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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告别 ...

  •   耗子没地方可去,方浅带着他回到崖上的老屋。
      四人回去时,堂屋大门开着,灯却没开,方浅有些奇怪,走到廊上却听见奇怪的声音,他立马把后廊的灯打开,却看见令几人震惊的一幕。
      田翠河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嘴上被贴了胶带,手臂明显被绑在了椅子背后,而椅子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一寸长的弯刀。
      最让人惊恐的不止于这一幕,而是那个男人,他们都认识,那是——谢浪。
      “爸!”谢晓川声音颤抖得几乎破音,“爸,你这是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就迈开腿上前去。
      “别过来!”男人抬起头,眼睛里射出阴榫狠厉的光,他把弯刀放在田翠河脸上,厉声道。
      “妈!”方浅震惊恐惧得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谢老师,你别伤害我妈……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还有我阿婆……”
      “你们全部坐到旁边,一个也别动!”谢浪示意他们坐到廊边的椅子上,又道,“这是我和这个女人的仇怨,你们别管,你阿婆没事,不用担心。”
      “你要杀了我妈?!”方浅绝望的近乎哀求的想得到答案。
      “谢老师,您别做傻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慢慢谈。”余沐紧蹙着眉,故作镇定地说道。
      “爸,你到底在做什么傻事?!”谢晓川几乎要哭出来。
      耗子腿都吓软了,一句话说不出。
      谢浪没有理会他们,只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条抖开,展示在田翠河眼前,并且提醒她好好看看,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田翠河呜呜哭着摇头。谢浪冷笑一声道:“这是你和方一塘去做婚前检查的单子,你忘记了?”
      田翠河停止呜咽,眼珠子转来转去惊疑不定。
      “是不是有点想起来了?”谢浪的声音冷到了极点,“我现在放开你,你自己把你做的肮脏事说出来,别想大喊大叫,你知道后果的!”谢浪撕开田翠河嘴上胶带。
      田翠河摇着头喘息着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是呀,是呀!”谢浪哈哈冷笑道:“什么都没有做就对了呀!”说着一把抓住她脑后的头发,用刀指着她道:“那你说说自己没有做什么?!”
      “你别逼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做。”田翠河崩溃大哭。
      “妈——谢老师,我求你了,别伤害我妈……”方浅红着眼睛跪倒在地嘶声喊道,却害怕谢浪的刀伤到田翠河不敢上前一步。
      “爸,爸,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做?”谢浪的脸有些扭曲的愤怒,“这张单子你看见了?给你们做检查的是当年你的好姐妹刘滢吧。”谢浪收了刀,站起来左右踱步。“她早就离开了江尾,你是不是就觉得你做的好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可惜天网恢恢,我这半年来在州府活动,遇到了她,她和丈夫关系破裂,就想和我拉近关系,竟然把当时你对她说的一个秘密告诉了我。”
      “……”田翠河惊恐万分,震惊地看着谢浪。
      “你不愿意说,我来说。”谢浪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能和方一塘在一起,全是你一手设计了他!”
      “方一塘这种人,对谁都好,他对你好,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把你当做妹妹,这是他以前和我说的。他只喜欢过一个女人,那就是叶怀素。你嫉妒心极强总是变着法不让他们在一起。后来叶怀素要回省城了,前一晚方一塘打算捅破窗户纸,告诉叶怀素自己的感情,可是万万没想到!你!那晚你灌醉他,把他拉到你的房间!”谢浪摇着头,叹息,“如果你们真做了什么,那也是方一塘活该。可偏偏他什么都没有做,第二天你却说他酒后乱性,玷污了你!”
      方浅听到这里如晴天霹雳,呆立当场。
      “那些人,那些狗仗人势、脑满肠肥的狗东西害了他的命!你!你却害了他一生!”谢浪情绪逐渐激动,抓起田翠河的头发怒吼道:“他也许会去林城追求爱情,也许爱上别人,开始另一种人生,都是因为你!这些都不可能了!他只能和一个不爱的人蹉跎岁月!最后到死都还是为了你的屁事!”
