水去抓水祟，你们不常见，没事的。”婉莹也只好解释一下，地域不同真的行事方式确实会有很大差异。
　　过了好一会儿邱子休才浮上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等他稍微喘匀些了苏轻尘才发问；“多深？”
　　“五十尺没见底。”邱子休眉头挤成一个“川”字，“感觉底下水重一些，划不动。”
　　“这么深？”婉莹吃了一惊，“这要下面真有什么，他要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还真的就没办法。”
　　“能再测的深一点吗？”苏轻尘不死心。
　　“极限了。”邱子休一边回答，一边上了船。
　　“哥哥，换衣服。”等邱子休一上船叶子便捧了一叠衣服过来递给邱子休，“里面去换。”
　　“我问他们要了一捆细绳的，苏哥哥要是想知道具体深度可以试试。”等邱子休拿了衣服，叶子又拿出一捆鱼线递给苏轻尘。
　　“你小子可以啊！”苏轻尘大喜，抬手就去揉叶子的脑袋，叶子脑袋一偏躲过苏轻尘的手然后抱着头凶道，“不要揉我脑袋，会变得和你一样笨的！”
　　苏永昼和婉莹先是一愣，接着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苏轻尘原地懵圈三秒，想要反驳，又感觉无从下手，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动手教育这个混小子的时候邱子休刚好换完衣服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挥手弹开苏轻尘的手，把叶子救了下来。
　　眼见着没法，苏轻尘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准备用绳子测水深。
　　“苏哥哥，要绑石头的，不然沉不下去。”这时叶子再度发难，偏偏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还顺手递给苏轻尘一块石头，
　　“我在岸边捡了块大的。”
　　苏轻尘气的七窍生烟，一不小心没注意，石头边缘划破了手指。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碍不碍事？”婉莹见了递上一块手帕问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小伤而已——好漂亮的海棠花”苏轻尘接过手帕，却也没急着用它，随意将手指伸进水里晃了两圈洗了洗血迹之后才用手帕把手指包好。
　　“你洗干净了还拿别人手帕干嘛？这么点小伤还包扎一下？要不要这么娇气？”苏永昼有些看不下去了。
　　“人自己都没说了，哥，你怎么这么多事。”苏轻尘对自己这个哥哥无可奈何，随口敷衍一句继续绑了绳子把石头扔进水里，自己两只手拿着线放线。可是，直到线放完了，苏轻尘弯着身子把手都送到水里了，石头似乎依然没有到底。
　　几人面面相觎，不知怎么说。
　　“叶子，这绳子多长。”婉莹回头问叶子。
　　“没问，没想过这么深。”叶子如实回答。
　　“绳子约一百二十尺。”在众人的沉默中苏轻尘出声说道，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苏永昼稍微好些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看什么看！谁还没个绝活呀！”苏轻尘算是扬眉吐气一回，心情转好，鼻孔都快对到天上去了。
　　“一百二十尺，不输云梦泽了。”婉莹有些心不在焉的重复，“就这么一个小湖，这么深？”
　　“不输云梦泽，不输云梦泽……”邱子休喃喃着婉莹的这句话，皱着眉头像是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几人感到事情不对，连忙问。
　　“有个最坏的可能，或者最好的结果。”邱子休卖了个关子，又接着说，“没准儿叶子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湖可能就是个比较扁平的漏斗，其他地方不算太深，就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漏斗下面的管子，很深很深，这个管子就通往叶子说的大洞。”
　　邱子休的话让几个人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但仔细一思考又觉得还算合理，至少这个解释能很好地解释所有问题，不过邱子休的话还是有一点让人不明白，按邱子休说的叶子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镇子相对而言就是很安全的，井水浑浊只是因为混进了其他出了问题的地方的水，过两天就会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井水的问题没办法根治，但怎么也算不上最坏的结果吧。
　　“所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苏轻尘忍不住问道，“能不能说清楚？”
　　“唉，自己想，为什么你放了血至今一点事都没有。”邱子休叹了口气，白了苏轻尘一眼，给了个提示。
