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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Chapter48 雪融 ...

  •   某年某月某日,邓典的火锅店开业。
      他说,他开火锅店真不是自己爱吃,而是因为他那传说中美若天仙、脾气温柔的女朋友喜欢吃火锅,他才毅然决然地攒了这么个大的。
      但是,众人都知晓,他这话里的真实成分恐怕只有百分之五十,喜欢吃火锅是真的,其余的……那就……有待考量。
      新店开张一年后,火锅店突然遣散所有员工放三天假。然而这三天时间里,火锅店并没有歇业,仍然有一位员工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邓典如同矗立在风中的石墩子,时而孤独在门口徘徊,时而看看手机时间,时而眺望远方,时而蹲下把头皮挠秃,颇有点像新年里等待孩子归家心急如焚的老人。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喉间干涩、屁股瘙痒,等到太阳即将落山、黑夜将要吞噬一切,等到山川迁移、海枯石烂,也未看到半个人影。
      “我去,人呢?不都是说五点半之前到嘛?哎呀,都快六点了,我服了,”邓老板心力交瘁地扶着沉重的脑袋叹息,“早知道这个毛病还没改掉,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好了。谁不来谁交五百块钱罚款!”
      转念一想,比起之前在学校时的经历,这也只能算小巫见大巫。要是今天来得人还是肖觉,邓典打算扭头就走。谁爱惯这臭没病谁惯去,他可惯不了一点。
      也许是宋清羽真怕他把头皮挠秃,下一秒,自己一个人从转角走到邓典面前。
      邓典原本蹲在地上将每个人怒骂了八百遍,这下瞅见眼前有人来了,他连忙起身。可是有些话到嘴边,又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话说,和宋清羽这么多年没有交流联系,没想到,再次见面,场景竟然有些尴尬。
      尴尬到俩人大眼瞪小眼,明明就在对面,可也将手足无措演绎得淋漓尽致。
      宋清羽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你昨天没洗澡嘛?看见我难受成这样?”
      邓典两根乌黑的眉毛同时向上挑了挑,攥着拳头脱口而出:“……宋清羽你不说话其实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好,那我走了。”
      “诶别别别,屋里请。”
      此时早已到秋季,即使屋内不开空调也有阵阵凉风。穿过邓典身旁,宋清羽一眼就将火锅店的内容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装饰与装修其实与外面的新店并无二致,可能是今天并没有开业,所以偌大的地方显得冷清十足。
      邓典给他们选的位置靠近小料台,也是目前最大的方桌。
      宋清羽刚才笑了半天,坐下也不带消停。
      邓典问:“怎么只有你来了?新哥和他们俩呢?”
      宋清羽双手一摊,故意道:“没有人来了,今天只有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就说你想不想念我?”
      邓典:“……”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其实林立新堵路上了,兰止今天上班,晚上才有时间。郭荣是来不了的,他也在工作。哦,对了,我还有个事。”
      “啥?”
      “就是……”宋清羽朝他挥了挥手,邓典顺势凑了过去,“一千块钱,你还没给我。”
      “……”邓典惊奇,“啊?你说那赌约?”
      “我赢了呀,”宋清羽挑着眉,表情认真又诡异,刻意压低声音,“虽然当时没要是出于大家都是兄弟,我毕竟不好意思,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不能不守信用啊。况且我还没长利息呢,你不得……意思意思?”
      邓典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儿,一点也猜不出宋清羽陡然说这番话的含义,还是说:“等会给你转过去。”
      “谢了,就当你随礼了。”宋清羽忽然大笑不止,“哎呀,你没看出来?我跟你开玩笑呢。”
      邓典站起身,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外:“看出来了,纯属报复,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挺记仇。我是怎么说,你好端端提这茬,现在反应过来了,你就是存心噎我。不过……”
      邓典意味深长地:“不过……兄弟当时确实做法不对,可也是为了……好吧?你不能把我的好意当作坏心呐!我是那种存心想害你们的人吗?我这也是为了宿舍和谐。”
      宋清羽笑着搭上他的肩:“好一个宿舍和谐侠,宇宙的和平就靠你守护了。”
      “去你的……林立新怎么还没来?等会儿,我好像听见他声音了,就在外面!”
      俩人不约而同地向外走去,果不其然,林立新拉着行李箱出现在眼前,紧接着,看到了随后而至的齐梦慈。
      邓典和宋清羽有些傻眼,只见林立新自然而然地牵起齐梦慈的双手,问:“愣着干嘛?不进去吗?”
      宋清羽眉心皱了皱,看了看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邓典。
      齐梦慈貌似刚从国外回来,行李箱还是被林立新拉着,她依然光彩夺目,连飞扬的头发丝都在散发魅力,笑:“好久不见啊各位。”
      俩人心中思绪万千,脱口而出:“林立新,你们!”
