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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肖牧野被学生举报了,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他班主任。
      举报信是一封匿名信,用A4纸打印,白纸黑字。纸上有一道深深的对折痕迹,黑色宋体字密密麻麻,全篇从上到下,根本谈不上什么文采。信里没出现过一次肖牧野的名字,全部都用了“十中高三某保送生”代替。
      “十中高三某保送生”“品行不端”“该生性格阴郁偏执”“抹黑岭川十中”
      趁着仅仅几个学校老师知道这事儿之前,张老师先把原件给了肖牧野:“查了当晚的录像,摄像头有一定年头了,当时环境又太暗,实在看不清。”班主任神色复杂,他叹了口气,手却攥着信封,迟迟也没松手。
      站在校长室门前,一阵浓重油漆味道飘来,刺鼻。
      门锁着。
      肖牧野眼皮掀了掀,他突然抬起头,直直盯向校长室门前的破烂摄像头。张老师背着身正在给主任打电话,肖牧野眸色发暗,他张开嘴,对着镜头无声吐出几个字。
      校长室内。
      办公桌旁,一直盯着摄像头的人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刚要走,却被座位上的人无声呵斥住,“站住!”
      王燚抖了抖,不敢去看座位上的人。
      这不是小事儿,也就凭着他养父和校长这点儿交情顶着。校长没法跟王彦东撕破脸,但有些事情,若是这时候不教育,到了社会上,出了事,会比这严重千倍万倍。
      “你当这里是幼儿园,还是你们王家大院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校长指着摄像头,面色铁青,压低声音道:“他猜得到写举报信的人是你!”
      站在原地的人抿起唇,没说话,他额前渗出汗,始终没从刚才肖牧野对摄像头说的那句“王燚”的惊吓中回过神。
      “肖牧野保送不是儿戏,是几个学校,乃至教育局共同的决定。”校长深呼吸,屏息凝神,模样甚是疲惫,“你这样写一封信,你以为...打的是谁的脸?”
      瞬间,王燚感到脊背顿时一阵发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掌心冰凉,一阵一阵冷汗直往外冒,双腿险些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他走了,你回去吧。”
      “好...好,校长。”
      肖牧野靠在教室门边,班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卡在喉咙。只得冲肖牧野摆摆手,“你,反思反思...”
      后面的话音极轻,像也泄了气。
      谁都得罪不起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之常情。即使谁都知道这个事实,但真去面对的时候,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肖牧野抬头,抿了抿唇,低声回了句,“嗯,知道了。”
      大概五分钟不到,王燚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肖牧野靠在走廊,盯着高处悬挂的光荣榜看,身边有人经过,他却像没感受到似的。
      王燚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与这人擦肩而过,没走开两步,某人的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你后背蹭了蓝色油漆。”
      那一刻,王燚的大脑血液直直冲向太阳穴,耳边一阵嗡嗡杂声,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脚步,飞速向前走。
      逃离,得逃开这人。
      班级里面依旧嘈杂,融入这样环境的王燚,身上的不适感却丝毫没有减退。他四肢冰凉,班里学生的吵嚷,仿佛经由鼓风机持续送入自己耳中,而他始终想的却是刚刚肖牧野那话:“蓝色油漆。”
      整个高三只有校长室门口重新粉刷过。
      所以肖牧野不仅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还知道自己当时就在校长室。王燚头皮发麻,他终于意识到他爸曾经说的“少惹肖牧野”是什么意思。
      可他就是嫉妒肖牧野。明明整天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但身边的人都觉得这人很了不起。他爸也一样,见到肖牧野的第一面就说,“如果我当初养的是肖牧野,那该...”
      这类的话他听过不下十次。
      可凭什么呢。
      肖牧野目色晦暗不明,他盯着王燚离开的方向,教室门前。很久,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室。他把那封信折好,塞进背包最里面的夹层,好像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面下起了雪,肖牧野听完最后一节物理课,就拽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校门的一路上没人管他,肖牧野搭了个公交车,在市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在那家废弃的孤儿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前遍布枯草,他用手拨弄开,指尖冰凉,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原来孤儿院的旧牌匾。
      春天孤儿院。
      ...
      东阳市。
      “哎,赵鹊炎家庭关系那一栏写的是...领养。”学委下意识望向大教室角落那人,确认对方没注意到这边,她刻意压低声音,“嗯,听说是被孤儿院收养的,你们不知道吗?”
      几人窃窃私语。
      “怪不得...他总穿成那样,该不会是养父母喜欢女孩,他为了讨家里人喜欢才...”
      “都已经认识三年了,我看见他...还是觉得膈应。”
      赵鹊炎望向窗外,雪簌簌落下,楼下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北A12121。一直到十二点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走出教室,操场上人群逐渐散去,他也始终没挪动一步。
      他盯着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直接调成静音。最后,下面那人还是走了,跑车发动,路面嗡嗡直响,压过积雪,像是要把人的骨头碾碎了似的。
      赵鹊炎肩膀轻颤着,打了个哆嗦。随后,他整理好桌面,跨上背包,结果离开教室,没出两步就看见了个熟人,说是熟,也算不上。
      在这儿能遇见封鹤,也算是巧了。两人不是一个学院的,主楼一个在C一个在E,从开学到现在,碰见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封鹤手里拎着一本书,看了看他,下意识对了下手机的时间:“这么晚?”
