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谋她》天晴色等烟雨

44、设圈套

　　年宴结束，朝臣们各自散去，赵锦砚已有些醉意，东摇西晃地走进胧月亭里，坐在石凳上。
　　林芷看着赵锦绫的样子十分担忧，“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是说会听我的，好好保重身子么？”
　　赵锦砚摆摆手，“没……没喝多少。”
　　林芷：“我扶你回去休息。”
　　赵锦砚：“不，我要在亭里乘凉。”
　　林芷：“天气这么冷，你是乘的哪门子凉？我的好陛下，赶紧跟我回去吧。”
　　林芷作势要将赵锦砚拽走，徐行拿着个毛毡斗篷走了过来。
　　林芷有些讶异：“徐大人没回府去？”
　　徐行：“我陪陛下待会儿吧，放心，不会让她受凉。”
　　林芷：“今天是除夕，徐大人还是回家陪家人吧，我来照顾陛下就好。”
　　徐行：“除了一个来去无踪影的师妹，我哪里还会有什么亲人？无妨，我一个待着也是寂寥，不如除夕夜陪陪陛下。”
　　林芷有些犹豫，“可是……”
　　一个宫女朝亭中跑过来，满脸惊慌。
　　宫女：“不好了林医官，小公子不见了。”
　　林芷一脸惊愕，“什么？”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只是去倒了杯茶，一晃眼的功夫就……”
　　林芷焦急地看向徐行，“那徐大人，陛下这边就拜托您照看了。”
　　徐行轻轻垂眸，“放心。”
　　林芷急急慌慌地离去。徐行看一眼剩下的几个宫人，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分给他们。
　　徐行：“身上就带了这么多，图个喜庆，你们也都去过年吧。”
　　几位宫人面露喜色，“多谢徐大人，徐大人新春吉祥。那奴婢们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您再喊奴婢们。”
　　徐行将毛毡斗篷盖在赵锦砚身上，看着那几个宫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锦砚嘟囔着：“热！”
　　赵锦砚作势要将斗篷掀掉，徐行摁住她的手。
　　赵锦砚：“谁给你的胆子敢阻止朕？”
　　徐行：“陛下，天冷，臣答应了你的姐姐不让你受凉。”
　　赵锦砚：“朕的姐姐？咦，她去哪了？”
　　“值此良辰佳夜，陛下非要提一些不相干的人煞风景吗？”徐行蹲下身子凑近赵锦砚。
　　赵锦砚：“哦对，她是去和她的父亲、孩子过除夕了。只有我是一个人，成峰走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徐行眸色转冷，“不是还有我陪着陛下吗？”
　　赵锦砚眸中尽是醉意，“你是一个危险的人，不能让你靠近。”她伸手指着徐行，手指却慢慢触到了徐行的嘴唇，轻轻一点又飞快收回。徐行起身一把捞起赵锦砚，自己坐在石凳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赵锦砚重力失控，只好用双臂勾住徐行的脖子。
　　赵锦砚大惊：“你、你竟敢轻薄朕！”
　　徐行揽住纤腰凑近她，“是陛下先轻薄微臣的。”
　　赵锦砚：“朕是天子，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徐行：“是么，那看来微臣就只能任陛下为所欲为了。”
　　赵锦砚：“那是当然。”
　　赵锦砚盯着徐行好看的唇，慢慢凑近轻轻一吻，凉凉的手指抚上徐行的眉眼。“你很像朕的一个故人，长得不像，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像，反正每次看到你，朕就会想起他来。”
　　徐行丝毫不闪躲，“是么，那个人是谁？”
　　赵锦砚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赵锦砚靠在徐行怀里，舒服地蹭着他的下巴，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

　　徐行抱着赵锦砚回到宸启宫，把她放到床上，犹豫着伸手想触碰一下她的眉眼，赵锦砚却突然睁开睡眼，徐行一下子僵住。
　　赵锦砚似醉似醒，直勾勾地盯着徐行，“徐行，你到底是谁？”
　　徐行：“陛下觉得现在看着你的人是谁？”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不知内里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赵锦砚伸手触碰他胸膛处的衣服。
　　徐行戏谑一笑，“想看看吗？”
　　赵锦砚的眼睛半睁半闭，似是困极，“等朝局稳下来，朕就封你做朕的美人。”
　　赵锦砚再次睡过去，徐行坐在床边陷入沉默。