      锅底翻涌的速度很快,桌上的食物只剩了两三盘。邓典见状,气急败坏地吼:“你们行不行啊?这点就吃不完了?赶紧给我吃,不许浪费食物。”
      宋清羽每次聚会都会喝点,以前酒量不好,灌多就晕,喜欢胡言乱语,如今见长,却喝不得了,要保重身体了。就连心情沉闷时的抽烟都列入黑名单了。
      浅尝了一小口,宋清羽逻辑还算清晰地转头问起在一边恩爱的俩人:“诶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和我说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我当时还觉得这人不知好歹,现在一想,合着我骂来骂去的人是林立新?”
      齐梦慈捂着嘴:“呃……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当时应该是那个情况。”
      宋清羽摸索着林立新的肩头,这手不受控制地施力,仿佛要将人压垮:“林立新,你是真不知好歹!你不知道我骂了这个人骂了多久,我当时要是知道是你,我肯定不会放过你,我肯定要当面说你。”
      林立新:“宋清羽,你这话让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确实感冒过一段时间,原来让我天天打喷嚏的人是你!”
      宋清羽:“诶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尴尬,多么意想不到。”
      林立新:“我也很尴尬的好吗?我也很意想不到的好吗?”
      宋清羽一个头两个大,双手托着头自言自语:“滚!全是黑历史,我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是就地解决吧。”
      邓典抢过话头:“你别尿我家了!厕所在左边,要去赶紧去。”
      “粗俗,”宋清羽冷哼,“叛徒!其实这事你们都知道,但是我现在才知道。真寒心呐!你们真不是人呐!都把我耍得团团转!”
      众人忽然大笑不止,邓典毫不客气地道:“谁让你天天像个二愣子似的,还怪我们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自己说说,你嘴上能有个把门的吗?”
      谁知,更加寒心的事情来了,邓典接到女友电话后出门迎接。如此小的桌子上,一时之间竟有两对情侣外加一个多余人,虽说剩菜有人解决了,但是宋清羽哭笑不得,坐了会儿出门吹风。

      屋外空气清新,吸入鼻腔后立马让浑浊的思绪渐渐明朗。
      他家火锅店地点仍在禹川,兰止前段时间也和宋清羽留在禹川。然而兰止是个倔的,工作八点下班,不到下班时间坚决不早退。
      宋清羽没办法,由着他来。反正待会十点多还有一场户外烧烤,错过这顿还有下顿。
      火锅店离大学很近,十几分钟便达,他徒步走去莲花湖也不算太远。
      不知不觉到的时候,正是人声鼎沸之时。
      时隔多年再次坐在湖边长椅眺望禹大,怎么还生出一些附庸风雅的调调?
      触景生情了?
      不会吧,他现在看见个熟悉的物品都要感伤一番了?
      也不知道学了谁。
      兰止找到他费了半天劲,身后的衬衫濡湿,走到近前,隐约可见衬衫里的身材。
      宋清羽悠然自在地笑,给他挪了挪位置:“上班好玩吗?要不我改天也去找个事做?”
      “得了吧,你那个样子像缺钱的吗?”兰止平复着心情,顺势坐下,“看来我以前叫你少爷还真是没叫错。”
      下一秒,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兰止睁眼一瞧,倒吸一口冷气:“转账两万?!干嘛好端端转钱给我?我又不是没……”
      “邓典的随礼。”
      “这么多?随什么礼?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还有我的,当然是庆祝你顺利毕业啰。”
      “哦……那确实应该,我拿着不心慌。”
      宋清羽笑了笑。
      公园小径依旧人来人往,看来不到十点多,是散不去的。但幸好,他们坐的这块儿地方路灯照不到,即便行人经过,也互相看不清脸,跟瞎了没区别。
      兰止有点怀疑,这家伙又挑了一个好地方,地方深暗到他找了半天才来。
      许久没出声,宋清羽突然问:“我也有个点很好奇。”
      “什么?”
      “刚刚我和他们聊到互相都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邓典说,他对他女朋友是属于一见钟情,过后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林立新……他就不用多说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兰止抿了抿唇,防止自己偷笑得太明显,尽力克制着自己:“嗯……也不比你早多少知道,反正很早之前是我猜出来的,之后,我也不了解。”
      “呵呵,一群人嘴巴严得很,真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玩一起的。”
      兰止凑到他眼前:“你不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喜欢你的吗?”
