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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玉髓宫 ...

  •   六月,水叁陆。南海基地。

      殷许秋暂且放下火肆陆的流言蜚语,跋涉而来,要验证栖寒宫留下的那句“待到珠光水落”。

      当然,一时半会儿珠光湖并不会干涸。

      赵之迁还在炎炎烈日下的空地练武,又带起了水叁陆卷生卷死的慕强风气。

      一群人与其过招,观众拍手叫好。

      甲:“之迁啥时候跟我们赵小主比试一番?你岁数今年可以参加五行祭典了吧!”

      赵之迁尴尬挠头,还是笑答:“我差得远呢,赵表哥先天元素赋能,资质非我可比!”

      闹着笑着就又有人来切磋,赵之迁来者不拒,蓬勃朝气光彩照人。

      然而,殷许秋既至,赵之迁愣了下,散开众人,就赶忙去问候。

      “殷家主你怎么来了?”

      “考虑到你要参加五行祭典,赵小主让我关照珠光湖的情况。”殷许秋面不改色,毕竟赵无澜困在金壹陆可谓严丝合缝,理由是他编的,但还算合理。

      太阳暴晒,赵之迁方才过招的汗后知后觉淌了一滴下来,他抬手抹了下,镇定道:“啊,好……好啊。”

      赵之迁领着人走向珠光湖,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三个月都不到。

      殷许秋站在镜面似的湖边,而湖水在太阳照耀下愈显波光粼粼。他矮下身去,卷起袖子,就要把手探入其中。

      赵之迁及时阻止:“哎!”

      “里边都是水元素,你是火系,这样做,手会废掉的。”

      殷许秋还是义无反顾地将手潜了进去。

      他是火系,若湖中有什么东西,刚好会有反应。

      这样不管赵之迁是否知晓,都能发问一二。

      果真,湖中有阵,湖底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殷许秋本想与赵之迁回旋一二,然而起身看赵之迁的神色,他还是太稚嫩,脸上藏不住情绪。故而直接问了。

      赵之迁面色纠结一阵,而后,忽然说:“殷家主,你有没有关注火肆陆有关金系人骨的流言?”

      殷许秋眉头微蹙,然而不甚在意:“那不是流言,是事实。”

      “金壹陆若真和火肆陆闹翻,那时水叁陆麻烦也不能避免,倒不如给自己留个筹码。”

      “你的意思……湖里是?”

      “中陆的花容失。”

      真被西海棠猜中了。

      殷许秋反问:“但若是没有闹翻,甚至对方根本不在意呢?”

      赵之迁却十分笃定:“不可能。”

      “你还记得谢俊德家出事吧,那场南海波涛是中陆掀起的,他们必然有意肇事。想来是正在创造机会,不可不加以提防。”

      ——这也是西海棠的思虑所在。

      中陆有什么底气,要说,恐怕必有一个凤凰血觉醒在即的天盗火了。

      ……

      金壹陆,第三大区,浣青玉。

      这片地下炼金区到处是莹莹青光,骨人们秩序井然地分为四个部门——

      炼玉,碾磨,挑选,运送。

      银河粉尘似的玉沫淌了遍地,赵无澜踩在其上,啧啧称奇,不愧说金壹陆遍地是金,他现在感觉水叁陆对比起来都是贫民窟。

      有前濯银月区的少女骨人开口先例,赵无澜抓着个经过的就要询问一二。

      然而并无回应,难道这里财气不足,所以骨人不会说话?

      赵无澜现在完全不怕了,他刚走到一个躬身墙角的骨人面前,那骨人就抱住他那只脚,要把他逾越的腿挪开。

      “喂,喂?”

      骨人完全听不见,只是一味地要搬开他的脚,行不通,就去刨开赵无澜脚下那片玉沫,直到翻出来一根骨头。

      骨人僵硬地抬起头颅,用那空洞的眼窟窿盯在赵无澜的方向,后颔首,机械似的在一片玉沫中挑挑拣拣,再将其拈入骨头里,如此重复。

      赵无澜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凄恻,他沉默着看了会那骨人,转身离开。

      殷烬雪与他对视一眼,又抱臂移开了眼睛。

      起初,他们进入地下炼金区,觉得惊悚幽然,又以为富丽堂皇,而在地下跋涉一月多,情绪是愈发低沉了。

      金壹陆的人们都变成了这些怪物,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重蹈覆辙地日复一日。

      “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区?”赵无澜问。

      百里远:“快了,六月半吧。”

      百里途:“你是不是还想着今年五行祭典?”

      赵无澜不语。

      殷烬雪:“肯定是赶不回去了,少一年能怎么样?”

      赵无澜似是妥协,半晌之后,才回话:“……不会怎样。”

      如此行走赶路,果真半月之后,眼前光景变换——

      走到了尽头。

      “涤红尘区由此上……”百里远读着标示牌,转身看向后方,“最后一个区在地上?”

