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渡》乾归

91、第 91 章

　　药药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寻栀身世的未解之谜，她几次想问，顾及药药还在，都没能顺利开口。

　　想一下，明天晚上出任务的时候，应该会有时间盘问清楚，索性也就不再想这些问题了。

　　寻舟还没从实验室里出来，周渡有心留下等他，就打算草草将二人打发了。

　　没多久，身后的门大开，寻舟终于出来了。

　　他抬头看周渡的第一眼，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周渡点头但不走开，只是双手插兜看他，声音有些低，“寻舟，我……”

　　“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寻舟截断他的话，自顾自说：“已经是顶层了，要不上楼顶聊吧。”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提步往旁侧走，错开正面对上的周渡。

　　“这衣服，等你从六区回来之后，我再还给你。”

　　这句话听着有些没头没脑，他也不管，继续说：“聊完去吃晚饭，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寻舟。”

　　“嗯，怎么了？”寻舟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也只是周渡的一大步。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如以往一样，平静的像是没有听过鲛人的炸裂发言，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淡淡的，漂亮的眸子并没有昨晚那么璀璨，这会儿已经有些黯淡了。

　　说话、情绪和以往都一样，但是周渡就是觉得很奇怪。这样的寻舟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些出入，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平静压抑感。

　　“等我一块儿？”他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笑问道。

　　寻舟扬眉点头，浅笑说：“等你。”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周渡突然觉得他俩的关系好像一下就被拉进了，那道看不见的天堑合拢，恢复如初。

　　死亡的沟壑被一次次填平，从脚下绵延至远方的石板路上，花团锦簇。

　　寻舟，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还有机会。

　　“来了。”

　　科技研究院的顶楼只有一个进出口，这儿少有人来，那门平常都锁着，没有钥匙也上不来。

　　但这难不倒周渡，他无赖惯了，加上特殊的绝对能力，更加肆无忌惮。

　　二人转瞬间就到了顶楼，偌大的地方还摆放着几把老旧的折叠桌椅。瞧看一眼落灰程度，想来经常有人造访此地。

　　拉过一把干净的椅子坐下，寻舟算是偷了些许闲暇时间，整个人懒洋洋窝在倾斜的靠背上，眼眸微眯看着远处的民众居住区域。

　　耳畔传来阵阵地面摩擦的声音，不多时周渡就着拖来的折叠椅坐在他身边，身高腿长倚靠着不如寻舟这样舒服。

　　但，这也已经很不错了。

　　“周渡。”

　　“嗯。”

　　“小栀给你添麻烦了吗？”寻舟侧头看他，眼眸里的光是柔和的。

　　周渡也侧脸看他，笑道：“怎么会这样想？”

　　“从小到大，我没怎么管过她，会有些担心。”

　　“宝贝儿，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需要最好。”周渡伸手去握住他搭在扶手上的左手，轻轻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目光如炬，“到了六区之后，我会和她说清楚身世问题，别担心。花儿，她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就算是咱俩散伙，她也是不能被归于继承物了。”

　　寻舟被他的话逗笑，忧愁的脸上终于还是少了忧愁，多了几分高兴。

　　“真是可怜的孩子，幸好只是两个不靠谱的哥，而不是不靠谱的爸。”

　　“要是老爸还得了？”周渡握着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亲了亲，动作极尽温柔，“闹起离婚的事情，她估计得跟着我一块儿被划在你的名下当米虫。”

　　寻舟笑容渐深，扭头看向别处，“歪理都让你说出了真道理，就是为了赖上我。”

　　周渡笑而不语。

　　“周渡。”

　　“嗯，我在。”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的笑容淡了许多，忧愁猝不及防爬上他的眉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世的？”这个问题还是被问出了口。

　　“大概，是很早的时候。”周渡眸光闪烁，悄无声息移开了目光，他和寻舟一样，看着远处风平浪静的民众居住区，“第一次灵官计划的时候，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并不愉快。”

　　“能详细说说吗？”

　　他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发觉这个问题不容易用诙谐一些的语言来粉饰，嘴角的弧度下意识消失。

　　“她被制成了标本，放在一个小型的生物培养缸里，嵌在墙壁中，一半是人身，一半是鱼尾。当时的寻薇还在，她给我介绍，那是他们根据上层要求培育出来的半成品。因为较差的耐药性，导致实验合成体死亡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是花儿的死亡并非偶然。”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他们在利用花儿特殊的体质，制作进化成新人类的药物，最终的结果就是，花儿成为他们的药物器皿。但是，寻薇亲手覆灭了他们的妄想，她给花儿注射了数倍的致死药物。转而，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寻薇本想延续之前的手法，但是被告密处死了。我也被迫承受了一次异化成为异种的痛苦。”

