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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要说骆凡对长宁一点都不喜欢,其实也不是。

      她喜欢逛长宁的夜市。

      夜幕降临之时,夜市里的一个个小帐篷搭起来,张灯结彩。

      卖陶瓷的,卖糖画的,卖鲜花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五岁那年,骆凡被骆冠威夫妇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第一晚,薛娇就带她去了鹤亭区最大的一个夜市。

      五彩斑斓,灯火重重,热闹非凡。

      以往,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在她残存的记忆里,那儿只有稻田、蟋蟀、小路、蚊虫和一栋红砖青瓦装饰的小平房。

      后来,又多加了一个画面,头发黑里夹白的女人,皱纹浮于脸上,弓着腰对她说:“囡囡,你在这儿等妈妈,妈妈给你买糖去。”

      有糖吃。
      骆凡很高兴。
      而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糖。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不知道。
      只知道待会就有糖吃了。

      骆凡看着妈妈牵着妹妹去给她买糖,她很高兴地等着。

      等啊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她的心情由原本的开心到着急,再由着急变成害怕。

      五岁的孩子,望着天渐渐变黑,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一样笼罩下来。
      她捏着自己的衣角,身体开始发抖。

      她听到铁门里传来孩子的声音,望着门口巨大的牌匾。
      她不识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再后来,她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孤儿院,专门收留一些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她有爸爸妈妈的,不应该来这里。
      可是,她的爸爸妈妈,好像不想要她。

      天黑了。
      骆凡被发现了。

      老师带着她到房间,问她是不是跟家人走丢了?问她从哪里来?

      骆凡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她只知道,她是跟着妈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来到了这里。

      老师问她名字。
      她说她叫囡囡,但是哪个囡字,她也不清楚。

      后来,警察来了。
      试图查找她的姓名,却查无此人。

      上个世纪末,散养式的家庭起名都很随便,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
      大姊、二妹、三娃、狗蛋、顺溜,信手拈来,也别管好不好听,能叫就行。

      农村来的孩子,甚至不曾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不曾将信息录入身份系统。
      这给警察寻人增加了难度。

      他们也因此调了监控设备,却因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监控系统还未完善,最终草草了之。

      骆凡成了福利院里的一员。

      不久,骆冠威和薛娇来了。
      一对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的夫妇。

      他们一眼相中了骆凡。
      水灵灵,乖巧,白皙,扎着马尾辫,很讨喜。

      就这样,骆凡被他们带回了家里。

      第一晚,他们带着骆凡去鹤亭最大的夜市,买了许许多多的小玩物。
      喜欢的,不喜欢的,通通拿下。

      当晚,骆凡睡在了她有史以来睡得最舒服的床上。
      床垫软软的,被子香香的。
      她的身旁,还有许多玩偶。

      偶尔,她会抱着娃娃在床上哭。
      这么久了,妈妈还是没拿着糖找她。
      是妈妈迷路了吗?
      还是她做得不好,妈妈才会只带走了妹妹,抛下了她。

      她也会在薛娇和骆冠威面前露出难过的神色。
      然后问道:“阿姨,我妈妈会来接我吗?”

      薛娇摸她的头笑着说,“凡凡,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她指着骆冠威,“他就是你爸爸,而这里是你的家,你以后叫骆凡,记住了吗?”

      一年,两年,三年……
      骆凡已经忘记了亲生母亲的模样。

      薛娇让她上了鹤亭区最好的幼儿园,然后是小学。

      薛娇带着她吃很多好吃的,给她买漂亮的衣服,经常带她逛最大的夜市。
      五岁到九岁的这段时光,可以说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快乐时光。

      后来,薛娇怀孕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
      骆凡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快乐时光变本加厉地被夺回。

      薛娇怀孕之后孕吐、厌食、恶心的情况全怪罪在骆凡身上。
      她开始看骆凡不顺眼。
      开始使唤她干活。

      只要骆凡待在家里,呼吸都是错。

      骆雨凝出生后,骆凡要干的活更多了。
      煮饭、做菜、拖地、换尿布,外派出去买东西时有发生。

      骆凡试图忤逆薛娇,以功课繁多拒绝了薛娇的使唤。
      得来的是薛娇的打骂。
      她拧着骆凡的耳朵,破口大骂:“作业不在学校做,留着回来我帮你做啊?”

      那是第一次,薛娇对她动手。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当晚,她在纸条上写着:没有人爱我。
      然后眼泪将字迹洇湿,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此后逛夜市,她只配走在骆冠威、薛娇和骆雨凝身后。

      透过璀璨的灯光,窥视这一家三口的幸福。
      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

      可她还是喜欢热闹的夜市。
      吆喝声、交谈声,嘈杂的传入她的耳朵。
      让她显得不那么孤单,也没那么无助。

      ——
      走着走着,韩续将一个发箍戴在骆凡头上,发箍上面带着字:幸运女神。

      骆凡回过神来,轻轻皱着眉。

      “Luck Fairy”韩续笑了笑,“戴上去就是幸运仙女了,仙女可不能皱眉。”
      韩续说:“出来逛,开心点。”

      “没有不开心。”

      “都写脸上了,骆凡。”

      骆凡转移话题,“你来长宁不工作吗?”