      宋清羽睁着无辜的双眼:“不想知道呢,怎么办?要说吗?好吧好吧,你说,我听着。”
      “高一,军训,嗯……那次你们高二不是也一起训练吗?我就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你了,之后莫名其妙地注意你,然后有一次你们不是被教官罚跑吗?你当时,特别傻,竟然非要领着全班跑第一。”
      宋清羽捂着嘴笑着腿开始抖,“不是,我很傻吗?你不觉得帅吗?”
      “当时觉得帅吧,觉得你挺厉害的,我们操场所有班都没有跑过你们班,按照现在的话来说,你就是个显眼包,恨不得所有人都看见你。”兰止说,“说实话,这挺招恨的,我当时还挺怕你被人欺负,结果……是我想太多。”
      “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谁能欺负得了我?”
      兰止点着头:“对!你当然厉害!当时你们班还有女生晕倒,你第一个送得可及时了,还帮忙搬水,还什么什么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厉害!”
      “别说了,别说了,我肚子疼,”宋清羽捶打着肚子,缓了会儿才道,“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嘶……那个晕倒的女生,好像是我喜欢的人。”
      兰止的脸色一沉,瞬间后恍然大悟:“所以!因为你喜欢她,你才……你才……好,好好好!”
      “不是,”宋清羽捧住兰止的脸,“不是,我开玩笑的,我真开玩笑的,你别吃醋了,别吃醋嘛,你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我像个傻子喜欢出风头,所以你才注意到我嘛,是吧?”
      双手握住宋清羽的手臂,兰止面无表情:“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说得有道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感叹一下造化弄人呗。”
      “不,”宋清羽说,“应该是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

      又是一年三月头,云水油菜花遍地,从山坡遥望远方,世界金黄璀璨。
      宋清羽轻轻扣了扣自家的门,但大门紧闭,里面没人愿意出来开门。
      他叹了口气,随后向身后望去,兰止将提好的礼物暂时放下,问:“还是不愿意开门嘛?”
      宋清羽沮丧地点头,“可能,老一辈的接受能力还在进步吧,先把东西放门口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刚走几步,一群小孩从身边穿过,领头的小孩手拿风车,迎着风跑去,兰止看过,随后收回目光,对宋清羽道,“你们这里小孩子好多,我老家都没有看到小孩了。说起来,我倒是羡慕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
      “羡慕?”日光倾洒路面,照在宋清羽身上神采奕奕,“他们应该羡慕你,羡慕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每天吃没吃相,睡没睡相呢?”
      “没有啊,夸你没心没肺呢,越活越年轻呢。”
      兰止敷衍地一笑,因为生着气,偏不与他走一条道,不知何时,翻山越岭地来到山坡上,站得高看得远,兰止将宋家村一览无余。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站在这里看云起云涌,看鸟儿迁徙,看水涨船高,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我还是喜欢这里的。”
      “现在呢?”
      “现在,”宋清羽弯腰捡起两颗石子,抛向远方的田野,“貌似我更舍不得这里了。”
      一群鸟儿因为他的惊动,惊恐地飞往另一边。
      “就是可惜,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在往家乡的另一边走去。难道,在这里长大的人要么一生留在这里,要么背井离乡去另一个地方安家。”宋清羽深吸了一口气,深有感触地低下头,“还真是……”
      人总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忆起童年那个燥热的盛夏,忆起后院那一大片金黄的麦田,风吹过,麦浪滚滚。
      平凡普通的巷子里,几个小孩像风一样奔跑,便宜结实的木桌上放着熟透了红西瓜,苍蝇时不时飞来,外婆时不时挥动蒲扇。
      蓝天上,白云如烟,一切美好仿佛刚与自己擦肩而过。
      最后再忆起那段稚嫩的文字,像小鸡抓过歪歪扭扭刻在斑秃的白墙壁上,总会有比这些文字更好的一句话,学过的看过的都能拿来欣赏,可是你找不回的是记忆中的感觉。
      人人称之:童年的味道。
      可没人能重来第二次。
      他伸出右手:“兰止。”
      兰止看了看周围环境,四下无人,随后从容地递出左手。
      由山坡往下进入油菜花田的路上,仿佛有一种被包围了的感觉。宋清羽也不知道什么德行,随手从最外围的油菜花上折了一根,他编织花篮的动作十分笨拙,貌似手法是刚学的,脸上边用力边问:
      “距离我今年比赛还有些日子,你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嗯……想好了,就从云水出发,我们去东麦山。”
      宋清羽疑惑:“东麦山?你想去看海了?”
      他将编好的花篮放在兰止头上,又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照片里,兰止的笑容与从前无异,而今的风格却像是夏谚外一首别具温柔特性的春诗。
      “怎么不多去几个地方?还有那么长时间呢。”
      兰止想了想,想到了拿风车迎风的小男孩在无拘无束地享受生活,随后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面向湛蓝如海的天空。
      “因为这一次,我想追逐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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