　　他感慨，“灵官计划，就是毫无人性可言的人类活体实验。他们追求长生，妄图用这种办法成为新人类，但物极必反，这是必然的结果。作为普通人类，虽然只能在这个荒凉的星球上生存短短数载，但死亡的尽头是遗忘。只要还有人记得，那死亡就显得不那么悲伤，我们只是换成了更刻骨铭心的方式存在。寻舟，我从没觉得自己是惧怕死亡的人。回溯那么多次，我其实已经看开了。”

　　寻舟微微侧头看他，不置一词。

　　“如果……”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周渡顿了顿，掩饰道：“寻舟，我是说如果。我不得已进行最后一次回溯，而导致自己丧命在时间扭曲的空间里……你，你能不能，慢点忘记我……”

　　“至少，至少让我在你心里多活几十年，好不好？”

　　这话听着，满是心酸苦涩。

　　寻舟却是刻意避而不谈，收回看他的视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声说：“鲛人王，她从你这里拿走了什么，还不打算说吗？”

　　“很在意这件事情吗？”

　　“不然呢？”寻舟反问，“我又不是吃多了撑着，为什么会不在意这件事情？还是你觉得，现在没有任何事物能撼动你波澜不惊的心绪。所以，可以不用回应任何他人向你投来的感情或是橄榄枝？”

　　“……我没这样觉得。”

　　寻舟：“那为什么就这件事情避而不谈？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说出口的事实难过，难以介怀？”

　　“那你真是想多了。”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重磅炸弹，“如果，你不幸丢了性命，我可能会为你伤感一段时间，但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你对我来说，只是人生阶段的一个伴侣而已，并不是我的全部。你排在我心中所有重要事情的最后一位，你最终只能成为重要中的最不重要。”

　　得到他的回答，周渡像是如释重负般，扯着嘴笑了笑，满足地说：“没关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这是我想要的回答。”

　　“嗯。”

　　寻舟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他。

　　却发现，周渡的目光还停留在远处的民众居住区，眼底含着淡淡的湿意，眼尾泛着粉红。

　　眸子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他好像走神了，还是在怀念，亦或是想要多看看什么。

　　天边的最后一缕阳光被高耸的山峦吞没，失去余温的红日渐渐缩进山峰之间，连带着眸子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一并强硬夺走。

　　周身的温度骤降，唯一的连接着二人的温度，只是交叠的掌心。

　　一盏盏小家的灯光缓缓亮起，很快就连成一片璀璨。二人静坐着，看着那一片满是烟火气的地方，心中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是向往的。

　　“周渡，即便是不重要，那也是重要的不重要。”

　　寻舟眸光微闪，不再躲躲藏藏偷看他，而是扭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浅笑道：“本质上，你对我来说，还是重要的。”

　　周渡闻声也扭头看向他，轻笑一声，“谢谢。”

　　眸子里的湿意更重，他不得已掩饰般匆匆别开脸，倚在椅子上仰头看天，将泪憋回去，巧妙转移话题。

　　“她，从我这儿拿走了一个东西，但我不知道她拿走了什么。她说我是使者，而你是幸运星。因为你的光芒太微弱了，所以她将这次机会转让给你，需要你去唤醒她。”

　　寻舟：“需要我去唤醒她吗？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周渡看着灰蒙蒙的天，心下突然浮出一种无措茫然的情绪，“她说，她召唤过我，是我忘记了。但是这些事情好像都不是很重要，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缺损。最初参与的记忆清除实验，现在已经出现后遗症了。”

　　“包括我吗？”

　　周渡：“什么？”

　　“缺损的记忆里包括我吗？”

　　周渡摇摇头，坐直身子，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

　　想来是得到了百分被完美滤镜，他总觉得寻舟怎么会长得这样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蔓延至他浑身上下。

　　他还是一直盯着寻舟看，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永永远远都不要忘记。

　　被盯得不自在，寻舟趁着黑夜笼罩，将自己面红耳赤的窘境遮掩的结结实实，只得是瞥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很好看。”周渡真心流露，回答却是一根筋。

　　寻舟：“……”

　　寻舟：“不看了，走了。”

　　说罢，他就要起身，却被周渡一把拉着，轻轻按住了。

　　“再陪我看一会儿，好不好？”

　　周渡看向他的眸子里满是期待，还夹杂了点别的东西，寻舟看不真切。

　　“就一会儿，好不好？”

　　他眼里的期待太强烈，寻舟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点头同意。

　　“好。”

　　他想，等事情了了，周渡从六区回来，就天天坐这儿看一会儿，感受一些热闹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