　　众人恍然大悟，太干净了，这湖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诡异，不管怎么说，这么大一片湖心有这么深，底下还不知道有多深，水深是很容易养东西的。
　　大鱼也好，其他的大型水生动物也好，或者水祟也好，都是喜欢水深的。可不管是大鱼还是大型动物还是邪祟，对于血腥味都应该是极其敏感的，换句话说，不管这水里面有什么，都应该会被苏轻尘洗在水里面的血吸引过来。就算不敢直接破水而出，以这水两尺的能见度，至少他们能看见水里有东西，可现实情况是他们附近什么都没有，也就说明，湖心这一大片地方，什么都没有！或者可以说，除了岸边渔民自己养殖的一些东西以外，这片湖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是一片死湖。
　　可哪怕在没有养殖鱼苗的湖的另一边，也就是之前邱子休和婉莹玩的那一边，他们巡视时都有看到过那边生机盎然的景象，可那边也没有多到令人发指的水藻，请问一片死湖的岸边可能会有这么明显的生机吗？不会！绝对不会！可它偏偏就是有，那也说明，这湖里面有东西，而且，会是个大家伙，多大的家伙？千年的大鳖？万年的——黑龙？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道怎么说，太荒谬了，可似乎又很正确。因为有那条黑龙在，所以这湖泊里面没有东西敢靠近，因为没有东西敢靠近而黑龙这些年又在沉睡，所以这地方很安宁，一直没受到邪祟侵扰。可为什么这里现在又出了怪事，因为黑龙醒了，水里面的死人或者水鬼味儿也好，凶手皮毛味道也罢，没准都是当年黑龙吃剩下的卡在牙缝的残渣的味道，至于那股奇怪的味道，没准是它的口臭味儿。
　　而且众人现在又意识到，好像也只有渔民养殖的那一块地方有见过水鸟，而巡视时另一边没有水鸟，为什么没有，因为另一边没有鱼！……
　　当所有不合理的事情串联到一起的时候，某些看似不合理的解释似乎就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话，那这可真就算得上是一片极富灵气的湖泊了。不过想来也是肯定的，毕竟当年黑龙也是受了重伤，修养生息自然也得是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不过几人并不希望这是个有灵气的湖泊，除了——邱子休。
　　“现在……怎么办？”苏轻尘问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先回去吧，只能先回去了。”婉莹说道，“回去看看能不能问道一下十多年前的事。”
　　“不一定能问到，毕竟黑龙可能是从其他地方通过地下空洞游过来的，这里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但却我们确实应该回镇子上去了。”邱子休直接下了结论，“反正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说罢，几人开始返航，行了一半，天开始有些冷了。临近岸边，邱子休低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阴气有些重了。”
　　不说还好，经邱子休这么一提几人都察觉到了。按理来说现在是上午，随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温度应该会升起来，可现在反而越来越冷了。
　　而且抬头看去，出发前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太阳现在已经被一片片厚重的阴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只留下了些许微弱而渺茫的光晕。
　　等几人回到岸上，这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明显了，这附近阴气实在是暴涨到无法忽略的地步了。之前去的时候还根本没有一点端倪，等到现在，已经浓郁的让人有些发毛了。并且几人都有感觉，这阴气不是这里发出来的，引起比较浓郁的地方应该是北面，也就是镇子那边！
　　“快走！”苏永昼一改之前的不急不躁的样子，召出配剑破空率先赶往镇子，邱子休几人反应也不慢都迅速召出佩剑追了上去。
　　“不是说这边不该有邪祟的吗？”婉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黑龙复苏，方圆几百里的邪祟估计都开始躁动了，这附近的邪祟应该是被吸引过来了，麻烦了。”邱子休做了个比较合理的推断。
　　几人风驰电掣地赶往镇子上，却发现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虽然阴气浓郁，但目前还没出现邪祟暴动伤人。至少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遇害，空气中还没有什么血腥味儿，几人到了那主人家里，家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人，都是感觉有些不对过来准备问邱子休他们结果的。
　　事态有些紧急，权且放下黑龙不提，单这么重的阴气就不是什么小事情。婉莹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下情况，但为了不造成恐慌并没有把黑龙的事情说出来，尽管如此，人群已经开始有了躁动的迹象。