      方浅流着泪,不知何如面对这种情景。
      “你放开我妹崽!”一道柔和却有力的声音从廊边房门旁传来,离方浅他们极近。只见阿婆被绑了手脚,从里间滚出来,她嘴上也贴了胶带,但已经卷起了一半。余沐见了立马过去把她的胶带撕开,解开她的手脚。手脚都是用粗布条捆的,被没有伤到。
      “你放开我妹崽吧,我妹崽做的事对不起一塘,我替她谢罪。”阿婆说着跪在地上,向着廊外磕头,磕了三次后她用颤巍巍的声音哭道:“我没有教好她,要抵命也拿我去抵……”说着她跪行着爬到两人身边。
      “妈妈……”田翠河泪如雨下,看向谢浪道“我只是太喜欢他了……我真的好爱他,不能失去他……”
      “你爱他?!”谢浪冷笑,眼里是嗜血的疯狂,“你只爱你自己!你的自私害死了他,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不是,不是,我是爱他的……你怎么会懂,你怎么会懂我们一无所有的人,要自己去争取,去留住想要的东西有多难……”田翠河脸上纵横着泪,“你家世好,要什么有什么,追着你的姑娘成群结队,爱情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你怎么能体会,怎么能体会?!爱情对于我们来说是多奢侈……我已经得到报应了!他——”田翠河目光射向余沐,凄厉的咆哮:“——无论我多努力,我还是比不上叶怀素,真是我的报应……报应!我又何曾快活一天——他和叶怀素的孩子就在这里,这孩子无时无刻不扎着我的心……提醒着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方一塘的心!谢浪你真是个疯子,这些又关你什么事,这些痛苦都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余沐难以置信惊讶得差点跳起来,心想难道自己真的,真的是方一塘的孩子。
      “你胡说,他要真和叶怀素有什么,不会不告诉我!你乱咬什么?!”
      田翠河似乎从刚才的崩溃混乱中透过一丝气来,他看着依旧陷入痛苦疯狂中的谢浪,突然领悟到了一点什么,她道:“我房间,柜子里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封信,是叶怀素把孩子送来时一同放在襁褓里的。”
      谢浪让方浅去拿,信已经很旧了,上面写着一段话。
      “我年少不更事,与你犯下大错,难以弥补,现将我们的孩子送还,你我从此两不相欠,今生别过,后会无期!叶怀素。”
      谢浪抓着信,趔趄着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手上的刀哐当一下掉在地板上。他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算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余沐动作最快,抢上前,捡起刀。谢浪却再也没有什么动作,大家上前解开田翠河,立马撤到一边。
      谢浪苦笑着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二胡,拉了起来。方浅认得,那是父亲的二胡。
      曲子是父亲常常拉的那首,悲哀婉转的乐声在小楼里响起。
      谢浪在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下的身影显得寂寥无助,有些弯曲的背就像个被岁月摧折的老人。
      “谢浪,我们是一样……”田翠河哭着哭着竟笑起来,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方浅心里面感觉到一种异样,咯噔一下,有什么秘密好像浮出水面,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在灯下拉着那把咿咿呀呀的二胡,述说着一个求而不得的故事,而故事里另外那个主角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经过刚刚的恐惧,担忧,震惊……此刻方浅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在颤抖。心酸、失落、遗憾涌上心头……他偷偷抬眼看向余沐,余沐紧紧蹙着眉,也看向他,他知道余沐此刻和他的心情一样,甚至余沐的内心可能更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谢浪带着那把二胡走了,谢晓川追出去,谢浪说,“孩子对不起,别忘了我告诉你的。”
      “为什么?!”谢晓川喊道。
      他记得毕业喝醉那晚,他回到家遇到父亲,那天他醉意蒙眬地进门,却发现父亲收拾了行李似乎又要出门,谢晓川很久以来积攒的怨气终于在酒精催促下爆发了。
      “爸,你这么久到底去了哪里,你到底瞒着我想做些什么?!”