　　翌日，赵锦砚醒过来，睁开眼睛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她不免惊愕，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像是被钉在床上一般无法动弹。
　　窗边正站着一人，长身玉立，冬日的暖阳洒下他的身上，格外赏心悦目。
　　赵锦砚心中暗想，这个身影和记忆中的身影是如此相像。
　　徐行听到响动，转身朝她走来。
　　徐行：“你醒了？哦对，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赵锦砚望着他，又急又怒，眼睛渐渐泛红。
　　徐行：“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的怀疑没错，我就是元朝，平和六年葬身于齐宫大火中的元朝。”
　　赵锦砚的眼角滑下泪来，徐行坐到床边，接住一滴泪，凝视着手上的那颗泪。
　　徐行：“你现在又是为什么而流泪呢？为疏于防范被我钻了空子，为落到我手里心中不甘，还是为苦心经营得来的无上权力，却转眼成了空？”
　　赵锦砚闭上眼睛，无法开口言说，只能任由徐行嘲讽。
　　“我想你也不会有多意外，成峰一直效忠的是你赵锦绫，何玉跟着的自然也就是我元朝了。直说了，我来武林就是为了来复仇的，只不过来之前我以为你是真的已经离开人世，没想到又换了一个身份回来搅动风雨。不愧是将我骗得团团转，害得我将大齐江山断送的锦绫公主，就连夏的皇位也被你给夺了过来。”徐行俯视逼近赵锦砚，“你就这么热衷于权力地位吗？”
　　徐行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压制心中的烦躁。
　　徐行：“你那么会算计，不妨猜一猜，我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你？想开口说话吗？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不过我劝你不要试图大声喊叫吸引人来救你，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这只会是徒劳无功。若是吵吵嚷嚷惹得我心烦，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糟。”
　　徐行走过去，手指一点给赵锦砚解开哑穴，站在床边静静等她开口。半晌，只见赵锦砚的泪已经止住，却并不言语。
　　徐行神色讥诮，“见到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赵锦砚：“你为何会变了一副模样？”
　　徐行冷笑：“我不想自己的尸身被夏军所辱，选择纵火自焚，没想到何玉会冒死去救我，命虽然捡了回来，却被烧得面目全非。她师父智尧道人是个世外高人，既擅医术又懂命理，言说早已算到我命中有此火劫。我被带到太行山上，得他悉心医治，他用法子将我全身被烧毁的皮肤褪掉一层，再施药使肌肤重生。我面部皮肉的损坏却比身上更为严重，智尧道人将我的面部给抚平，在原有的五官上重塑，这才有了现在这张脸。”
　　赵锦砚：“那时候一定很痛吧。”
　　徐行看向她，就见赵锦砚的眼角又滑下泪来。
　　徐行：“你不用做出这副样子给我看，今非昔比，你以为你一点眼泪还能让我心软吗？”
　　赵锦砚苦笑一声，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徐行冷嗤，嘲讽地望着她。
　　赵锦砚强逼自己止住泪，“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没有早一点动手，还助我从赵锦章手中夺过了皇位？”
　　徐行：“因为一个人在达成心中夙愿时，心理防线会降到最低，这时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不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人从高处坠落悬崖的滋味会比在低处坠落时更为痛楚，我便要你尝一尝这番滋味。你汲汲营营，好不容易夺来的东西，却在一夕之间不翼而飞，甚至会落入我的手里，你心里一定是恨极了吧？我就是让你恨，让你痛苦，让你体验一遍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我要夺走你的一切，让你从高峰跌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锦砚看着面色狰狞凶悍的徐行，泪如泉涌。她哽咽道，“我不会恨你，只恨自己棋差一招，既然我输了，那你就给我个痛快，让我早一点下去见母后吧。”
　　徐行：“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母后是吗？为了她的野心不惜去牺牲自己的身体！可怜你在齐国四载，出卖色相出卖身体，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曾放过，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回到故国被当权者迫害，举朝上下无一人感念你的付出，只能逃亡在外。哪怕再杀回来，也只能假造皇子的身份，否则一切都是肖想。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吗？！”
　　赵锦砚仍是流泪，“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也是我的报应。”
　　徐行冷哼一声，“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所在意的一切全部被毁掉，让你痛苦万分，让你生不如死。”
　　赵锦砚警惕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行：“你毁掉我的国家，怎么说我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赵锦砚又惊又怒，“你！”
　　徐行将被子给赵锦砚盖好，转身往外走。
　　赵锦砚：“你不会，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
　　徐行轻嗤一声，推门出去。赵锦砚想挣扎起身，却根本无济于事，绝望之下泪流满面。
　　徐行穿过长廊，见何玉正抱胸站在院中发呆。
　　徐行：“你看好她，别出什么意外。”
　　何玉：“是。您现在去哪？”
　　徐行：“想必现在夏宫已然乱成一团，这时候我自然是要去瞧瞧热闹了。”

