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生存实录》星罗万象

17、吻（修）

　　——公爵宅邸
　　“霍根阁下，没问题的话就请在这里签个字吧。”温德坐在桌案的一边，双手将结婚手续递向对面。
　　温德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无人窥见他心底翻涌而起的惊涛巨浪。‘真的要娶他做雌君？做这偌大财产的分割者？中校的军衔并不是很高，又没有大贵族的背景，如何能坐稳霍氏的雌君之位?’他真的有被惊讶到，‘即便再三劝说，雄虫还是选择了西瑞尔，这只雌虫……到底有什么魔力？’

　　谁能想到，前两天贸然闯入公爵宅邸的雄保会副会长阁下会在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并亲自为他们办理这手续呢？奇妙的事情总会在这个世界的角落发生，有些事件也并不按照原先设定好的轨迹进行。

　　霍根在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的呢子大衣，头戴纯白的羊绒帽子，一副墨镜挂在鼻梁上，让虫看不清他的眼神。
　　西瑞尔坐在他的斜后方，一身笔挺的军服衬得他身姿端正。他目不斜视，越过霍根，盯着温德身后投来惊讶眼神的亚雌。
　　‘嘶——，’那亚雌只觉得如芒刺背，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也不敢乱瞟了，埋头整理文档。
　　“这里弄错了，”霍根的嘴角向下压了压，透露着浓浓的不悦。其实雄虫很少将真正的情绪表露在外，但是某些时候，这也是很重要的威慑力的表现，雄虫也总是很擅长主导他人情绪和思路。他指着文件第一页右上角说：“我只会有一位雌君，不会有雌侍，雄保会应该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和保护。”
　　身后的西瑞尔一直没出声，但心底却像是被投了一枚小石子那样荡开了阵阵涟漪。

　　‘雌君?真的是雌君？雄虫会后悔吗？’惊喜过后便是忐忑和自我怀疑。
　　温徳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对于雄虫的情绪照单全收，即便听到‘只有一位雌君’的奇怪话语，他也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只是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工作人员换了一份文件，像是有备而来。
　　“当然，西瑞尔阁下是我们帝国的军事新星，我们会尊重每一位雄虫的选择，这是雄保会的责任与义务。”温德微眯了一下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的西瑞尔，颇为认真地从上到下扫视着本应是带罪之身的雌虫。

　　西瑞尔抬头对视着温德，面色疏冷生硬，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像是瞄准了猎物而蓄势待发，这让温德觉得自己好像被瞄定，下一刻对方就要军刀出鞘、前捅、右抹，将自己斩杀于此，但他却又无法用语言描述这堪称恐怖的氛围。大家好像都忘了，西瑞尔是一名常年泡在前线的军雌，铁骨铮铮，他见过不知多少死亡、诛杀、筹谋、暗斗，深陷于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又怎么可能是只是雄虫的附属品，甚至可能连霍根阁下见到的都只是他的表象，或许这场婚姻就是为了某些政治目的。
　　雄虫签字的一点时间里，温德想了很多，他错开和西瑞尔对视的视线，看向一旁的雄虫，这股不舒服的劲头反而更浓烈了。
　　霍根听着身旁的律师以及雄保会工作人员的讲解，对着文件修修改改，仿佛一切都不知情。

　　“那么手续就算是办理完成，祝您二位婚后生活愉快，如果雄虫阁下还想做什么改动，雄保会随时会给您提供适当的建议，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温德做了最后的宣告，朝着二虫微微颔首，算作是打招呼，随后领着一群雌虫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二虫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静默着，一旦静寂下来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还是霍根粗略地收拾了证件，转头很自然地问西瑞尔：“午饭吃什么？”
　　“阁下，军部急召，下午我需要回军部参加训练，有关前线战争。”西瑞尔军姿端正，坐在霍根对面，双手紧紧贴着大腿面的军裤，一字一句地说道。