      “对不起,我有必须要做的事。”谢浪愣住了,无奈道。
      “什么事?辞职?然后丢下我远走高飞,当我这个儿子不存在?!”谢晓川红了眼。
      “你马上上大学了,以后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要完成的事。”
      “呵呵,在你看来,无论是我,还是妈妈,我们都是不重要的,你就是个自私鬼,你从来只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谢晓川嘶吼道,“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我的感受和想法吗?我小时候你想从奶奶家把我接来就接来,后来你想帮我办转学就转学,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在学校开不开心,有没有被人欺负,能不能交到朋友……”
      “晓川,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不起。”谢浪叹了口气,“年轻时我认不清自己的心,随波逐流,最后只剩下悔恨,悔恨无济于事,可悔恨是人获得的第二次机会。我们是父子,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我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和我年轻时一样,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但,那些都不重要,你就做好你自己。”
      谢晓川酒劲上来了,抽抽搭搭哭起来,嘴里说道:“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要做什么样的人……从来没有……爸,爸你怎么这么自私……我还算你的儿子吗?”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该去做什么样的事情,作为长辈我真是太差劲了,我从来没好意思对你说自己这样无能。”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就不能放下那些,那些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谢晓川在酒精作用下抽泣了一阵便睡着了,谢浪还是走出了家门。
      “爸爸并不是不爱你,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路,你我都一样,也许你有一天能明白,也许不能。”
      此刻父子俩正面交锋,谢晓川隐约猜测到父亲的心思,他想是父亲那有悖伦常的邪念才造成了一切的不幸,父母的离异,父亲的玩世不恭,最后发展到偏执疯狂这一步,现在他又要抛下自己离开,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那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心思吗?
      可谢浪没有再回答什么,只告诉他记住他们那天的谈话,然后就消失在夜色中。
      几天后街上传得沸沸扬扬,几个政府部门的领导早上被发现被绳子吊在铅笔厂的厂房里,几个人被脱得光溜溜,放下来时一股酒味,还没醒过神,手都差点废了,地上有个包,里面全部是几个人几年来的贪污受贿的证据。
      谢浪那天走后不知去向,没有再联系过谢晓川,谢晓川被叫去问了几次话,都一问三不知,后来便没有找过他。
      那批人的受贿证据属实,都被绳之于法了。
      王汐的父亲没有被卷入这次事件中的被告席,反而因为破案迅速立了功,调到州公安系统去了。
      田翠河又病了一场,几天不愿出门见人,阿婆日夜照顾她,方浅挺无奈,可是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母亲的行为他不认同,可是她毕竟是他母亲,这件事情只能她自己咀嚼。
      耗子在下游新开发的商品房建设工地找了个活,别人看他年纪小不愿要他,他把身份证亮出来,又求了很久,工头才同意他先做个小工。
      他在工地上认识了一个叫江海的谷溪少年,那少年说要南下去广东打工,并且把他叔叔在大城市的见闻告诉耗子,耗子听了心驰神往,便也决定跟着江海南下。
      出发的前一天,工友们说要让他们开开荤,去鑫豪酒店放肆一回。
      耗子畏畏缩缩和那些老油条们进到卡拉OK,面对灯红酒绿一阵头晕目眩,大家唱唱跳跳酒过三巡,有人开始叫小姐。
      耗子见一溜穿着暴露的妇女鱼贯而入,被吓得酒醒了大半,他退到角落,发现自己带在身上的手镯不见了,立马在地上翻找起来。
      最后那个手镯被一个大红唇女人捡到了,那女人本想揣进自己口袋里,但她在闪烁的灯光下突然看见手镯内面的一个玉字,顿时手脚冰凉,呆立当场。
      她回过神喊道是谁的手镯,耗子立马抢上来,说是他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红唇女人留了个心眼说道。
      “怎么不是我的,你看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个玉字……这可是我妈的,你快还给我。”耗子看着这些涂脂抹粉的女人没好感,一把就夺过来揣进兜里。
      这大红唇就是中学校工张毛线的姘头,几次作弄余沐那个。她听耗子这样一说,突然踉跄了一下,仔细打量起耗子来。
      几个工友把耗子拉回沙发上,大红唇突然跳出来,一把拉起耗子就往外走。
      耗子疑惑地让她放手,大红唇直到把他拉到门口,丢在街上,才破口骂道:“你这小孩,才几岁,就学大人来逛这种地方!你下次再敢来,老娘打断你的腿!”