　　新岁第一天，夏宫内到处都是宫人们四处寻找赵锦砚的身影，徐行步履悠闲，远远望见林芷正面色焦急地跟萧翎讲着什么，林世和白昕也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萧翎：“你是说，昨晚最后见到陛下，她是和徐行徐大人在一起？”
　　林芷：“是这样，但是我问过昨夜在宫门值守的侍卫，他说徐大人亥时三刻就离宫回府了。”
　　萧翎：“去徐府找过没有？”
　　林芷：“已经遣人去问过了，没有陛下的消息。”
　　萧翎深深地皱着眉，“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呢！”
　　康王爷一脸焦急地朝他们走来。“怎么回事？陛下不见了，竟会有此等怪事？”
　　萧翎：“王爷昨晚最后见到陛下是什么时候？”
　　康王爷：“昨天年宴结束本王就打道回府了，难道萧将军是在怀疑本王？”
　　林芷：“王爷莫怪，萧将军只是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白昕：“奇怪，徐尚书平日里很是关心陛下，怎么今日反而迟迟未出现？”
　　萧翎若有所思道：“我去徐府走一趟，宫里继续搜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陛下找出来。”
　　徐行慢悠悠走过来，朝康王爷见礼，众人齐齐看向他。
　　徐行悠然开口：“不必再多跑一趟，我昨晚回府后就再没见过陛下。萧将军手下人多，不妨扩大范围在武林城展开搜查，我和林医官继续扒一扒宫里的各个角落。我们大家冷静下来分头行事，总而言之一定要想办法把陛下给找出来。”
　　康王爷：“本王就去走访一下朝中的各位大臣。”
　　徐行：“王爷的身份的确比我们更适合去做这件事。”
　　“好，时间多耽误一刻，陛下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得加快速度，陛下的安危就仰仗各位了。”萧翎冲几人抱拳一礼。
　　徐行讥诮一笑，垂眸掩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入夜时分，何玉坐在桌前，望着一动未动的菜肴，正不知所措，忽听到一阵敲门声响起，又伴随着一声雀儿叫般的口哨，忙起身去开门，将徐行迎进来。
　　何玉：“主子，她一直不肯吃东西，我实在没什么办法。”
　　徐行：“你先去吧。”
　　“好。”何玉应一声转身离开。
　　徐行坐在床边，俯身打量赵锦砚，却见她双眸虽紧闭着，却不时颤动，分明是在装睡。“你可知，白日里我和你那些臣子、亲人四处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大睡。不愧是你赵锦绫，精致美丽的皮囊下从来便是一副冷心冷肺。”
　　徐行伸手，下意识想要触碰她的面颊又硬生生停住，蜷缩起手指，眼眸骤冷。
　　赵锦砚睁开眼睛，徐行连忙将手收回，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赵锦砚：“你陪他们找了一整天，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演戏吧，还做了什么？”
　　徐行冷笑道：“不愧是骗得我尽失所有的女人，果然头脑清晰。不妨告诉你，现在夏宫处处都安插着我的眼线，他们不管明面上是谁的人，暗地里只会听我的命令行事。我今日打着找你的名义，趁机扫清了许多障碍，今后会更加便宜行事。”
　　赵锦砚：“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行望着赵锦砚的眼睛轻轻吐出四个字：“颠覆夏朝。”
　　赵锦砚苦笑一声：“罢了，终究是我欠你的，你若想要大夏的江山，我可以拱手让与你。我已经除掉了赵锦章这个祸害，为母后和成峰报了仇，再无遗憾，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只希望在你得手之后，能尽快将我了结，我会对你感激不尽。”
　　徐行：“你拱手让给我？刚刚才夸过你，这会儿又拎不清了。现在你不过是我手上的一只蝼蚁，任我随意拿捏，又去哪里拱手相让？”
　　赵锦砚：“我知道我的处境，无需你来提醒。但是你定然也明白我在说什么，若无我的配合，你想夺走大夏的皇权也没有那么简单，强取招来的必定是激烈的反抗。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徐行：“你怎知我要的不是激烈的反抗，你以为我那么稀罕你们夏国的皇权，夏国乱起来才好呢，我只会更加兴奋。”
　　赵锦砚：“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徐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徐行，不是元朝，元朝早就死了，你了解徐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赵锦砚闭上眼睛，终于显露出痛苦的神情。
　　徐行：“难受了吧？我就是要让你难受，让你悔不当初！”
　　赵锦砚流下泪来，心中暗道：“我何尝不曾悔恨，可是悔恨又有什么用……”
　　“看着你痛苦，我就高兴。”徐行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