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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再回谷溪 ...

  •   方浅没想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向他伸出的手,会这样一直牵着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王汐的温柔陪伴治愈着他,像冬天的暖阳,不热烈,不灼人,但很温暖。
      人年少时的冲动像夏天的骄阳一样绚烂美好,热烈却短暂,而人生总归是平淡甚至平庸的。
      他想起大学时,他和王汐在春天的校园小路上散步,迎春花铺满小径墙围,他们牵着的手摇晃着轻松的节奏,不时有花瓣落在他们的脚边。
      秋天,他们在花园的草地上看书,梧桐树泛黄的叶子落在身边,铺成一片温暖的金黄。他内心惬意平静,没有了激动狂喜,他才知道人其实没有不开心就是开心。
      谢晓川很少来找他,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方浅联系的他,读文学系的男生都会变得放荡不羁可能只是一种偏见,但方浅明显感觉到谢晓川带着某种玩世不恭的游戏心态。
      他加入了学校乐队,天天和几个乐队成员混在一起。来见方浅时,他穿着一件皮夹克,两边耳朵都打了耳洞,左边戴着一枚黑色耳钉。
      方浅调侃他:“怎么青春叛逆期到了?”
      他笑着说:“那不得抓住青春的尾巴吗?”
      方浅问谢老师是否有消息,谢晓川眼神黯淡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没有,还提他干什么。”
      “你别灰心,谢老师可能是为你好,他也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他要真为我好又会做那些事?”谢晓川冷笑道,“他要真是个顾家的人,当初也不会和我妈离婚,不,应该是根本就不会和我妈结婚!”谢晓川先是带着一丝愤恨和不屑,转眼又神情古怪地看了看方浅道:“他让我觉得恶心,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方浅无奈叹气,不知道该同情谢浪还是同情谢晓川,他无法评断谁对谁错,只觉得他们父子俩都很固执。现在唯一不被这些烦恼折磨的就是死去的方一塘了,可他生前可能把这杯苦涩的酒都饮尽了。
      方浅的思绪被指挥停车的酒店服务员打断,那些事已恍如隔世,而现在他和王汐回到江尾,为办理结婚证。
      柏油路面因雨水冲刷而透着湿漉漉的反光,服务员撑着伞,把王汐罩在伞下,送至酒店大厅,方浅自己撑了一把伞,跟在后面,地面的水被他踩得飞溅起来。
      进门是宽敞的大厅,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打扫得蹭亮,四根两人合抱粗的柱子耸立到几十米高的天花板上,天花板正中央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
      办理入住时,方浅随口问道:“你们这家店是这几年才有的吧?”
      “差不多。”给他们拿行李的服务员说道,“我们开了五年了,听您口音也是江尾人吧。”
      “是,但是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这栋楼建了有十年了吧。”
      “那是,十年前我还在这搬过砖呢。”
      方浅抬头看了看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脸上有着讨好又亲切的笑。
      “你是哪的人?”
      “下解镇的。”
      “哦。”方浅不再说话,过了半分钟他说道:“你们那时在这里做工的挺多谷溪人。”
      “是,老板你是谷溪的?”年轻人问道。
      “算是半个吧……”方浅停顿了一下,“我有个兄弟是谷溪的。”
      “我告诉你,谷溪的人真他妈太能吃苦了!”年轻人觉得方浅挺随和,便放开了胆子聊起来,“你那个兄弟是不是也很能吃苦?”
