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招魂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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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顾灼华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宋姑娘，望泱哥哥，我正打算去找你们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顾灼华一身紫色云锦长裙，迎面有微风拂过，垂起她的裙裾，鬓间的发丝飞舞，与昨日一身狼狈嫁衣的模样截然不同。
“原来是顾姑娘。”
顾灼华道：“我先前听你们说，要下山去？”
宋玉悲点头，“相归准备的米全都生霉了，我们打算下山去找农户买米。”
望泱今日一早去给送早餐，没见着顾灼华，却见到了魔尊身边的侍从。那侍从说魔尊有要事与顾灼华商议，怕是不便再有来客。
他只得将酱饼托给侍从，替他转交。那侍从自然是应下了，又用十分体贴入微的语音委婉戳破了望泱目前的窘迫，那便是他换洗的衣物实在少得可怜。侍从领着他到偏殿，带着他试了几套衣服，便直言要送给他。
望泱没有推脱。一来是因侍从态度热情，并无恶意，二来是他真的快没有衣服穿了。
顾灼华亦发现望泱换了件天青色长袍，问道：“今日这身倒是十分合适望泱哥哥。”
望泱向顾灼华道明衣物的来由，只见顾灼华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却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顾灼华道：“我今早确实有些事要与魔尊商量。”
望泱本想问是什么事，但想到既然顾灼华既然没有提，想必是不愿人知晓，因此便不再追问。
顾灼华道：“不知望泱哥哥找我何事？”
望泱诧异道：“魔尊身边的侍从未曾与你说？”
顾灼华勉强一笑，“想必是事情太多忘记了。”
确实，身为魔尊身边的侍从，又逢登基大典，近日要处理的事务，没有几百件，想必也有几十件，他不过一件小事，漏了也是正常的。
“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了些酱饼，想拿给你尝尝。”
宋玉悲听着二人的对话，看了一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再不下山，怕是赶不及了。”
顾灼华道：“我在无极宫也闲来无事，不如也随二位一同下山，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宋玉悲听到顾灼华要跟他们去，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望泱则更不可能反对了。
于是乎，三人赶在正午最热的太阳，下山去了。
顾灼华一路上见许多卖米的商铺，却见师徒二人直接掠过这些商铺，径直往城外走去，一时有些不解，问道：“宋姑娘，为何不在城里买米，要跑到村子里。”
“顾姑娘，你想想前两日我们住的客栈，一夜便要二十块萤石，若是我们在城中买米，这花销定然不小。”
宋玉悲用最清冷的语气，说着最朴实无华的道理，顾灼华扶额，她早该想到是这个原因，“明白了，还是宋姑娘聪慧。”
宋玉悲不置可否，三人穿过闹市，往最近的村子上走。
城外的景象与城内的景象截然不同，若说城内是一派富饶之貌，城外的村子则是惨不忍睹荒败景象。
这困苦的程度，差点能与鬼界相提并论，不过终究还是差了点。
偌大的村落，全都是茅草盖的屋子，宋玉悲走进一家屋子，看了看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老伯，问道：“老伯，你家中有米吗？我们想跟你买米。”
老伯见到三人中有两个女子，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暗了下来，“你们是鬼界的人？”
“是。”宋玉悲应道。
老伯叹息了一声，“可惜咯。”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大伯在可惜些什么。望泱问道：“老伯为何说可惜，不知有什么可惜的？”
老伯无精打采地看了望泱一眼，心道：“可惜是鬼界的人，不能娶来当媳妇。”面上却正色道：“可惜今日是个艳阳天，我家中的人皆出门干活，忘记把谷子拿出来晒了。”