      “嗯,有事儿,耽搁了。”赵鹊炎没和她说实话。
      对方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中午没吃呢,一起?”
      赵鹊炎抿了抿唇,眸色闪过一丝异样,“行。”他披好大衣,站在“教学区禁止吸烟”的警示标下,自顾自点烟,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
      食堂已经过了饭点,这会儿没什么人,自然也没好东西留给他们。封鹤点了盘蛋炒饭,坐下就开始吃,对方的砂锅蹭蹭冒着白烟。
      她边扒拉炒饭边不经意提起:“我的手机号是你给他的?”
      原来是为了问自己这事儿。
      赵鹊炎嘴角一抿,抬起头,如实道:“嗯。”
      对方还未动筷子,封鹤已经把炒饭干掉了三分之二,“他...“停顿了下,封鹤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意无所指,于是补充着:“肖牧野,他念高三了?”
      赵鹊炎握着筷子在砂锅里搅合了半天,动作忽然一停,他抬了抬头,同对方开玩笑道:“全都被你猜着了,让我说什么?”边说着,他夹了一块豆腐放进盘里:“肖牧野学习好,数学竞赛,保送到我们东大了。”
      封鹤脊背一僵,她放下筷子,靠在食堂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发呆。
      赵鹊炎依旧不咸不淡道:“我前阵子陪肖牧野回学校,看见当时咱那届光荣榜上,还贴着你的照片。”
      “是吗?”封鹤笑着说,“学校还真够怀旧的。”边说着,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平静,水一般的眼底,毫无波澜。
      “肖牧野,牧野之战的牧野。”
      二零一六年的最后一场雪,春天到了。
      积雪融化,车轱辘上,地上,裤腿上避免不了要溅上泥水,封鹤走在路上,试图避开泥水坑。就在这时,封勇不合时宜地来了个电话,让她来公司一趟,中午一起吃个饭,如果她拒绝,他就派人去接。
      两人杠上了,封鹤说不去,自己不在学校,没空。封勇的司机就到处打听,也是巧,在教学楼门前直接逮住了正往校外赶的封鹤。
      逃避可耻,时而没用。封鹤最后还是跟着司机上了车。
      她讨厌酒局,那天还是封勇生日,烦上加烦。
      一场饭局,封勇邀请的人不多,余思和封余没来,不过看起来倒像她定的地儿。几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姓萧的,叫萧文,东阳市的大老板。据说和封勇是朋友关系,但明显更像是生意伙伴。封鹤对他们这些人丝毫不感兴趣,只多看了一眼角落的另一个人,萧文的儿子,独生子。
      这就怪了。
      封勇莫名其妙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叫萧文的那位也刚好领着自家儿子,恰好与自己年龄相仿。
      他笑得正开心,如沫春风,大概是这种场合他已参与过许多,也或许性格如此,所以应付起来格外顺畅。
      正当封勇介绍封鹤的间歇,那男孩偏过头,有意无意地望着封鹤,他放低酒杯,与封鹤轻碰,自我介绍道:“萧时远。”
      听着对方主动介绍自己,封勇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成了,封鹤猜对了。封勇要把自己带来生日会的用意,还真在这儿。
      封勇给身侧人敬酒,装作无意提起,“哎,老萧,时远读大几了?”
      “大二。”萧文面色平静,与对方碰杯。
      身边几人立即反应过来,俩人兜这么一大圈子,原来是用他们在这儿牵线搭桥呢。几个中年人也不傻,连忙哈哈打起陪衬。
      “哎哟,这不是巧了吗,年龄正合适。”
      “都是单身,男孩也单身呢是不是?”
      “成家立业,成家在前啊...”
      封鹤深呼吸,盯着角落的萧时远。他仍然在笑,眼底都染上笑意,听别人这么一调侃,脸颊“唰”一下红了,他连忙摆手,“大家...您们快吃饭,别开我的玩笑了。”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封鹤也没听见。她一个人呆在角落,摆弄着手机,没有消息,把屏幕调亮,暗灭,再调亮。
      封鹤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蓝靛果汁,抿了一小口,酸不拉几的,算不上好喝。她瞥了一眼价格单,二百八十八元的大字赫然而立,她于是一鼓作气,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喝完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联系人,肖牧野。
      封鹤挑了挑眉,解锁,才发现对方发的是彩信。
      放大,再放大。
      照片里的建筑早已残破不堪,春季野草狂长,红色塑料袋挂在树枝上,门前几个大字模糊不清。
      还未等封鹤反应过来,肖牧野的消息再次弹出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海波的人,他以前是春天孤儿院的院长。”
      在她的记忆里,压根就没这号儿人。不过她倒对这破败的孤儿院有些印象,封鹤在屏幕上迅速敲着,“不认识...这样,我帮你打听打听?”
      目色所及,一方旷野。
      肖牧野垂下眼眸,半晌,终于回道:“不用麻烦了。”
      “他死了。”
      乌鸦飞过,叫了几声,在树枝上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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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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