      “嗯……那倒是。”
      王汐办好了入住,走了过来,方浅止住了谈话。他们拿了行李,准备上楼,方浅看着这盘旋而上的楼梯,想起很久之前他曾走过这里,只是那时没有这雕花的围栏,甚至没有围栏,而楼梯表面也没有铺陈大理石,全是裸露着的钢筋水泥。
      那时他上大二,国庆节放假,王汐说要回江尾,方浅也就陪着回来了。
      阿婆开的小吃店旁边,田翠河又扩展了一个门面,卖粮油百货,她还买了一辆小三轮,专门送货。方浅一回来看见那小三轮,还挺有兴头,学着开了一早上就会了。
      自从江尾开始搞建设,从村镇涌进这小县城的人就越来越多,每天路过的皮卡车,工程车不计其数。
      田翠河开的小店从早忙到晚,来要货的有进城做工的租房户,也有工地上的伙计,大东家是工地上的食堂,田翠河每次招呼这样的客人都非常热络。
      方浅回家第二天就给他老妈的生意搭上了手,他老妈去送货,他和阿婆就看店。
      以往他认为要是自己沦为看店摆摊的伙计,自己肯定无地自容,要钻进地缝里,而今想来当时的自己还真脆弱矫情,这会儿他不仅能看摊,还能吆喝。
      他还跟阿婆学了生意经,就是对顾客要极有耐心,轻言细语,有时候还要扯些家长里短,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货要得多的客人,就顺手送包面条,送几个鸡蛋。
      这天来要货的是上河滩开发新区的采买,那是个三十来岁的黑壮青年,阿婆和他很熟悉了,问他道:“今天木弟不和你一起来吗?”青年道:“收稻,回家收稻了。”
      “小孩子家有做不到的地方,你们多照顾他些。”阿婆道。
      “肯定的,不用您老人家开口,我们都会照顾家乡人,那孩子能吃苦肯干。”
      方浅心里打起了鼓,等那人走了,他便迫不及待问阿婆:“你们在聊谁?”他越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声音里却夹杂着一丝颤抖。
      阿婆叹了一口气,“就是木弟啊。”
      余沐没有去上大学——这是方浅听到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这孩子太苦了。”阿婆说道,“你余叔身体不好,没有办法供两个孩子上学,如果木弟去读大学,二妹就要辍学回家。二妹也是懂事孩子,要把机会留给木弟,可是到了去学校那天,木弟把通知书烧了,拿了锄头镰刀上山去干活。二妹怎么哭,他也不肯去。”说着阿婆眼圈发红,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上两个月,你余叔身体好些,木弟来工地上做活了。”
      方浅顿时觉得一个晴天霹雳震在自己的脑袋上,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疼得喘不过气,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要把他的心碾碎。
      这两年来,他几乎没有和余沐再联系,他想象着余沐在医学院一定品学兼优,老师同学都喜欢他,他看遍了外面广阔的天地,也许已经把尾江的一切忘记。他有着全新的人生,方浅自己也是。他们就该这样,把一切都忘记。
      他以为他可以平心静气、波澜不惊的提起余沐,不去触碰就不会疼痛,就算触碰了也许也不会再起波澜。可是他真的太低估自己对余沐的感情,此刻他才知道这两年,他只不过在极力逃避,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方浅神情恍惚,奔进后廊,提了单车就往外走,这单车是谢晓川的,谢浪辞职走人后,他们的宿舍被学校收回去了,谢晓川就把值钱的家当都搬到了这里。而谢晓川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回江尾过,他那辆单车放在储物室已经落了灰。
      方浅丢下一句:“我去找余沐。”便骑上车飞窜出去了。
      江尾的许多街道因为工程建设被工程车辇烂,坑坑洼洼,灰尘漫天,尾江大桥上也因拉水泥砂石的卡车掉落的灰而尘土飞扬。
      正值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方浅骑着的单车拖着一尾烟尘从尾江大桥上穿过。湛蓝天幕下,显得缓慢而渺小。
      他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缺了一块,他被强烈的冲动带领着飞驰到谷溪,还是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把车往树下一扔,跑进小路。几个农民挑着从山上收下来的谷子,见他火急火燎跑着,连忙扶着扁担让过一边,嘴里说着:“别忙,小伙子,什么这么急的?”
