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河》春焚嶙峋

14、Chapter 14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
　　太冷了。
　　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
　　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月下》沈从文

　　繁华的街道上，各色商店灯光华丽，大门敞开，欢迎着这城里唯二的客人们。
　　所有店铺的前台处空无一人，两人走进街角的一家的服装店。
　　“香榭丽舍大道，本市服装总类最丰富的购物街。”张闻亭为她打开店门。
　　“公主请购物。”

　　刚才本应该深入的话题被张闻亭强行终止，不过李诗筝并不感到生气，她晃了晃张闻亭的手，然后松开，“好的，那我先去试试衣服。”
　　一瞬间手掌心里空了几寸。
　　张闻亭动了动手指。

　　李诗筝在店里挑挑选选。
　　她选衣服动作很快，给自己搭配了一套非常轻便清凉的服装，无袖白色吊带背心，下身是刚到大腿根的牛仔短裤，外搭一件莫兰迪色调的橄榄绿风衣，衣摆很长，也是及膝的长度。
　　“不配一条围巾吗？”
　　李诗筝摇头：“本来戴围巾是因为冷。但是在蓝河世界的体感温度很舒服，穿什么都没关系，还不如穿得轻便一点，比较方便赶路。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方便逃跑。”
　　“我的伞下很安全。”张闻亭说。
　　李诗筝听出他话语里的几分埋怨。
　　“总不能一直指望你。”李诗筝坐在沙发上，换下雪地靴，将脚踩进一双高邦登山鞋里。
　　“我也得保护好自己。”

　　.

　　天色已经暗沉了有一会儿。夕阳西落，巴黎城上方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了，橘粉色调的晚霞是青年们耳畔的绯红，铺天盖地，渲染出灿烂温柔的渐变色。
　　李诗筝和张闻亭在这静谧可爱的日暮中、在轻浮的晚风里姗姗来迟。

　　汤匀在路边长椅上打哈欠，路灯突然亮了，白净的灯光洒落在她脸颊上，把圆润俏皮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金发青年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拳头大小的泡芙，两只手指间还托着一个，吃得非常幸福。
　　李诗筝看挪亚吃得嘴边全是白奶油，无奈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过去。
　　“噢，谢谢。”挪亚递过甜品袋子，“你们吃吗？我的包里还有巧克力、司康和可颂们。”
　　“挪亚你是甜品脑袋啊。”李诗筝说，“所以你们就一直在甜品店里疯狂采购？”
　　“没有，我们逛了卢浮宫，巴黎铁塔和卢森堡公园，还去银塔餐厅的后厨那儿偷吃血鸭。直到天快要黑了，挪亚这家伙才冲进街边几家烘焙坊烧杀抢掠，你看他，那包快都装不下了！”
　　汤匀托着腮抱怨道。
　　“拜托！你们是不知道甜品有多好吃吗？”挪亚一面嘟嚷着，一面拿纸巾擦嘴。“我每天都靠甜品艰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自从来到蓝河，我已经好多天没过上吃泡芙吃饱的日子了！”
　　他沉默了一下，“难道你们都不吃甜品？”

　　汤匀：“我不爱吃甜的。”
　　张闻亭：“我对甜的东西也无感，其实返生官很少有喜欢进食的。”
　　挪亚求助一样看向李诗筝。
　　李诗筝说：“我嗓子不好，吃甜的会卡痰，所以我家里人从小不太让我吃甜的。”
　　挪亚忿忿不平地嘟嚷着：“你们这群人太可怕了，今天敢不吃甜品，明天就敢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汤匀这时候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话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换的情侣装？瞧瞧这一身风衣，多般配啊！看起来像史密斯夫妇！”
　　“穿风衣比较轻便。”李诗筝解释。
　　张闻亭从挪亚递来的袋子里拿走一个香草泡芙，指尖撕开酥皮，吃得非常文雅。
　　“不是对甜的无感吗？”汤匀纳罕。
　　张闻亭淡然道，“偶尔吃点也不错。”
　　反正这个白天的甜度也已经超标了。

　　.

　　黑夜再次来临。
　　河流冲破天际，蓝色河水疯狂地涌入城市，将这个繁华的时尚之都摧毁于冷漠的液体间，塞纳河的水位不断上涨、再上涨。
　　直到堤岸被冲破被淹没，那些灯火通明的店铺被困在水面之下，沉默地散着微弱光亮，这是这个幻城最后的倔强。