　　邱子休几人略作商议决定先让这些人转移出去，不仅是这个镇子，附近的镇子都要转移，离这边越远越好。可是尽管形势极其不乐观，但依然有少数几个人不想转移，只是求邱子休他们想办法保住镇子。
　　本来这种声音只是少数，可有了这少数开了头，后面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毕竟都讲究“安土重迁”在场又以老人和拖家带口的男子为主，离了家都不好过。因此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和混乱，迫不得已苏轻尘只好以扩音术将黑龙的事说了出来，但毕竟只是几人猜测，总有人愿意抱着侥幸心理不去接受事实。
　　一时间场面越来越混乱，邱子休他们的声音也淹没在了一片人海喧嚣之中。这让他们渐渐有些控制不住，毕竟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少年，又是世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突然间，山崩地裂之音席卷整个镇子，远处湖面激起了千层水柱，一颗硕大的黑色头颅破水而出仰天狂啸！
　　眼见为实！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不快跑！”邱子休当机立断以扩音之术怒喊道，“全都出去！往北边跑！婉莹传音云梦泽支援！然后护送这些人北撤！带上叶子！所有人跟着不要掉队！苏轻尘，苏永昼，你们赶紧去镇子上通知所有人，叫他们跟上往北跑，这个镇子通知完了东面三十里，西北面二十五里都还一个镇子，一起叫上往北跑！”
　　说不清是这一声太有威慑力了还是那颗巨大的兽头太令人震撼，所有人全都听从邱子休的指挥开始跑，出了院子一直向北跑，婉莹强拉了叶子跟着这群人出去，一离开院子立刻以扩音术开始指挥他们有序撤离。
　　“那你呢！”苏永昼高声问道，他发现邱子休的安排里没有他自己，而且目前没有什么其他任何事比保护这些平民更重要。
　　“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给你们争取点时间。”邱子休召出流光就准备走。
　　“疯了！”苏轻尘大吼。
　　“赶快去！别浪费时间！”不等说完邱子休立马御剑直冲黑龙过去。
　　苏轻尘想要跟上却被苏永昼拦了一把，他骂了一声跟着苏永昼先去了镇上，必须先通知到位，保证村民的安全之后才能去帮邱子休，几人都知道。
　　到了镇上，已经有不少凶兽窜了出来了，苏氏兄弟一边保护平民一边飞快指引他们去婉莹那边，婉莹那边不少人都带着镇宅的符纸，虽不能完全抵御，但至少可以让邪祟难以接近，压力会小很多。
　　另一边，邱子休已经到了湖畔，这么近距离看到黑龙的那一刻，饶是他也确实震惊到了。
　　这是何等巨大的怪物！光是它的头就足有整个张家大院那么大，金褐色的眼睛闪着凶光，瞳孔危险的挤成一条细缝，凶狠地盯着邱子休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它的半个身子在湖中搅得天翻地覆，波涛汹涌。小小的一片湖泊竟也生出几分磅礴东海的波涛汹涌之势。
　　黑龙在湖心狂吼着，不停的扭动着身体，邱子休猜想估计那个通往底下的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而且岩石足够坚固，这条黑龙应该是卡住了。
　　不能让它轻易挣脱，邱子休挥剑斩出，凌厉的剑气毫不留情的斩中黑龙的头，可那一层黑色的鳞片太过坚固，剑气没有给黑龙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它咆哮一声，向邱子休撞去，邱子休灵活的翻滚躲避，可攻击面实在太大了，尽管邱子休尽了全力躲避可还是被掀起的气浪和飞沙击飞好远，飞溅的碎石轻易划破了他的衣服，带起一串血珠。
　　出师不利，邱子休翻身爬起，吐出一口空气，边退边挥剑斩击，这次剑气准确的击中了黑龙的眼珠，再怎么坚固，眼睛终归会脆弱一些吧？果不其然，黑龙吃痛的大吼一声，挣扎的更加剧烈，汹涌的浪潮不断袭来，邱子休只得御剑飞起，可这样的话，便没了攻击手段。算了，往西边靠一靠，那边是座小山。邱子休御剑往西边靠过去，飞掠躲过第二次撞击，跳到地上，趁着黑龙撞到地面反手挥出几道剑气斩向其他地方，可没有任何作用，这家伙全身都覆盖着那层厚厚的鳞甲，没有任何攻击能奏效。
　　尽管如此，邱子休的行为还是激起了黑龙极大的怒火，它缩回脑袋，猛地扎进水里，等再度破水而出时，一道巨大的水柱从它嘴里喷出！带着滔天的威势直向邱子休而去，辛亏邱子休反应及时，御剑逃脱，稍迟一步那被瞬间夷平的山头就是下场。
　　居然能这么来，不会真的是凶化的神兽吧？邱子休有些担心了，尽管听父亲曾提起可能是神兽，可邱子休从不信，他觉得不过只是只成精又成精的蛇凶化而已，可看这架势，确实不太像是蛇——毕竟人头顶的犄角可是实打实的。
　　像是找到了制胜的方法一般，那黑龙开始不停的喷射水柱，邱子休不得不御剑天上地下一直躲闪，看这智商，邱子休几乎可以确定是凶化的神兽了。毕竟正常的凶兽不会有这么聪明，它们只会不断地扑杀和撕咬，根本不会临场反应，他们只相信自己的速度和力量，相信自己的爪牙。
　　可像现在这样面对黑龙不断喷吐出的水柱，邱子休也是一点反制手段都没有，只能通过流光不断的闪避聊作消耗，但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