众人：……
望泱温声道：“现在拿出来晒也不迟。”
老伯伸了个懒腰，“还是算了。你们要买米？”
宋玉悲道：“正是，我们要买的是今年刚收的米，不要陈米。不知多少钱一石？”
老伯觑了一眼三人的大半，半晌伸出一个五根手指头。
一旁的顾灼华看见，喜道：“五块萤石！”路过闹市时，宋玉悲进到米铺去问过价格，一石米，大多都在十块萤石上下，这里直接便宜了一半。
宋玉悲嫌弃地瞟了眼顾灼华，示意望泱把顾灼华拉下去，望泱照做，把激动的顾灼华拉倒身后。
“半块萤石？”
老伯琢磨不清他们的态度是嫌贵还是嫌便宜，但他报的确实是半块萤石的价，于是点点头。
宋玉悲道：“老伯可否带我们进屋看看米的品质如何？”
老伯懒洋洋站起身，带着他们进到屋子，“我不可能卖陈米，去年的米早就卖完了，这些都是今年的米。”
宋玉悲抓了一捧米，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米香飘出。
宋玉悲点头道：“米是好米，只是不知老伯家中能卖多少？”
老伯道：“十石。”
宋玉悲摇头，“不够，老伯可否让村中有存米的村民集合到一起，统计家中存米数量，我要的不是小数目。”
“不知姑娘要这些米有何用？”老伯问道。
宋玉悲坐在四角长凳上，道：“魔尊登基大典，用来酿酒。”
老伯闻言，眉头一皱，竟然立即起身赶客，道：“不卖，诸位另寻他处吧。”“嘭”的一声，便将门关上了。
望泱道：“自家的米能提供给魔尊登基大典所用，不是莫大的荣幸吗？为何会不卖。”
宋玉悲垂眸思量片刻，观这村中景象，竟是比她三千年前来看上去破败萧条许多。她记得，过去魔界的村落，百姓家中皆是瓦房，人人皆安居乐业，脸上带着富足的笑意，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就算是战乱导致，现任魔尊已在位百年，按理也不该这般贫困。
宋玉悲敲了敲门，屋内却没有任何动静，她道：“老伯，今儿孙过着苦日子，难道老伯不想改变当下的现状吗？我在魔界酿酒，人生地不熟，也无可用之人，老伯若是愿意与我达成合作，我定会向魔尊禀明。”
过了半晌，就在宋玉悲快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老伯一张沧桑的脸，他道：“进来吧。”
“我去通知村里人，让他们统计一下家中存米的数量，你们便在我家中坐一坐。”言罢，人便离开了。
“他直接留我们在家里，就不怕我们行窃？”顾灼华道。
“你看这家中可还有什么让你偷的。”宋玉悲答道。
顾灼华环顾四周，果然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别说连值钱的物件，连看得过去的物件都不多。
“那为何这老伯突然又把我们放进来了？”
“想是老伯出生的时候，这村中还颇为富饶，不像眼下这般一贫如洗，他眼看着后辈们过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便怨恨起为君者。”望泱答道。
宋玉悲挑了挑眉，她三千年前来过魔界，知道其间的变化，才能猜出，没想到望泱只是听了她一番话，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话间，老伯已带着十几位村民赶来，放眼望去竟全是男子。宋玉悲心下疑惑，难道女子都出去干活了，可这也不对啊，要干活，也该男主出门，留女子守家，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村中的女性本就少，或者说没有女性。
老伯对宋玉悲道：“人我带来了。”
村民听闻有人要收购他们的大米，一路上叽叽喳喳商讨如何将米价提一提，定了不少的法子。却在进屋的刹那间，所有人都止住了嘴。
只见王老伯家中破烂的饭桌前，坐了三人，男的俊女的俏，好不吸人眼球。见王老伯与红衣女子说话，村民的视线又汇聚在红衣女子身上，心知这红衣女子便是个主事的。
宋玉悲抚了抚衣袖，冷眸微凝，落在堂下村民的身上。
堂下村民被她这么轻轻一瞟，只觉背后阴风四起，好似百鬼上身，皆不敢直视其颜，垂手肃立。
宋玉悲道：“我是向来诸位采买家中藏米的，价格是半块萤石一石，诸位若是有意向，便上前向我身旁的这位公子报个家中藏米的数目。”
堂下的村民闻言，思量了片刻，其实村中的米，每年都会有城中商户前来收买，只不过这价格要比宋玉悲说的价，少上一半。村民自然知晓城中米价有多贵，奈何卖米需要获得魔吏的各种授权，才可卖米，村民自然弄不到这些授权，只能将家中米以低价卖给城中商户，勉强糊口。
米价比过去涨了一倍，村民自是没有不愿意的。