      “不好意思。”方浅知道自己跑得太快,差点冲撞到那几个人。
      “没事,没事,只是你慢点别摔倒。”有个人说道,那人看着跑过去的方浅想起什么大声喊道:“你是木弟的同学吧,你找他去山上,他还在山上。”
      方浅停住脚回头看那人,有些眼熟,他想起来是那年来通知他电话的村主任。他道了谢,便从路边的羊肠小道跑上山去。
      太阳已经西斜了,血色染红群山。烈烈的秋风吹弯路旁的茅草,也让方浅耳边呼呼作响,也可能是血液崩腾的声音,伴着咚咚咚欲跳出胸腔的心跳。
      迎着霞光,方浅登上半山腰平坝上的梯田,太阳最后的光芒勾勒出田地上几个人的身影,一切像一副静止的画面,可那移动的人影却击碎这画面的静谧,在方浅心上划出一道伤口。
      方浅再也不能思考任何事情,他的眼睛没法从那个戴着斗笠正拿着铁锹往麻布口袋里灌谷子的人身上移开,就算他背对着他,可是那身影他在心里描摹了上千遍,情难自已,思念的潮水奔涌而出,把他淹没,他不顾一切奔跑过去,这短短的距离已经穿越了几百个日夜,穿越千山万水,穿越了人海茫茫。
      当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时,已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余沐。
      这一刻世界仿佛退去了一切声音和色彩,群山万壑在空中盘旋,眩晕倾倒,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汗水和干燥植物的气味,让方浅泛红的眼眶几乎落泪。
      余沐呆住了,才一秒钟他就从气息中认出了抱住他的人,他呆立着不敢回头,激荡的情绪在心里翻腾,他怕自己稍微一动,身后的人就化为了泡影。
      直到温热的手臂和滚烫的胸膛让他真切的感受到这不是梦,余沐小心翼翼回头,两人终于在相隔了几百个日夜上千公里后,再次望向对方的眼眸。
      方浅看着这个人,他比两年前又高了些,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还是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睛里涌动着某种情绪,他黝黑的皮肤上闪着油亮的光泽,眉眼在日夜的劳作中退去少年的稚嫩,变得坚毅。嘴唇因为顾不上喝水而干燥起皮,鬓角的汗划下在脸颊上与尘土混合,显得脏污狼狈。
      两人对视良久,看着方浅堆到眼底的情绪,余沐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几次才说道:“怎么每次都搞得这么样……”他声音沙哑生硬得像几年没有说过话,忘记了怎么发音。说着抬手欲拍落方浅头上的灰土,但手指才碰到他的头发丝又迅速放下了。
      方浅眼里心里只有余沐满脸汗渍狼狈的样子,心里作痛,完全没想到自己顶着漫天灰尘从江尾骑车到这里,又一口气爬了这么陡的坡也是满头大汗,灰头土脸,比起余沐的狼狈有过之无不及。
      余沐心想,眼前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真诚又执著,怎么能这样坦荡又天真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毫无防备地掉入一张柔软的网。
      “你……你……我……”方浅在心里喊道,你为什么没有去上学,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我根本没有办法忘记你。然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动着嘴唇,发出几个字的音。
      余沐压抑着鼓动的胸膛,只能说出那句:“怎么每次都弄成这样……”弄成这样狼狈又让人怜惜,坚强又脆弱,让人想拥抱,让人想亲吻……让人移不开眼睛,无可奈何的陷落。
      方浅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旁边一个剪着短发的少女惊诧的叫了他一声浅哥,他回过神,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是余湲,这个女孩子褪去稚嫩,出落得有些婀娜的姿态了,方浅不好意思讪笑着说:“我来帮你们打谷子。”然后夺过呆愣着的余沐手里的铁铲,把谷子铲到余湲拉着张开的麻布口袋里。
      “方浅!”余沐抓住方浅的手腕。
      方浅感受到手腕上的灼热的力量,询问的回目光看向余沐,余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眸子里却藏着熔岩般的火焰,收紧的手指似乎压抑着什么。方浅几乎被这眼神烫到,那团火从对方的眼眸中烧过来,烧得方浅无地遁形。
      在方浅难以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几乎忘记呼吸时,余沐放开了他的手,几个健步逃也似的从田里边的小路爬上山去了。
      方浅呆愣了几秒,丢下铲子,抬腿追了上去。
      方浅气喘吁吁爬上山顶,便看见余沐就着边坡流下的泉水,乎啦啦洗着脸,被热烈的秋季太阳晒过的皮肤被冷水一冲刷,退去潮红,显得黝黑光滑。