      “关你屁事!”耗子不屑道。
      大红唇上去就给了耗子一巴掌:“不关我事?这店里我说了算,我要再看见你这半大孩子毛没长齐的玩意儿钻这里来,我见一次打一次!你家人不管教你我管教你!”
      “你!你算什么好东西,还管教我!”耗子怒道。大红唇被他这话一说,表情变得不自然,耗子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虽然别人做这职业,但被这样说也会难受吧。
      耗子讪讪道:“我以后也不会来了,明天小爷去广东打工去了,你想管教我管教不着。”说着哼一声就转身走了。
      大红唇久久伫立在街边,看着耗子走远的方向。
      耗子出发的日期和方浅谢晓川王汐去林城上学是同一天。
      出发的前几天,方浅让万里送信给余沐,告诉他自己出发的日期,并问他何时启程。
      余沐回复他要晚几天,并告诉方浅那天可能不能来送他了。
      两人的对话再也没有轻松的调侃,好像他们一夕之间变成了沉稳的大人,说话透着稳重和妥当。方浅带着对兄长的拘谨,余沐带着对弟弟的威严。
      这天,几个人先送耗子上车,他坐的长途大巴车是8点出发。
      阿婆给耗子准备了很多干粮,让他路上吃,耗子说:“我出去赚了大钱买好多好吃的回来孝敬您,阿婆。”
      “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跟着同乡,啊。”阿婆嘱咐道。
      这时有个女人提了一袋零食在车前转悠,见了耗子,她定定看了一会,跑上来道:“小兄弟,我这包吃的给你吧,我来送我那小侄子上车,结果他把一堆零食忘记了,我又不爱吃这些,你和他一边大的,就给你吧。”
      这个女人穿着很朴素,容貌并不出众,头发只用一根橡皮筋扎起来,笑起来很和蔼,女人在耗子疑惑着端详她的时候,迅速转身出了车站。
      “真奇怪,这女的怎么这么眼熟呢?”耗子疑惑道。
      方浅也觉得那女的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不再去想。
      耗子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惜没有再见见余哥。”
      “你余哥这几天可能忙着收拾东西去学校。”方浅说道,可是他自己的心里和耗子发出同样的感叹。
      耗子快上车时,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地喊道:“余哥,余哥!”
      方浅的心猛跳起来,回头,见余沐正从进站口通道跑进来。
      送别了耗子,几个人也要上那辆王局长准备的路虎。
      行李搬完之后,方浅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余沐,余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也许从他进来都一直这样盯着他了。方浅有些局促地迎上余沐的目光。他想开口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什么也说不了。他犹豫了一下猛扑上去抱住了余沐,也许这是他们最后的拥抱了。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他们关系的开始,也是他们关系的结束。
      余沐身上还是一样的夏天阳光和淡淡汗水的气味,他用有力的手臂回应着方浅的拥抱。
      方浅把头埋进余沐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睛,快速离开他的怀抱,爽朗的笑道:“哥,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便迅速钻进了车里。
      车站边的发廊门音响里放着震天响的音乐,那是一首四五年前的粤语流行歌,歌词唱道:
      曾为你愿意,我梦想都不要,
      流言自此心知不会少。
      这段情,越是浪漫越美妙,
      离别最是吃不消,
      我最不忍看你,背对我转面,
      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浮沉浪似人潮,
      哪会没有思念,
      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
      方浅从来没有想过,余沐——这个一开始另他讨厌甚至有些仇恨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他的心,他真真切切的知道,他对余沐不再是仇恨,不再是讨厌,不再只有好感,不再只是一丝情愫,不再只是喜欢,而是——那个他万万不能再提起的字眼。
      他要把那个字从他心里带着血肉生生剜出去,撕心裂肺到无法呼吸。
      方浅脸转向车窗外,一声不吭,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滴落到了胸前的衣服上,透湿了一片。
      王汐默默拉住他的手,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用力回握住王汐的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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