一旁的王老伯听完宋玉悲的话，苍老的脸上染上一丝悲凉，犹记他幼年时，村中家家户户从不缺衣少穿，每年都能穿上新衣服，米价最便宜的时候，也是五块萤石一石，现如今……
村民逐一向望泱报了家中藏米的数目，一旁的顾灼华看得是目瞪口呆，待到所有人都报完了，顾灼华道：“望泱哥哥，你不需要纸笔吗？”
望泱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对话较之书本上的知识，更为容易些，因此记下村民所报的存粮数目，根本不值一提。
宋玉悲见村民已将数目报完，接着道：“我还要劳烦诸位几件事，若是诸位听完了不愿意，大可直接离开，若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另有酬谢。”
一青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辛苦种出的米，总算卖出了个好价钱，心中不免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好感，温声道：“姑娘请说。”
“我们采购的米，需要运到无极宫，登无极宫不可使用法力，以我们三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单薄，因此想请诸位帮忙，送到无极宫，届时会另付酬劳，将所有的米运上无极宫，是二十块萤石。”
“后续我酿酒亦需人手，诸位若是愿意留在无极宫，与我一同酿酒，这工钱也可以商量。”
宋玉悲这一番话，直把堂下的村民说得两眼发亮，他们每日辛苦耕种，不过是为了种些大米，来年换些萤石，但米价给到商户手中，总是低得不能再低，连买布匹都困难。现在单是运一趟米，便有二十块萤石，也就是一人可以分一到两块，自然是乐意至极。
众人喜道：“任凭姑娘吩咐。”
“我姓宋，诸位叫我宋姑娘即可。”宋玉悲看向一旁的望泱，与顾灼华，犹豫片刻，还是给他们起了个假名，“这位是李公子，这位是江姑娘。”
虽然是在魔界，但还是谨慎些好，人群混杂，难免会有一两个管不住嘴，将他们的真名透露出去，若是被某些有心的鬼知晓，又要弄出个冒名顶替转世投胎的案子来。
堂下的村民又齐声唤道：“李公子，江姑娘。”
望泱与顾灼华略略拱手，“劳烦诸位了。”
宋玉悲问道：“今日大家先将米装好，运到一处。待我验过米的品质后，统计数目，统一管理起来，明日一早，诸位便可将米运上无极宫，午时我自在宫门前，候着诸位。”
先前说话的青年男子思量道：“我们家中地方皆十分狭小，怕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用来藏米。”
一旁的王老伯道：“倒是有个地方可以放下所有的米。”
青年眼睛一亮，“王伯伯说的莫非是村头的观音庙？”
王老伯道：“村头的观音庙小了些，要我家后面那座，估计才能放得下。”
青年思量片刻，点点头，“确实，村头的观音庙有些小了，不如大家都把米扛到王伯伯家后面的那座观音庙里。”
说干就干，眨眼间，先前还挤满人的屋子眨眼间便空了，顾灼华愣了愣，低声道：“这村子里到底有几座观音庙。”
一旁的王老伯闻言笑了笑，道：“我们村一共有三座观音庙。”
按道理来说，村子里有两座观音庙已是稀奇，这座村子竟然有三座，而且这三座都是观音庙，这便有些奇怪了。
王老伯扛了米袋出去，望泱主动替王老伯扛了一袋，没过多久，一座满是彩绘的观音庙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老伯家距离观音庙最近，因此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来。
宋玉悲绕着观音庙转了一圈，她是鬼魂，应该对庙宇一类的事物极为抗拒才是，可是她一靠近这座庙宇便觉得十分舒服，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足底穿过肌肤，流至身体四肢百骸。
望泱道：“这座观音庙有些奇怪。”
连望泱都感觉到了，其实这三座在村中的菩萨庙很容易找到，只是他们来时一心只想着买米，没心思注意其他，现在放眼看去，全村也只有三座重檐式屋顶的构造，而这三座，全都是观音庙。
宋玉悲蹙起眉头，初到这座观音庙，她只觉得这观音庙的位置选得不太好，属于至阴之地，现在连起三座观音庙一同观察，便发现所有的观音庙，都被安排在了村中阴气最盛的三个地方。
更奇怪的是，这三座观音庙连起来，竟构成了一个招魂阵。宋玉悲看向不远处正在整理米的老伯，这些村民知道他们村上设有招魂阵吗？
“这些彩绘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望泱看着观音庙外墙的彩绘道。