　　‘军部的事情当然尤为重要，可是他对我的称呼没有改，现在刚刚上午十点，时间很充裕，可他甚至现在就想走，难道他这么不想和我在一块相处吗?我有做过太过分的事情吗？……果然还是讨厌结婚这个贸然的行为……’霍根抿了抿唇，心情有些低落。
　　‘即便是为了他，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要好好商量才行，他可能觉得如果不答应，我会以他弟弟的性命为要挟，闹僵了更不好收场，反正结果都一样，所以才委身于我。’短短时间里，一个完整的逻辑链神奇地诞生了，伴随着诡异的恰到好处和堪称完美的合理性，现实却又不真实。

　　西瑞尔的军裤都被自己手心的汗水浸透了，他的手指趴在军裤上蜷缩了一下，布料被捏出了几层皱褶。
　　‘霍根阁下……会很不满意吧?虽然今天刚刚登记……但是前线战争吃紧，军令召集，我必须遵守。在很多情况下军雌是受到限制的，他会后悔的吧？’
　　在这种状况里，道歉总是没错的。于是，西瑞尔说道：“对不起，雄主。”
　　得到的却是一个字，“嗯？”

　　“我理解也明白军雌的工作内容，我不会因此有任何不满，我只希望你能把午饭吃完再走。”
　　霍根稍稍挪了一下自己的角度便能猜到西瑞尔在想什么，其实自己只是心疼他今天没有进食就要参加训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对不起我什么?为什么这样说?”霍根很不是滋味，有些立场得表达明确。
　　‘我是想让你不被外界胁迫，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才和你成婚。即便形势变幻，但初衷一直没变。’
　　“我以为您不……”西瑞尔‘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脊背仍然挺得笔直，但头深深垂下，不敢看自己新婚的雄主。

　　“婚姻改变的不应该是这一方面，去做你想做的事。”霍根见他跪在地上，只觉得这一幕异常刺眼，‘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果然还是我逼得太紧了。’雄虫这样想着，皱起了眉头。
　　“你起来，地上凉，坐过来”这些简单的指令却让西瑞尔怔愣住了，‘雄虫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坐过来，”霍根加重了语气，西瑞尔这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看着霍根，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生气了，‘雄虫恼怒之后，在场的雌君雌侍都要跪下请罪——明明教导手册上都是这么写的，为什么阁下却不高兴?’，西瑞尔不知道该如何做了，跪姿更端正了。‘手册是这样写的，但雄虫的命令怎么能不听?’西瑞尔一时间两头为难。
　　“唉，”霍根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捧着他的脸，使了点力气才抬起他的头。霍根看着西瑞尔有些躲避的眼睛，说道：“以后这些问题都可以和我商量，也不必觉得冒犯我。我理解你的职业，也尊重你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霍根顿了一下，缓了缓，又加重了语气，道：“希望你能活出真实的自我，西瑞尔。”
　　西瑞尔瞳孔震动，似乎没想到霍根会对他说这些。“阁下……”他的语调打着颤儿，又被霍根打断，“照顾好自己。”霍根一边说着，一边将愣愣的西瑞尔从地上拽起。
　　手下的冰凉的触感让西瑞尔的思绪回转，他只觉得好像不太对劲，‘阁下的手……怎么这么凉?’

　　霍根将一旁搁着的小企鹅形红围巾拿起，搭在了西瑞尔脖颈上，手指有些细微的颤抖，但他还是亲自给他系了个活结。
　　“阁下……”西瑞尔抬头看到霍根的脸色带着些不正常的苍白色，他蠕动了几下嘴唇，还想说什么，却又被霍根截住了。
　　“外面冷，自己小心，有事给我发消息，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别怕，”霍根最后再对他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突然抱住了西瑞尔。他踮起脚尖，在西瑞尔的额头上落下了一枚轻吻。

　　嘴唇与额头的皮肤一触即分，一抹温热烙在了雌虫的额头上，短短几秒钟，热量就消散了，但是那炙热的温度却永远融入了心底，留下不灭的印痕。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很是不可置信。
　　霍根将自己渗出冷汗的手心藏在身后，将他找到了草坪上停放的飞行器。

　　西瑞尔扶着把手，这才想起来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霍根，眼底酝酿着情绪，最后只留下一句：“阁下，我尽量快点回来。”
　　西瑞尔的大脑一直处于宕机状态，眼前全是雄虫贴近的眉眼、温热的皮肤、湿润的嘴唇……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攥紧了手心。‘很暖和’，他想，将头缩了缩，埋在红围巾里深嗅了一口，只觉得里面藏着满满的栀子花气味。