      “要的,所以只能今晚陪着你,明天我要去工地看看。”韩续拍了拍骆凡的背,“开心点,就当为了我。”

      韩续了解骆凡的过去,看得见骆凡心里那道尚未愈合,见不得光的伤疤。
      他努力尝试着抚平她的伤痛。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释怀。
      他想看骆凡踏出勇敢的一步,然后告诉自己,看吧,所有的伤疤,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是会愈合的。

      他时常说骆凡是放不下过去的人,非跟自己过不去。
      可他呢,不还是一样,按着伤口不放。
      只要没人试图将他手拿开,伤口便永远不为人所见。

      不提起,不回忆,不触碰,不想说。
      归根结底,不过是逃避。

      骆凡拿起一辆手工摩托车,它是用一根铁丝做的,很精巧。
      骆凡问了价格后,爽快地付了钱,递给韩续:“送你了。”

      韩续接过去,笑着说:“好端端送我这个?”

      “嗯”骆凡说:“送给你,未来的职业赛车手。”

      韩续说过,如果不考虑过去,不考虑生存压力,他最想做的,就是当一名赛车手。

      他喜欢车子在路上疾驰的快感,他喜欢这样的速度和激情。
      只有赛车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自己。

      “谢谢,等我出名了,给你TO签。”

      骆凡笑着不说话。

      夜市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常逛常新,永远让人产生着新鲜感,即便是天天逛,也不会腻。

      骆凡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哪怕不考虑自己,也得想到韩续明天要工作。

      她侧头过去,微仰,“我们回酒店吧。”

      “困了?”

      “没有。”

      韩续看了看手机,“没有的话,再等等。”

      他说的是再等等,而不是再逛逛。

      当见到相迟那一刻,她才明白。
      韩续和相迟通气了。

      相迟迎面走来。

      韩续低头对骆凡说,“有些事,我想你们有必要说清楚,骆凡,不单是给相迟一次机会,请你给自己一次机会。”
      “我们的位置,确实是我跟他透露的,抱歉!”

      “如果我根本就不喜欢呢?”
      韩续笑着压了压她的肩膀,“那就跟他说清楚,把事说开,残忍拒绝。”
      但他相信,骆凡不会这么做。

      骆凡抿着唇不说话。
      韩续说:“今晚你们谈,我先走。我不是就此抛下你,你要相信,不管怎样,我无条件站你这边。”

      相迟带骆凡上车。
      牛油果绿的特斯拉换成了银白中型SUV奔驰,位置宽敞了许多,座位高了不少。

      相迟替她系好安全带。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早已被清新柠檬香的洗发水味代替,甚至还混着衣服被太阳晒过的香味。

      相迟启动了车子,然后问骆凡:“饿吗?我们去吃顿夜宵?”
      从南桓连开八个多小时的车回长宁,相迟只吃了一顿,这会饿得不行。

      “刚吃饱。”骆凡说。

      “好,那我们兜兜风。”

      骆凡沉默,算是答应了。

      车子开往星光大道。

      来到了星华中学。

      时间太晚了,所以星华中学门口没什么人。

      如果是刚下晚自修时间,这儿定会堵得水泄不通。

      相迟摇下车窗,看着学校附近的商铺说道:“我们以前经常去的早餐店换老板了。”
      随即他笑了起来,“现在粉的味道相差甚远,已经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以前骆凡最喜欢吃那家早餐店的拌面,小小一碗,放花生、青瓜、肉沫、萝卜干、芝麻油拌起来,别提有多好吃。

      “都是会变的。”骆凡说。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无一不变,无一不在变。

      相迟笑着,“那要看什么东西了。”

      “比如你和我。”骆凡侧过头看向相迟,试图在今晚将事情说清楚,说明白,“这么多年,我们经历了不一样的事,见了不一样的人,生活在不一样的地方。不管是性格,还是兴趣都发生了变化。”

      她已经变了,脱胎换骨。
      现在她的身上,早已没有了过去的影子。

      相迟沉默了一会,问道:“骆凡,你在担心,担心我喜欢的只是过去的你?”

      骆凡不吭声。
      没错。
      重逢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相迟,不仅仅是不想建立关系,更大的顾虑是害怕相迟喜欢的只不过是曾经的自己。
      她害怕和相迟开始后,哪一天相迟突然觉悟,不喜欢现在的她,因此抛下她。
      她惧怕开始,也恐惧别离。

      相迟苍白地笑了笑,“不能信我一次么?骆凡。”
      信我能给你带来幸福。

      “我想休息了。”骆凡说。
      又一次规避问题。

      “好。”
      相迟没强求。
      等了八年了,不在乎再等等。
      他不能将骆凡逼急了,他承受不住她再次离开的风险。

      相迟握着方向盘,“住哪?我送你。”

      “万里酒店。”

      相迟蹙着眉。
      她说,她没有家。是真的。

      相迟心里泛着苦水。
      当年骆凡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他更懊恼,没有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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