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火》厢子

8、画展

　　阮楠觉其实不太理解成晓英为什么一直很关心她的感情生活，毕竟她自己奔四的年纪都孑然一身，完全没半点找对象想法。

　　关于这儿，阮楠对她还挺抱歉的，她总觉得成晓英是她妈的受害者。

　　记忆中，苏方萍女士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她弹得一手好琵琶，也精通唱曲，整日琴不离手，余音绕梁，情感丰沛。

　　阮楠和她爸都属于音乐蒙子，听弹曲和听小孩吹树叶没什么两样，后者甚至还新奇点，所以时常会出现一种状况。
　　苏方萍女士抱着琵琶激情演绎，时而高亢时而婉约，情绪百转，而阮楠和他爸在墙角，瞪着眼睛傻了吧唧望着，没有沉浸其中，也没有感同身受。

　　时间长了吧，确实受不了。

　　苏方萍女士也是个直率的性子，她不甘于对牛弹琴的平庸和寡淡无味的生活，决心要让生活重回精彩，也就直白了当提了离婚。

　　这事儿对她，她爸，还有彼时的学徒成晓英冲击都挺大的。好好的日子，两方没什么矛盾，怎么就能毅然决然要离婚了呢？

　　那时阮楠正上初中，才刚意识到看动画片对她来说有些幼稚，成晓英就向她提出了个深刻的问题。
　　她问，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成你妈这样，为了追求热爱和自由抛下一切跑路了。

　　幼小的她哪懂这些东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骂天骂地，刚学了新成语，也不管对不对就唾沫横飞用上了，怼她不要春秋笔法，美化她妈的丑陋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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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再大了点，发现成晓英迟迟啥没动静，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想到了当初她提出的疑问。

　　她的疑问也不是没道理。阮楠作为她妈的受害者之一完全能理解，不过和成晓英的顾虑大相径庭的是。

　　成晓英怕自己会抛下别人，而她觉得可能自己属于被抛下跑路的那个。
　　*

　　阮楠在安博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很快到了字画展当天。

　　这些年文物方面的工作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半年前沆安还承办了文物交流会，也是为了响应号召，安博借着春节的热闹氛围筹备了字画专题的大型活动，又借微信运营号广而告之。

　　宣传力度大，吸引了本外地不少人。

　　阮楠作为编外人员，不用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企划，便被安排成了推广文创产品的有奖互动活动区NPC，大冬天穿着白衬衫马面裙，衣装单薄，好在博物馆开了暖气。

　　有奖活动区的热度向来居高不下，阮楠看了眼蜿蜒盘旋的长队，感叹完人真多，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男生身上，温声道了句：“抱歉，回答错误。”

　　寸头男生“哦”了声，嘴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半晌又挠了下头，表情尴尬纠结地脱离了队伍。

　　阮楠忙着在平板上刷新题库，没太注意，再抬头时陈小青已经拉开隔离带走进活动区，在活动板上挂好“休息十分钟”的告示牌。

　　“你别管这儿了阮楠，成副馆让你去二楼帮忙拍个宣传片。”

　　阮楠：“现在？”

　　“嗯。赵际已经在二楼了，”陈小青说着，突然神秘兮兮笑了下，“我给你说，二楼可有个大帅比！”

　　阮楠眉梢微挑，“二楼帅哥挺多的，你说得哪个？”

　　“？”这话让陈小青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没见过世面，“你又说得哪群？”

　　“进门一排帝王图，唐宋元明清都有，个数个威武庄严，你说的不是他们？”

　　陈小青笑着作势要打她，“我没和你开玩笑啊，是活的能呼吸的！那五官气质无敌了，刚和他对视了眼，那眼神……人都给我看酥了，跟啥化学武器似的。”

　　“你说的真不像化学武器，”阮楠笑，“像条电鳗。”

　　说得挺玄乎，不过阮楠还真不会怀疑陈小青的那双“发现美的眼睛”。

　　这话还是她自己说的，整个安博都知道，骂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没问题，她承认自己表达能力低俗浮夸，但千万不要质疑她那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作为安博古画修复部门的中流砥柱，陈小青修复的图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其中还不乏名画，要没点超凡脱俗的审美能力，根本当不了那根台柱子。

　　阮楠问：“喜欢啊？”

　　陈小青摇了摇脑袋，“虽说那帅哥确实是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那款，不过我这人就是有定力，不然面对那么多古画还能把持得住？早成通缉对象了。”

　　陈小青拨了下桌上的小红旗，撑着胳膊脸上浮出不屑：“不像那个赵际，他想让人家在宣传片里出个镜，一直劝！人家根本没想法，他心里还没点数，一日是low bee，终生是low bee！”

　　“说明他也认同了你的审美。”

　　阮楠把题库分好类别把平板递给她，陈小青唰一下薅过，“我的审美还需要他认同！”

　　十分钟刚过，活动区恢复了开放。阮楠到二楼的时候，赵际正站在个颀长身影的旁边，手撑着墙柱，仰着头苦口婆心劝说。

　　“耽误的时间不长。跟你说，我们视频放出去，说不定你还能走红一把。”

　　不知是嫌弃那人聒噪，还是觉得他姿势膈应，男人侧开身，视线落在面前的风俗画上，唇角平直，声音冷劲，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周存安：“我真想红，还需要靠你三瓜两枣的视频？”

　　赵际：“……那能加个微信吗？交个朋友以后好联系。”

　　“没手机，有事儿写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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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沆安还挺小的，阮楠想，这都第几次碰见了？