王老伯听到望泱的话，走过去，“李公子说得没错，这观音庙外的彩绘，确实有个故事。”
顾灼华闻言，凑上去，问道：“什么故事。”
王老伯看着墙上的女子道：“传闻在五百年前，曾有一对相爱的魔族少年夫妻，他们遇上天灾，不得已被分开。”
宋玉悲看向墙上的彩绘，洪水淹没整座村庄，紫衣女子瘫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面带悲色地望向被洪水冲走的丈夫。
“丈夫被洪水冲走，当天便已死去，魂魄被黑白无常勾到鬼界，妻子侥幸躲过一劫，她找到丈夫的尸身，将其埋葬，打算前往鬼界，寻找丈夫魂魄。”
往下走，只见墙身的紫衣女子背影单薄，孤身一人走向一群恶鬼之中。
宋玉悲见到墙身的彩绘竟把鬼界绘成一群缺胳膊少腿，面目狰狞的人，不由有些无奈，鬼也是会好好打扮的，好吧。
“妻子找到丈夫的时候，丈夫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今生。妻子痛不欲生，当即抽出腰间用来防身的匕首，刺进胸膛，想与丈夫一同进入轮回。丈夫虽忘记了之前的记忆，但见妻子宁愿放弃性命，也要与他在一起，自是无比感动，便放弃了轮回转世，夫妻二人在鬼界结为夫妻，发誓要永生永世在一起。”
彩绘的最后，紫衣女子与男子跪在阴沉的天穹下起誓。
宋玉悲闻言，嗤笑道：“这么说来，现在这对夫妻仍留在鬼界？”
“按道理应是如此。”王老伯答道。
顾灼华问道：“可这是送子观音庙，为何要在墙上绘这样一个故事？”
王老伯笑了笑，道：“既然是送子，自然要夫妻恩爱，才能有子。这故事意在警诫众人，夫妻间，应要生死不离，相濡以沫。”
此时已有不少村民背着自家存粮，赶到观音庙内。宋玉悲问道：“老伯，贵村落人口算不上多，为何要建三座观音庙？”
王老伯抚摸着胡须，道：“这是魔尊下的命令，魔尊统一魔界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在各个村落修建观音庙，自行筹备银钱建设观音庙的村落，可永久免除赋税。”
竟是天眷涯下令修建的观音庙，那便是每个村落都有一个招魂阵，他设下招魂阵是想招什么人吗？宋玉悲目光落在墙身上，难道与这些彩绘相关。还有为何在村中见到的大多人都是男子，女子又去了何处。
宋玉悲问道：“大伯，逛了这大半天，为何不见一位姑娘？”按道理说，这般热的天，姑娘家是不会出去干活的，可是这村中，逛了大半天，所见皆是男子。
大伯叹了口气，“这几年村中的女子离奇失踪了好几人，之后村中仅有的妇女，生下的孩子也都是男婴，就算生下来是女婴，没过多久又夭折了，这样算来，村中已有近百年，没有女婴能顺利长大了。”
一旁的顾灼华闻言，惊讶道：“竟有这样的怪事。”
宋玉悲心想，这样便能确定，天眷涯要找的人是个女子，若是按墙上的彩绘，这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天眷涯所爱之人。
所爱之人？想到六界中传出这位现任魔尊的风流史，宋玉悲心底不由冷笑，若真如这墙上所绘，又如何会分开。
进到观音庙内，空旷的殿堂中央，放了几张简陋的木桌，最高的那张木桌，放有一尊观音像，下面则摆了些供果。
就在此时，一位扛米的村民步伐踉跄，不小心撞到了放观音像的木桌，木桌摇晃，连带着上面的观音像也一同摇晃。顷刻间，“啪”的一声，那观音像摔在地上，登时间就变为了一堆碎片。
顾灼华被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到，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她捂住胸口，低声作呕。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尊观音像上，并未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里呕吐的顾灼华。
顾灼华扶住墙壁，勉强直起腰杆，脑子一阵眩晕，眼前像是有一团黑雾不断凝聚成实体。她凝目细看，黑雾之中，竟走出一个人形。
那人黑发高束，肩上披着鸦青色大氅，肤白如玉，额间宝蓝色孔雀石熠熠生辉。
顾灼华往后退了一步，“天眷涯。”
天眷涯伸出一只手，想要碰顾灼华，到半空的时候却止住了，他收回手，沉声道：“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十一章：招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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