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蛮夏》鸡豚狗彘

50、此时彼时

　　他们赶到县医院时叶怀素已经昏迷了，情况很不好。
　　又下起了小雨，医院外的梧桐树上，不知哪一枝丫上有一只猫头鹰，一直发出奇特阴森的叫声。
　　方浅的手机响了，他看一下，是田翠河打的，他接起来，田翠河问他在哪里，他只来得及说在医院呢，电话就挂断了，是没电了，这一天都忘记充电。
　　叶怀素被推进了急救室，余沐和林卫国坐在外面，脸色都很苍白。
　　方浅走到余沐旁边，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余沐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方浅的手，方浅感到他的手心全是汗一片冰冷。他用力握住余沐有些颤抖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对余沐来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这样漫长，一位女医生走了出来，她有些沉重却很娴熟的说道：“叶怀素的家属进去吧，她醒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一下吧，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
　　林卫国用最快的速度踉跄着走进急救室，跟着又慌乱的走出来颤抖着声音激动地叫道：“我们要转院！转院！”护士们马上给他解释，病人再也不能受颠簸，恐怕没等抵达州里的医院，她就撑不住了。
　　余沐眼神涣散，似乎呆住了，半晌，他才不知所措地走进病房。
　　叶怀素上着氧气，看起来极度虚弱，她努力抬手伸向余沐，余沐立马跪在病床边，抓住她的手。余沐努力睁大眼睛，害怕泪水掉了，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泪流满面了。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陪伴过你一天，没有尽到一天母亲的责任……我可怜的孩子，妈妈走了你怎么办……”方浅也红了眼眶，他抚上余沐的背，希望他能减少些痛苦。
　　“你会好起来的，不要说话，你要好好休息。”余沐颤抖着声音慌忙道。
　　“我是一名医生，我的病我知道。”
　　叶怀素抬眼看向方浅，眼睛一亮，吃力地抬手招呼道：“孩子……你们要相互照顾……”她把方浅的手放在余沐的手背上，然后艰难的说道：“我都知道……你们的眼神骗不了人……”她看向余沐，“你的眼神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林卫国绝望地回到病床边，焦灼悲痛正在把这个看起来坚毅果敢的中年男人击垮。
　　他才进来不久田翠河就进来了，并且伴随着哭喊。
　　“我的儿，我的浅浅在哪里？！”
　　方浅忙走到她面前，田翠河看见方浅，张着地嘴巴还来不及闭上，转而由悲转怒，上来就抓着方浅又打又骂：“你没事怎么不告诉我！我一路跑过来！问了医生护士都没你的名字！我说一个年轻人，他们就说在抢救室！”说着她又要开腔哭。
　　方浅立马提醒她不要再喧哗了，这里还有病人。这时田翠河才注意到病床上的叶怀素，她皱眉道：“这位是……怎么有些眼熟？”
　　“叶怀素叶阿姨。”方浅道。
　　田翠河睁大了双眼，眼里闪过很多情绪，伤痛，愤恨，遗憾，嫉妒，她眉毛一横，方浅心说糟糕，立马拉住她往外走。
　　“你拉我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算这几十年的帐，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妈，她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事！况且事情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方浅烦躁道。
　　“怎么不能说，她这是遭了报应了，哈哈哈，我开心！你知道什么，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她勾引的你爸生的余沐那小子！”
　　“妈，你怎么一点悔过的心都没有，当初是你……”他不好再说下去，当初是田翠河设计，方一塘才负责任和她结婚的，后面的悲剧也就这样发生的。
　　“我什么？！你尽向着别人，我可是你妈妈啊！你不帮我！”田翠河恼羞成怒。
　　“妈你不要再钻着这牛角尖不放了，余沐根本不是我爸的孩子，我们不是兄弟，你不信，我和他可以去做鉴定。”方浅见她呆住了，拉着她坐下道：“叶阿姨那时候喜欢的是别人，余越江，你认识的吧，她们两情相悦，但因为各种阻碍没能在一起，余沐是余越江的孩子。”
　　没等田翠河消化方浅地话，余沐走出病房对田翠河说：“田阿姨，我妈想和你说话。”
　　田翠河犹豫着走进病房，叶怀素颤颤巍巍伸手，招呼田翠河道：“小田，来。”
　　她不太情愿地靠近她，叶怀素说道：“小田，你比我们小两岁，心直口快，那时候我就挺喜欢你这小姑娘……我和一塘走得近，但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可还是造成了误会，如果因为这个误会让你们这些年都生活在痛苦中，我很对不起……我现在恍恍惚惚总想起我们那时候，谷溪……谷溪，天真蓝啊，稻田一片一片，黄灿灿的，柿子挂在树上红彤彤，霜打过后特别甜，你知道的，真甜。溪水很清，看，还有鱼，他们游来游去多自由，就像漂在空气中，傍晚的蝉鸣一浪一浪，太阳落下去了，落下去了……吹着夏天的晚风，真好睡啊……越海还在稻草垛下等我，夕阳照着他地脸，他可一点都没有变。可我老了，他还认得我吗？”叶怀素的眼神好像穿过了面前的墙看向了遥远的远方，那远方有着她嘴里述说的一切，而她变回了十多岁的少女，肆意奔跑在那样广阔的蓝天白云下。
　　田翠河不争气的流下眼泪：“还说那时候干嘛，都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真恨啊，可又不知道恨谁了，她沿着叶怀素沙哑缓慢的描述回到十六岁的谷溪，为那些不能重来的青春而哭泣，为错付的恨意而悲切，也为人生行至中年无法回头而呜咽。
　　叶怀素走了，走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