      余沐起身把一条洗过拧干的毛巾丢给方浅,方浅拿着毛巾犹豫着要不要用,余沐说道:“洗一下吧,灰头土脸的。”说着无奈地笑了一下。
      方浅把手按进水里,冰凉的山泉水让他大脑顿时冷静下来,激动的情绪得到了平复,他试探着开口:“我听阿婆说了你的事情……”他偷眼看余沐的表情,余沐的脸映照在一片夕阳霞光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睫毛在风中颤动了一下,眼睑下投下的一点阴影也随之抖动了一下,方浅接着说,“明明读了这么多年书,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最后……”
      “你就为这个事情来的?”余沐满脸不在乎道,“你在问何不食肉糜吗?”余沐嘲讽的笑道。
      方浅懊恼地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余沐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明明眼前这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明明他的眼底全是关心,自己却要拿话刺他。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他还会有什么交集,无论怎样,他这些难以磨灭的情感都该放在心里烂掉,不,不应该在放在心里,应该通通忘记,永远不要再生出一点妄念。
      方浅的到来让他猝不及防,无所适从,躁动不安,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方浅现在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而自己却是个种地的农民。自尊心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立起这么高的墙,把自己围住也把方浅拒之门外。
      “怎么来的?”余沐口气有些冷淡。
      “骑单车。”方浅被问得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转场这么快。
      “今天晚了,明天再回去吧。”
      方浅根本没想过回去的事,听余沐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崖边那棵枫树上鸟叫声叽叽喳喳,是天晚了群鸟归巢,两人正要下山,突然一声尖锐苍凉的鸟叫声,在空中响起,接着一只大鸟从空中盘旋而下,余沐伸出手臂,那只鸟便盘旋着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是万里!”方浅激动的喊道。那鹰见了方浅,歪了几次头好似认出它来了,立马激动得扑腾翅膀,准备飞到方浅身上。
      “别碰他!”余沐立马按住万里,“你现在爪子比以前尖利了许多,会伤到他的。”余沐又对方浅说:“你没有经过练习接不住它,会受伤。”方浅才发现余沐的小臂上缠着一圈布,而旁边没被布掩盖的皮肤上有几道已经痊愈的划痕。
      方浅几次回家都没有见过这只鹰,问了阿婆和田翠河都说有一天飞走了就没再回来了,方浅想可能它彻底适应了野外生活,也好,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它终究是属于广阔天地的。
      方浅对余沐说:“你明天教我。”
      方浅见到余老爹时有些吃惊,他坐在一台自制的木质轮椅上,黑瘦,眼窝有些塌陷。他见到方浅时,眼睛里才透出一点喜气的光来。
      因为余老爹生病,家里的水田少种了一亩,所以打谷子也没有讨要别人帮忙,只是余沐和余湲两兄妹结结实实忙了三天,明天快的话再打半天就结束了。
      余老爹坐在轮椅上,指着余沐让他做点好的招待方浅,方浅说不用麻烦,随便就行了。余老爹自嘲勉强笑道:“我要不是这个样子,我亲自给我们整几个下酒菜。”说着拍了一下轮椅。
      方浅心里很不是滋味。
      余沐依旧让方浅睡自己的房间,他把蚊帐放下,点了一支蚊香放在床边,便自己到后门木廊上的椅子上躺下。
      方浅万万想不到自己还会出现在这里,一样还是这个房间,一样还是这张床和蚊帐,一样是升起袅袅青烟的蚊香弥漫在这个屋子,一样那个人睡在门外椅子上,而自己站在房间里。可是又全然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今夜的月光透着幽幽的蓝色,洒在地上显得格外冷清,连屋外的一两声蝉鸣也让人觉得寒蝉凄切。
      方浅沉默着不知要和余沐说些什么还是直接钻进蚊帐里躺下睡觉。而余沐脸转向外面,沉默着,好像已经睡着了。
      良久,余沐听到方浅的辗转反侧,感觉到方浅的目光,回过头来,轻叹了一声道:“快睡觉吧。”
      方浅犹豫着说:“余沐……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余沐说道,“不必。”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我和我妈商量,她应该有些积蓄先借给你们,你再重新考大学……”他终于把这件事情剖开了,但是马上被余沐打断。