　　“看着这样钢筋水泥的城市被摧毁，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汤匀看着壮观的悬河感叹道。
　　挪亚也看呆了，“是啊，人类文明面对残酷无情的大自然时，不得不低头。”
　　“挪亚应该最深有体会吧。”李诗筝说，“毕竟‘世界随笔’的视频，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嗯，我很喜欢大自然野性的一面。”挪亚点头，“我总觉得那样的世界才是更真实的。有时候人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呆久了，反而不知道这世界原来是这么精彩的，有很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极光，他们没机会亲眼看到它。”
　　“其中也包括我父亲那样的人。”
　　挪亚爽朗地笑，“这就是我创建‘世界随笔’这个账号的初衷，我想让被困在城市与工作之中却仍然心存美景的人，看到那些他们不曾看到的东西。”
　　“世界很美好，我随手记下。”
　　漆黑的夜，挪亚的眼睛比蓝河要明亮。

　　边走边闲谈，时间好像也过得很快。
　　不知何时，李诗筝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蓝河将行进的道路截断成一片片滩涂，到那儿就没有陆地可以行进了。
　　河水幽幽，轻轻拍打在浅滩上，两只木制的柳叶舟静靠在岸边。
　　轻舟没有拴绳，却也不飘走。而是随着河水的涨落而晃荡，仿佛在等待谁的到来。

　　“这里就是你们所说的一渡口吗？”李诗筝站在岸边，看着河水里的小舟问道，“这个船看起来好简陋，不会翻吗？”
　　“不会。”汤匀解释，“你翻了它都不一定能翻，请相信我们蓝河制造业的水平，谢谢。”“这艘船无敌了啊。”挪亚兴高采烈，“如果能想个办法带到现实世界就好了。”
　　“是吧？”汤匀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你可以试试啊。”
　　挪亚于是真的去扒拉那艘船，可不管怎么碰，船身依然不为所动，仿佛是被钉在了河水之中。
　　“看来蓝河的神灵不希望我带走它。”挪亚撇了撇嘴，“如果蓝河有神明的话。”

　　“上来。”张闻亭朝李诗筝伸出手。
　　李诗筝借着他给的力度踩上船身。
　　小小的木船仿佛真的拥有某种魔力，平稳得如同钉在河水里。如果说刚刚它还是随波轻摆，自从李诗筝踏上船后，就是是绝对的静止了。
　　挪亚和汤匀也上了另一艘船。
　　稚嫩的往生官站在船头朝他们招手，“两位，我们河对岸见！”
　　那艘船无风自动，缓缓朝着远处而去。

　　李诗筝感到自己这艘船也开始动了，她理了理风衣的衣摆，在张闻亭的身侧坐下。
　　“他们的方向，好像和我们不一样。”
　　“没关系，最后都会到达河对岸。”张闻亭道，“在过渡口的时候，灵魂只能和自己的返生官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船才会行进。”
　　“这也是蓝河的规矩之一吗？”
　　“是的。”张闻亭顿了顿，“这身风衣衬你，虽然和你刚来蓝河的风格差很多。”
　　“我其实没有固定的穿衣风格。”李诗筝抬手将一直束着的长发散开来，因为扎得很松散，所以她只靠一只手就能摘下发圈。
　　李诗筝任由头发在湖风中飞舞，她半眯着眼睛，纤长睫毛遮掩住深棕色的眼眸，漆黑如墨的发丝绕过了高挺鼻梁和弧度优美的侧脸。

　　“史密斯夫妇。”她突然开口道，因为说话时浅淡的笑意，那张漂亮得如同雕塑的侧脸活了过来，“汤匀说我们穿得像杀手夫妇。”
　　“她说到好像也没错，”张闻亭道，“所以我没否认。”
　　“我也没否认。”李诗筝点头。
　　不知为什么，在面对挪亚和汤匀的时候，两人很默契地隐瞒了刚才的约会。
　　默契到就连默认，也像是事先商量好。

　　白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想到在喷泉边被那只手握住的一瞬间，李诗筝附在甲板上的指尖不可抑制地轻微动了动。
　　随后，被那只温凉的手笼罩在其中。
　　柔软的手心贴在她手指骨节上，温度比其他地方要热，仿佛攥着静默燃烧的火焰。
　　李诗筝抬头看他。
　　“约会不是结束了吗？”

　　张闻亭挑眉：“结束了吗？”
　　“是啊。”李诗筝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巴黎被淹没，黑夜也重新到来，所以，我们的约会结束了。”
　　“下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没有下一次约会。”
　　“这是开玩笑？”
　　李诗筝摇头，眼睛还眯着，像是在笑又像是不在笑，像是小狐狸，又像是小毒蛇。
　　非常坏心眼的某种小动物。

　　张闻亭的手没有移开，他在躁动的河风里看李诗筝轻拂的发丝，灵动的眉眼和翘起的唇角，看了有一会儿，他非常不舍地挪开了视线。
　　“好吧。”
　　他抬手，一副要放她离开的模样。
　　不过下一秒，他语气低沉地问道：
　　“这才是你对我的惩罚，对吗？”

　　特别委屈的张闻亭小狗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