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而川》Nilco

7、宿命是压在普通人身上的词。

　　“现在该怎么办？”李广安出声打破了一片寂静。
　　此时，叶子庭、楚澄、李广安三人正端坐在客栈厢房内，大眼瞪小眼。
　　说到底，其实是叶子庭正在向楚澄挤眉弄眼。
　　楚澄抬眼看了他一下，淡定地抿着茶，开口道：“其实我只是路过。”
　　“只是路过？”叶子庭把素色的锦囊拍在桌上，眼睛不停地眨，满脸写着不信。
　　楚澄默默地往后移了些，用茶盏挡住口，低声说：“嗯，真的。”
　　一刻钟前，他们身在客栈楼下。
　　当楚澄向他靠近时，他分明嗅到了那一缕桂花香，那香气里夹杂着一丝李子般的果味，走过的地方，还会余留细微的皮革味道。
　　这香气他太熟悉了。
　　他住着祈南云的屋子，日日熏着那桂花味的香炉，以至于一闻到桂花香就会想起祈南云。
　　可楚澄摆出一副不明所以，油盐不进的样子。
　　叶子庭有些迟疑地想，难道，世上真的有两个相似的人？不仅气质相同，连习惯也一样。
　　叶子庭向李广安歉疚地说：“叔，那个农妇是我引来的，我从小就招这些鬼东西喜欢……连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眼下，我一定会找出救那位医师的办法。
　　说起来，我娘曾经教过我一点医术，我刚刚摸他脉象，发现他肝虚邪袭，神魂离散，症状似乎和医书上记载的失魂症相似。”他有些迟疑。
　　听到“失魂症”三字，李广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姑娘，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巽城，就是为了失魂症一事。”
　　他抱拳一礼，正色道，“圣上懿旨，命我等押送药材来巽城，炼制归魂汤，以救患病的百姓。”
　　叶子庭捏了捏下巴，慢慢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归魂汤出自《辨证录》，具有柔肝安神，化痰开郁的功效。药引上写的是——白芍二两、人参五钱、贝母、香附各三钱，郁金一钱、臧红草一钱、甘草一钱。”
　　李广安眼神讶异地看向他，面露喜色，似乎没想到他能记得这么清楚：“姑娘，你可会熬制这药？我所押送的正是这药引中最关键的一味，臧红草。”
　　“那太好了，有了这……”
　　叶子庭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又吞咽了下去。
　　归魂汤。
　　这药熬制前，需要先把药材泡制两刻钟，再将药材煎熟；熬药的水必须是被初升太阳所融化的雪水；熬制中途需采用文火和武火交替，外行根本无法操作。
　　叶子庭医术浅薄，儿时只跟着娘亲看过几页医术，虽然记得药方，却没有实操过。
　　“叔，我并不会熬制这药…”
　　李广安闻言低落了一下，此时，随从焦急地敲响了房门，在门外喊道：“镖头，不好了！顾御医开始胡言乱语了。”
　　推开门，只见旁边的厢房门口，围着一大圈人，那位姓顾的御医双目无神、面带微笑，正朝人群向外撞，嘴边胡言乱语：“小……回…………”
　　叶子庭从那零散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他说的话，应该是：小盼，回家。
　　顾御医的贴身小厮在他身后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地说道：“顾大人这是又想起盼盼姑娘了。”
　　楚澄不知何时走到了顾御医身后，举手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拍落。
　　归息术，可以让人短暂地进入安眠。
　　顾御医应声而倒，随后被扶到床榻上去。
　　那贴身小厮哭着说道，“顾大人真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考上了太医院，却……如今又碰上了这档事……”
　　叶子庭听那小厮说完，大概拼凑出了这位顾御医的故事。
　　顾御医的老家在平阳县，位于江南一带，那里紧靠水域，村民以捕鱼为业。
　　顾御医的父亲是个民间医师，所以他自小就随父从医，十四五岁时就能够背《本草纲目》、《脉经》等。
　　他们家有亲戚考上了秀才，在当地谋了个县府小吏。而顾御医是顾家的独生子，因此，长辈花了一笔银子把他引荐给知府。
　　原本想将他送进太医院，效忠皇室。
　　岂料，来年朝中派下官员到平阳县体察民情，竟发现知府老爷收受贿赂，家底不正常得殷实，因此上告给了皇帝，罢了知府的职、将其关押进大牢。
　　无奈，顾御医只好从平阳县前往长安城，亲自去太医院面试。
　　凭借着精湛的医术，他初进太医院就深受老师的赏识，随师历练了两年半，再参与了每三年一次的考核后，终于以一等生的成绩，进入了御医的行列，过后，又因为人正直，被皇上倾点到皇贵妃身边侍疾。
　　顾御医的事业一帆风顺，少不了他的长情。
　　儿时，顾御医不爱念书。他被家中送去学堂，却是学堂里挨过戒尺最多的学生。
　　众人都觉得他科举无望。所以，当他提出想要随父行医、救死扶伤时，家里也是无奈又欣慰地同意了。
　　但只有顾御医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热爱医学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名叫宁盼儿的女孩。
　　宁盼儿家境贫寒，家中只剩一个重病在床的老母。
　　她从小就学做织布，每日天还没亮就把布匹拿到集市上卖钱。可人们一看卖东西的人是个小孩儿，觉得手艺肯定不好，所以都不愿意买。
　　宁盼儿买不起药，也没法治母亲的病。生活本就苦不堪言，岂料，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找苦命人。
　　雪上加霜的是，宁盼儿发现自己遗传了母亲的喘鸣病，也就是哮喘。
　　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乐观，认为能过一天就算一天。她更努力地织布，叫卖得更加大声，期望着有人能赏脸买下她的东西。而生意不好时，她就出门乞讨，十年如一日。
　　终于有一天，命运眷顾的光，竟突如其来地撒到了她头上。
　　那一日，宁盼儿在街上乞讨，忽然遇到了被教书先生赶出学堂的顽皮学生，名叫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