      “方浅,你没必要同情我。”
      “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只是……”
      “你就算帮我想出一百种出路,可我注定了只能走这条路,你看看我现在的生活,这条路我只能这样走下去。”
      方浅沉默了,心里面阵阵钝痛。
      余沐突然起身,走到方浅面前,用手蒙住他的眼睛道:“别露出这种眼神,我就这么让你觉得可怜吗?”余沐突然靠近他,鼻息就在方浅的脸庞,他又开口道:“既然觉得我可怜,那方少爷要不要安慰一下我。”呼出的气息正好吹在方浅的耳朵上,方浅半边身体都酥麻了,脸上起了一片小疙瘩。
      感觉到方浅身体的颤抖,余沐坏心的笑了一下。正想说逗你玩的,腰却被手臂环住了。余沐呆住了,方浅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他睫毛在余沐手心里颤动,一阵瘙痒从手心传到心里,方浅在他耳边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当时做这样的决定很难吧。”方浅的声音有些颤抖,余沐放下遮住他眼睛的手,手心里有些湿润。而他此刻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一点水渍,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望进余沐眼睛里。
      方浅泛着湿润光泽的嘴唇开合着,说:“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但余沐听不见,他脑袋一炸,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意识到,他已经堵住了方浅的嘴唇。两人的嘴唇一接触便像烧起了一团火,灼热从那一点蔓延,一瞬间变成熊熊烈火烧毁了一切理智。
      极度的渴望和思念使这个吻更加深入,余沐揉搓按压着方浅的后脑,舌头侵入他的嘴里,与他的舌头水乳交融纠缠不休。
      方浅感觉自己软得像一滩水,全身酥麻得无法站立,余沐的手臂如钢铁一般环住他的腰,而他的嘴唇承受着他的入侵,带着窒息和酥麻。
      两人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什么都不要去想,只有拥抱着的这个人是真实的,灵魂里只存在彼此。
      方浅难耐的申吟不自觉从两人的亲吻中泄露出来,但是余沐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反而更急切的吻向他,并且环着他腰的手臂一用力,结结实实又把方浅带近他,两人身体紧紧贴合。
      一股热血冲上脑。
      “余沐,哥!”方浅脱口而出,一个激灵,两人清醒过来,像触了电一样弹开。
      胸口剧烈起伏,余沐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神已变得非常清明。他淡淡开口,声音却异常低沉沙哑,他说:“抱歉。”然后从后廊跳下去,走向了小溪。
      方浅躺在全是余沐气息的床上,听着溪流潺潺无法入眠。
      第二天,方浅听见余沐进出房间,便也跟着爬起床来,余沐让他再睡一会,吃点东西回江尾去,他和余湲还要上山再收一方小田的稻子。
      方浅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再睡,立马爬起来洗漱了,帮着他们拿东西要一块下田去。
      那块田确实不大,不到半亩的样子。余沐把一把镰刀交给方浅,说:“下田。”又往自己肩上搭了一块毛巾跟在后面。
      余湲见方浅有些没睡醒的茫茫然,笑着道:“浅哥哥,你别忙活,你在旁边看我们就行了。这也不多,我和我哥两个人一会就打完了。”
      “没事,我也一起吧。”方浅这话还没说出口,余沐就指着边坡位置说:“方浅,来这边,从这里开始。”
      余湲有些古怪的看着向余沐,轻轻撅嘴,嘀咕道:“我哥平时不这样啊。”然后尴尬对方浅笑笑。方浅说:“我正想去那边。”便走到余沐说的地方。
      好些年没有割过稻子,方浅已经不太记得怎么下刀了,余沐教了他一遍,他便照着样子割起来。只是才一会,捏稻子的左手就都是划痕了。余沐看着他的手,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终究啧了一声,到田埂边拿了一双手套丢给他。
      “方少爷,怎么这么聪明的人,就忘记上次的教训了?”余沐有些嘲讽的笑道。
      “太久了,谁还记得……”
      “所以,这些事情不是你该干的。”余沐没等他说完打断道。
      “我现在知道了。”他没理会余沐,已经戴好手套,手上开始动作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余沐走回田埂,叫余湲过来。余湲收了镰刀,走过来问怎么了,余沐把水递给她,让她坐下喝水休息一下。
      “我叫浅哥哥。”余湲笑着,要招呼方浅过来休息喝水。余沐却说:“别叫他,让他干一会。”
      “哥……”余湲觉得余沐有些不对,便说:“这样不好吧,你看浅哥满头是汗……你们怎么了?”