　　“阁下……谢谢你……”西瑞尔小声地感谢着。
　　霍根将兜里揣着的营养剂塞到他的怀里，在他怔愣的目光中来了一句:“先垫一垫，记得吃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塞上了车，替他关好车门。见到飞行器在自己的视线里一步步消失，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踉跄几步回了宅邸。他靠在垫子上，不住地揉着自己的眉头。

　　“唉，对不起……嘶——”霍根从刚刚签字开始就觉得头又泛起了疼痛，硬撑到现在已经有些不易，但不得不说，雄虫的伪装技巧实在太过巧妙。
　　他从衣兜口袋里摸索出了自己的星脑，摁开了按键，拨通了一个号码。
　　“现在来宅邸一趟……”霍根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向对面发出了一道清晰的指令。

　　——军部走廊

　　“哟，西瑞尔回来啦，”一只身形高挑的雌虫将手搭在了西瑞尔的肩膀，对他扬了扬头。
　　“好久不见，林凛，我没在的时候，那边没什么动作吧。”西瑞尔抱着一摞文件夹，见到熟悉的战友，他真心实意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啊，”林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烦躁，“那帮老家伙，你也知道，哪天都不消停，一直为了边防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第一军团的团长是上将军衔，高了咱们副团长半阶，元帅就让他暂时接管我们第二军团。他在上次会议上提出让第二军□□出三分之一兵力充当先遣部队，驰援南部战场克莱星系。”

　　“我记得那是他们自己的任务吧，”西瑞尔问道。
　　林凛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嘲讽道：“是啊，这帮老家伙，趁着我们军团团长负伤昏迷，就趁火打劫。谁不知道咱们团长和他们有过节，连探查敌情的结果都不交给我们，就直接将他们的任务推到我们头上，送我们去前线战场，难道不就是白白送死?他就是想通过这些来恶心恶心我们……”

　　“好了好了，在这里可不要说这些话，”西瑞尔拍了拍他的背，眉头也紧紧蹙起。
　　‘第一军团突然来掺和一脚，那事件的发展就不太可控了，这么久了团长还没醒过来，那么元帅必定要换掉现在的团长，若是第一军团的雌虫，那我们这些旧部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西瑞尔叹了口气，梳理着情况。
　　“唉，咱们团长毕竟和政府走得近，第一军团长又是某个大贵族的雌君，自然和我们过不去了。政府和贵族的争斗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我也想攒点军功，找个雄主了。”林凛仰天长叹，颇为愤慨。

　　‘雄主?’西瑞尔又想起了上车前的那一个轻吻，脸侧也不禁染上了一抹绯红色，‘话说回来，我还没有改口叫霍根阁下一声雄主……’
　　林凛自己正吐槽着，发现旁边居然没了声音，他侧头一看，见西瑞尔正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右颊染上了可疑的红色，于是左手一伸，勾住了西瑞尔的脖颈拉向他这边。

　　“诶?”西瑞尔被拽得一个趔趄，“你又想干嘛?”西瑞尔斜眼看着他。
　　“我才刚发现……你的脖子上怎么系着这种可爱造型的羊绒围巾?小企鹅造型，嗯，还挺可爱……嘿嘿，不是你的风格……你今天很不正常。”林凛围着西瑞尔转了个圈，秒变严肃脸，上下打量着他。

　　“你不会是有喜欢的雄虫了吧?”林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凑近了西瑞尔的脖颈嗅了嗅。
　　西瑞尔闹了个大红脸，抬脚就要走，又被林凛拽住。
　　“别那么冷淡嘛，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雄主啊?”林凛已经确认他有情况，朝他挤了挤眼睛，暗示着什么。

　　“这个……”西瑞尔不知道该如何说，就在他纠结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警报声。
　　“嘀滋——嘀滋——”环绕音带着杂乱的脚步 声震荡着西瑞尔的耳膜。
　　“快，快集合……”林凛和西瑞尔终止了他们的话题，相视一望，抬脚冲上了楼。
　　“我有雄主，刚登记。”西瑞尔的声音虽然不小，但还是湮没在了警报的浪潮里，也不知林凛听没听见，又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