　　和周存安相处过几次，她也对他有了些大概的认知。

　　最深刻的印象是，这人说话特直。从他嘴吐出的话，不像是为了宣泄情绪刻意而为的夹枪带棒，更类似于单刀直入的诚实，这种推诚有时很伤人，是能让人体验到切肤之痛的那种伤。

　　要说他嘴毒吧，还真说不上，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要真想火，光靠他的脸就能横行霸道了。

　　阮楠觉走到两人旁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种没脸没皮的看客样，她也算了解赵际的秉性，心里默默数了三秒。

　　三秒一到，果然给赵际看得挂不住脸。他扭头看了她眼，抱着胳膊，站姿像颗歪脖子树。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赵际，人家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吧，”阮楠好声劝了句。

　　“我在邀请游客协助拍宣传片，这是我的工作。你个外部人员管得挺宽，”他的手摸向脸侧，眼睛提溜出了下三白。

　　阮楠觉得他这逻辑，“也就因为我是外部人员才能大胆发言，要真和你是同事不得客客气气，让面子上过得去？”

　　赵际：“……”

　　说起来，阮楠和赵际也算是有那么段不太愉快的前尘往事。

　　彼时她第一次到安博帮忙，除了成晓英外人生地不熟，赵际被安排给她拍照制证，自然而然成了阮楠在安博认识的第一个人。

　　有那么段时间阮楠还挺欣赏他。人收拾得干净精神，摄影专业审美在线，说话谈吐很有个性，言行举止也不太在意外人的看法。

　　阮楠一直以来都不太会交朋友，性格随缘，但赵际就挺热络一人，能兴致勃勃和她一起讨论穿搭配饰，讨论美食的花式做法，话题契合，两人就差以“姐妹相称”了。

　　直到某次和他出门逛街。平日阳光开朗一人突然就对街上一身材挺好的美女开始评头论足了，内涵她走路歪歪扭扭不正经，语气里藏不住的贬低不屑。

　　那一刻，阮楠觉得他陌生又没劲……

　　也是没和他说清楚，阮楠不动声色疏远了他，自认为还比较隐晦。现在想起来，哪里是不动声色，简直不要太正大光明，估计在对方眼里有无缝衔接的渣男那味儿。

　　不过这事儿也说不清楚，还能怎么说？说他扭得幅度比人家大，评论别人前先去镜子里照照自己？

　　这不是故意找架吵。

　　阮楠回过神，恰好瞥见周存安嘴角毫不收敛勾了下，很明显一表情，赵际这么要强爱面子一人，果然又脸色一沉，小辣椒似的开口呛声。

　　“你这是在内涵我？别以为有人给你撑着你就能随心所欲，谁都要让着你！”

　　阮楠：“有谁让着我了？”

　　赵际：“谁都在让着你！”

　　“你们都在啊，就现在先拍一段看看，傻站着做什么？”恰时，成晓英大步走来，拍了拍赵际的肩膀，

　　见赵际眉头一竖，成晓英这才注意到此时的氛围，正言厉色，板着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赵际下巴指了指，阴阳怪气回了句：“您问阮楠吧。”

　　成晓英看向阮楠。

　　阮楠：“……”

　　阮楠缄默着也不知怎么开口。这种事儿当事人理论还好，要摆到第三方，还真有些上不了台面，跟幼儿园小孩儿吵架似的，总不能让人来评理。

　　阮楠正组织措辞，旁边身形优越的人突如其来笑了声，手没在衣兜里，居高临下看着横眉怒怼的赵际。

　　“三十六计学得不错啊，知道先发制人，开不开班？我给我弟报个名。”

　　赵际：“……我可没说错，是她先干涉我工作的。”

　　“绝了，我还以为倒打一耙就猪八戒会用。”

　　阮楠觉得周存安也挺绝，有说相声的潜质，做捧哏肯定能逗笑观众。

　　她略微局促的情绪冲散，脸色舒缓，眼神盯着他浅淡的眼，深邃得像是无法撼动的巨木森林，能化风雨于无形。

　　成晓英：“阮楠，他是？”

　　阮楠解释了前因后果。她知道成晓英平时看着随和温柔，可真发起火来还真不是谁都能遭住，想着便省略掉了一些细节，就比如他没脸没皮找周存安要微信。

　　“行，我知道了，”成晓英沉下眼，随后向周存安说了句“抱歉”，“这事儿我会好好处理的。阮楠，你带着游客转转，讲解讲解。”

　　阮楠应了声“好”。

　　二楼展厅里游客络绎不绝。轻薄的阳光从透明天花板，在室内空气中流动，光影在细腻的白墙上交织辉映，映照出三俩成群低声说笑的人。

　　阮楠目送着成晓英带着赵际离开，回头看了眼周存安，“抱歉，安博不常出现这事儿，你还挺倒霉的。”

　　“……”
　　周存安转身看画，不声不吭。许久没见，他黑发短了些，利落清爽，衬得侧脸更加优越。

　　“你也对字画感兴趣？”阮楠抛出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周存安手抄在衣兜里，散漫地说了个“还行”.

　　“哦，”阮楠：“其实字画还挺有意思的，就比如面前这幅仕女图，还在最近大火的古装电视剧里出现过，叫‘水调歌’。
　　不过在电视剧里面是以屏风形式出现，比例不太对，没原图有韵味。这个电视剧你看过吗？”

　　“看过。”

　　阮楠讶异：“你还看过这个？”

　　“你刚才是说了很火吧？”周存安顿了下，语气里透露出一种‘难道我很土’的疑惑。

　　阮楠原以为这哥应该只看些战争热血片，就随口一问，没打算得到什么正向的回答。也是没想到他涉猎广泛，她好奇心促使又趁热打铁多问了句。

　　“那你看‘婆媳时代’和‘回门的诱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