      “没事,你别管。”
      余沐就按住余湲,两人坐在田埂上看着方浅割了一排又一排稻子。方浅不知道第几次直起腰,表情痛苦的擦头上汗水的时候,余沐终于忍不住叫道:“过来,休息一下。”
      方浅却又倔上了,埋着头说:“没事,我再割一会。”
      “叫你休息就休息!”余沐走过去把他拉回到田埂边坐下。
      方浅白皙的脸颊已经被太阳炙烤得通红,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滴,头发全部湿透了。
      余沐把水递给他,又把一条干净毛巾扔在他肩上。
      余湲在一边看着,嘀咕道:“刚刚不让我叫别人休息,现在自己又担心。”
      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谷子都被打了下来,装进麻袋和箩筐里了。
      余沐指着最大的两箩筐道:“方浅你挑这个。”
      方浅腰都直不起来了,手臂还在打颤,又累又饿,还被毒辣的太阳晒着,他有些焦躁,无奈说道:“这……也太多了,我们分几次弄回去吧。”
      “不行,别耽误事了,一会搞不好下雨。”余沐说道。
      方浅看着蜿蜒盘旋而下的山路感到很气馁,还没走脚就开始打颤了。他看着路边茂密蓬松的野草突然想到,可以把谷子扎进口袋,从这里滚到山脚呀。
      想到他就告诉了余沐,余沐说这样是不行的,方浅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喝彩,不容分说,就办了起来,他有些得意的看着余沐说:“到时候你别用我的方法。”
      说完他看好位置,把一袋谷子推下山,那袋谷子顺着陡峭的山坡,在草丛里翻滚着,不一会滚下去了很远,方浅兴奋得跟着小路下去,却不想那袋谷子的袋子承受不住重量和颠簸,在途中就被茅草树枝划破,全部倾覆了出来。
      方浅大惊,冲过去要阻止稻谷的散落,顾不上腿被茅草划伤,可抓住袋子时,也只有很少的谷子在袋子里面了。
      余沐跑下来,在他身边站定,平静地看着他。
      方浅很惭愧,嗫嚅着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方少爷这里的生活没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你在大学里学的课程在这里也用不上,你下去休息,剩下来的我来就行了。”余沐开口道。
      “对不起。”方浅很懊恼,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疲惫,“我这里有30块钱,可能不够赔这袋米……”
      “方浅大少爷,你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现在还要自讨没趣吗?”余沐突然厉声道,“你在这里帮不上我任何忙,也对我起不到一点作用,你不断在我面前展示你的优越感,只让我觉得厌恶,收起你的钱,回家去吧,这个地方招待不了你这样的少爷。”
      “余沐,你以为我想来吗?”方浅刚刚的疲倦懊恼烦乱化作怒火,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道:“我就是尽尽兄弟的情谊,看看你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了,你和我想的一样,可怜巴巴!”说着掏出口袋里的钱,塞到余沐胸前,然后冷笑一声,“我这就走,以后我也再不会来找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奔下山去了。
      余沐颓然坐在地上,苦笑了一下,心想,他大概怕了这样艰苦不堪的生活,这一去他们就是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哥,浅哥哥不是这样的。”余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忧心的看着山下的路道。
      “我知道。”余沐木然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对他说那些话。”
      余沐沉默了一会道:“我们不是一路人,这样对大家都好。”说着起身,回去担稻子了。
      “你就是觉得和浅哥哥一块儿玩不自在了。”余湲道:“哥,你回去读书吧,我在家做活。”
      “这些不是你考虑的,你好好念书,念不好看我收拾你。”
      余湲撇撇嘴,低声嘀咕道:“我又不喜欢念书……”
      两兄妹又重新分了一下稻子,余湲挑那一担轻的,剩下的都上了余沐的肩。
      两人有节奏的步子熟练的在陡峭的小路上前进,余沐走在前面,注意着脚下,汗水时不时一滴滴落在他脚背上。他恍然看见山下上来个人,他低着头退过一边给那人让路,那人却从他肩上抗了一袋稻谷就往山下走。余沐惊讶的抬头,余湲已经惊呼着:“浅哥哥!”余沐看清了那人,真就是方浅。
      他心里一热,急忙跟着方浅后面往下走。
      方浅一句话也不说,余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活路都没有做完,走去哪?”方浅喘着气答道。
      “算了,给我吧。”余沐道。
      “我听不见,我累得耳朵罢工了,你也别引我说话我难张口。”方浅迅速说道。
      三人前后走着没有再说话,到了山脚一片竹林的坳里,余沐放下稻谷,几步上前把方浅扛着的稻谷卸下,对余湲说:“你在这里等我们。”便抓着方浅进了山坳里的竹林深处。
      方浅被他这样拉着走在凹凸不平长满苔藓的山路间,还要左避右闪的在竹子间穿梭,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了。终于在一处比较平坦的地面余沐停住了,方浅立马开口问道:“余沐,你做什么拉我来这里,你这样子气势汹汹不会还想为了刚刚的事和我打一架吧。”方浅哼一声道,“那我可不怕你!”
      余沐眼睛里跳动着火苗,捏住拳头压抑着什么,方浅真的以为他想干架,做出撸袖子的架势,余沐却突然抱住他。
      方浅吃了一惊,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余沐问他做什么时,余沐低沉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说:“谢谢你,对不起。”
      太阳光从竹叶的缝隙间射进来,林间回荡着鸟叫,一切显得静谧安宁。
      余沐说话的气息正好吹拂在方浅耳根,激得他一激灵,身体微微颤抖,忘记了推开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谢我什么?对不起什么?”
      余沐松开手臂,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瞳孔与瞳孔之间好像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方浅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脸颊也越来越烫,余沐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几乎想马上闭眼逃避这迫人的气氛,余沐的手在他后脑抚摸了一下道:“方浅,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方浅怔怔望着余沐,余沐迅速收回手,闪过一边,脸看向别处,说道:“对不起,刚刚在山上说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谢谢你回来。”
      “我也没有觉得你可怜巴巴。”方浅靠在一棵巨大的楠竹干上,抱着手,漫不经心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被我弄洒的谷子……所以说了那些……”
      “方浅。”余沐突然打断他,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的脸,“方浅你这样,我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我们的关系……”空气突然凝滞,紧张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方浅等着余沐把话说下去,可是余沐深沉灼热的目光好像已经说明了一切,方浅透过这目光好像看见了自己心里的火焰,叫嚣着同样的话。
      “我会想把你占为己有!”这句话只能留在心里。
      可,他们都被彼此眼中的火焰烫到了,害怕被焚烧到体无完肤,迅速拉开了距离。
      他们才回到家,果然好好的艳阳天就起了雾罩,下起一阵雨来。好在没有下多久,太阳又出来了。
      余沐用树皮做了一个护手,让方浅戴在手臂上,方浅疑惑这是什么,余沐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呼哨,那只大鸟便从远处的山峦后盘旋着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飞了过来。
      余沐抬起方浅的手臂,万里便扑腾翅膀稳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方浅不知道这鸟有些重量,手臂突然下沉,余沐迅速托起他的手。方浅兴奋的抚摸着万里的头,他把一只干蚱蜢给方浅,让他喂给万里,万里看见食物,眼睛放光,没等方浅伸手它就头一伸,把方浅手里的蚱蜢啄走了。
      “你这没有良心的扁毛怪,被余沐的小零食诱惑,把你的正经主人忘记了!”方浅说着一抬手,万里又飞了出去,它没有飞远,在低低的天空中盘旋。
      余沐又一声呼哨,万里又落在了余沐手臂上。
      “余沐,你快教教我。”
      余沐让方浅把拇指和食指组成一个圈,放在舌头上,然后吹气,可方浅怎么都学不会。
      余沐一着急,便拉过方浅的手放进自己嘴里,但这个举动马上让两人尴尬起来,余沐讪讪的放开方浅,说多练习就行了。
      这时几个小孩从小路上过来,他们身上都背着腰篓或背篓,他们一过来就围着余沐吵嚷着教他们叫万里。
      余沐笑着说:“我可以教你们吹口哨,但那只鸟下不下来,只凭它高兴了。”于是余沐又教那几个孩子吹呼哨,学得快的孩子,马上就会了,迫不及待的对着天空吹起来,可是天上那只鹰就是无动于衷。
      孩子们吵嚷着说它为什么不听使唤呢?
      余沐笑着说:“它只听自己主人的话,你们让这个哥哥吹,它一定下来。”余沐指了指方浅。
      “可我不会啊。”方浅着急道。
      “哥哥,你吹嘛,你吹嘛……”几个孩子围着他不依不饶。方浅只能笨拙的又吹了几下,只是发出些噱噱噱漏风的怪音,这让人尿急的声音逗得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余湲从屋里出来,笑着让方浅收了神通,不然还要招呼几个小点的孩子去尿尿。
      方浅见余湲拿了背篓,问她去哪里,余湲说,他要和这些孩子去山上挖药。
      方浅想起余沐家屋子里弥漫的奇怪味道,是草药的味道。
      一些稀有的药材只有深山里面有,他们几乎翻爬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入大山深处。刚刚下过雨,密林中弥漫着雾气,湿润而闷热,从枯树上的苔藓踩过又湿又滑。
      那几个孩子最小的只有七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他们在树枝和藤蔓间穿梭如履平地,一点也不用余沐费心。还时不时的喊道:“沐哥哥,这个药草是不是防风?”余沐还没来得及过去看,那边又有小孩问这个是不是淡竹叶?倒是方浅,不是被树枝牵住,就是被苔藓滑倒,余沐顺手给他砍了一根拐杖,几个孩子笑着说他是个老人家,有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开玩笑道:“方爷爷,要不要我们搀着您?”几个孩子都笑开了。
      方浅不好意思红了脸,但是他也不甘示弱,说道:“你们几个小鬼等着,我让我的爪牙来抓你们!看看一会谁是要人搀扶的老人家。”于是对着天空叫万里。
      几个小孩尖叫着逃窜。
      余湲说,每个周末他们都要一起来挖药,那几个孩子家里都很穷,挖了药卖了钱,一个星期上学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方浅这才注意到那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满是补丁,鞋子上大拇指的位置也都挫出了洞。大概他们都太活泼了,吵闹玩笑的样子就像没有忧愁和烦恼,和一些宣传电影中大山深处穷苦的孩子形象大相径庭,以至于方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从穿着上透露出来的家境窘迫。
      “浅哥哥,给你。”余湲丢了把小铲子给方浅,笑道,“不劳动者不得食,让我哥教你挖药。”
      余沐教方浅认了些杜仲,苎麻,柠檬草之类,方浅问道:“是不是我们现在看见的植物你都认识?”
      余沐说:“认识一些。”说着指着他们面前的植物道,“艾草,车前草,紫草,蒿草,前胡,马兜铃,油茶……”
      “你怎么学会的呀。”方浅惊讶道。
      “有些是大人们教的,有些是书上看的。”余沐淡然道。
      “沐哥哥超厉害的!”一旁的一个小姑娘道,“他认识所有的草药,还会开方子治病。”
      “看来你挺适合当医生,你大学就报考的医学院。”方浅没说完,就把后半句吞下去了。
      余沐笑道:“其实不读书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笑容里却有些苦涩的味道。
      方浅有些忧心忡忡地道:“读书,便能走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可有许多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走出去看这个世界未必会更快乐吧。”余沐道,“你看这些孩子,他们之所以还能这样快乐,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等到他们看见了外面,就会自卑,屈辱,不甘,贪婪……变得焦虑煎熬……喝过了可乐的孩子,就不想再喝白开水了。”
      “也未必,认识世界才能认识自己,没喝过烈酒之前总是心存向往,最后把世界上的酒都喝遍,才会认清自己最想要的是当初那一捧清泉。”
      余沐别过头,躲开方浅的目光,苦笑一下,道:“在没有喝到头之前,不都是饮鸩止渴吗?”他表情凝重了一瞬间,马上笑着说道:“别聊远方的酒了,现在是要挖眼前的药。”
      “对!”两个小孩立马附和,“要挖到好药材!”
      “沐哥哥,你是不是找到那个不可医的病的药了?”一个小女孩突然惊喜的问道。
      “什么?”余沐和方浅同时疑惑的问道,但马上余沐的脸色却有些古怪。
      “沐哥哥说的不可医的病。”那女孩对方浅道,“什么三千疾……只有什么不可医。”
      “沐哥说的是人有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那个满头乱发的孩子抢答道。
      “对啊,就是那个,沐哥哥总是闷闷不乐,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一种病,就是这个不可医的病。”女孩兴奋的对方浅说道,“这两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沐哥哥像今天这样笑过,一定是有医治的药了。”
      方浅目瞪口呆,看向余沐,余沐却不再理会他们,自己埋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太阳西斜时,他们也满载而归了。
      一行人走在田埂上,鲜红的夕阳余晖勾勒出一个个剪影。
      余湲带着小孩们唱着歌,孩子们跟着歌曲的节奏蹦蹦跳跳。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
      抛开记忆中的童年
      谁能忍心看他昨日的忧愁
      带走我们的笑容。”
      歌声高低不一,也并不是很整齐,被下晚的风吹起,回荡在山谷中,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方浅被山间的凉风一吹,看着山坡上的荒草也随着风来回波浪般的荡漾,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仿佛这天地之间有一种包容的力量,让人安心平静。
      鹰盘旋在他们头顶,群山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柔光中,方浅心生一个想法,一个人一生不断的尝试和努力,是否也只是想找到如此刻这般心灵的平静。
      那一晚余沐就着一片叶子,在廊上吹起一支曲子,曲调低沉悲苦,带着秋天的忧伤和萧瑟,这曲子一直飘入方浅的睡梦中,他仿佛看见纷纷掉落的黄叶在风中旋转,大地被枯黄的枝干取代,冷沁的河水叮叮咚咚流淌在山涧,一双忧郁的眼睛噙着深沉苦难的泪水,映入他的眼帘,纠缠牵扯他的心。
      方浅隐约感到有人擦拭他眼角的湿润,那温热的触感又出现在他的眉间,而后轻抚他的头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再回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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