      抬眼望,隧道蜿蜒曲折,顶部透过一线光,余三人一致点头,遂出了地下炼金区。

      回到地表,极富豁然开朗之意,这里的建筑果然不如洗金杨区的高耸入云雄伟壮观,而是贴近生活小巧精致的,房顶也无人头佛像,仅是玉石翡翠雕刻的一排鸟雀。

      而最与前截然不同的,是人。

      衣着华贵镶金佩银的人们走在大街上,把玩着金丝雀与鹦鹉,金子掉在地上都没人捡。

      殷烬雪首先注意到一个事实:“这里的人……颜值太高了吧。”

      百里途不是看重外表之人,他确也十分客观地点点头。

      小孩粉雕玉琢,青年玉树临风,老人容光焕发。

      由于生活富足,四处没有商店,没有摊贩,卖菜的更是无。

      人们走在街上仿佛就是为了炫富,或者因为没有生计烦恼而无所事事地游荡。

      赵无澜不禁陷入思考,假如人们都绝对富裕,完全没有人辛苦疲劳地进行贸易交换,又处于一种封闭的环境中,那么大抵状况如此这般吧。

      只要“人”是死的,所有怪异都不在话下。

      但他曾在几年前看见过金系的人,譬如那个李泯然,应当与自己同岁,不是还挺有血有肉的?

      恰在此时,人群躁动,纷纷都朝一个方向涌去。

      半空浮现金字花名册,人群陡然沸腾。

      百里途眯起眼睛,看那一排排李姓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这是每年被选中的人。

      而拥挤人潮散去,又变成了看花逗鸟的闲散模样。有一班人马却整齐地朝着另一方向前进,惹人注目。

      “难道是方才名册上的那批人?”

      赵无澜疑惑道。

      “那跟上去?”殷烬雪答。

      百里远还在前带路,说:“他们的方向,看来是辉金洒月宫。约莫三日可至。”

      四人走走停停两个月,娇贵的大小姐脚底板都磨血泡了,然而他人无怨言,自己也不肯展示脆弱一面。

      赵无澜察觉殷烬雪越走越慢,不知道哪里弄来一根骨杖,丢给她:“你不要拖我们后腿啊。”

      殷烬雪没再犟,老实接过拐杖,说了声谢谢。

      “没事。”

      殷烬雪撑着骨杖慢慢走,赵无澜就在她旁边,想起先前与栖寒宫所为,忽而有些说不清的愧疚。

      走过这一路,炼金术的全貌已现,而她和栖寒宫合伙时的另一疑惑,此时也于心底联想有所料,就有些不想去辉金洒月宫了。

      当时,殷烬雪问栖寒宫:“为什么是那个花容失?”

      “我虽讨厌中陆那群人,但没有明确理由,也不想贸然下手。”

      栖寒宫只说:“他不是花容失,他是赵无澜克星。”

      ……

      殷烬雪兀自回忆当时情景,旁边赵无澜有所感应似的,忽然朝自己腰间摸了下。

      凉沁沁的南海雪珠与蓝玉穗子还在,但惯常别着的梨木簪却不见了。

      ……这回难道忘了带出来?

      “赵无澜,能不能讲讲你在神龙山拜师学艺的故事?”

      殷烬雪出于慕强情绪,还是真心佩服这人实力的。

      路途遥远,有天可聊好得多,赵无澜看在殷烬雪脚痛柔弱的份上,悠悠然开了尊口——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我被爹娘送到神龙山。起初几个月,可谓空山寥落,尘寰萧索。师父让我看的书念的字练的武,我都觉得无聊至极。”

      “那时离开方圆十里宫,非常不适应,根本不想学。”

      “我甚至凌晨夜半醒过来,想偷偷离开神龙山。然而尘寰外院门深闭,师父怕我乱跑,白日也盯我一整天。”

      “叛逆情绪严重,我表现很差,功课奇烂,师父拿我没办法,逐渐也接受我每天潦草混日子。”

      “后来师父实在忍不了,写信给我爹娘告发我。他们很尴尬,说我可能资质一般,不适合修行,也慢慢不管我了,就嘱咐我吃好喝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再后来,师父无意给我讲到了关于李高壬的事迹,他说那个人多么多么厉害,我听得很烦,不知天高地厚地夸下海口,说我也要当天下第一。”

      “然说归说,我还是没什么行动,吹牛摸鱼,撒泼打滚,捣乱破坏,就是不学。”

      “直到那年年末,十二月的一个冰天雪地,师父第一次领我下山。”

      “那时寒天茫茫,山道漫漫。风雪落幕之际,我遇见了我师弟。”

      殷烬雪拿拐杖的手一抖,心说这开场不太对啊。

      赵无澜神情晦暗,垂眸复又抬首,长望爬上远坡的月亮。

      他淡然续话,语气漫不经心:

      “那位师弟脾气很怪,拒人千里,冷言冷语,却偏偏执拗较真。”

      “他上神龙山只为一件事,就是成为天下第一。”

      “我起初看不惯他,因为他是低等的木系,还恶疾缠身,简直不自量力。”

      “第一次比试,他输了,我趾高气扬,让他给我做牛做马。不过一周之后,他再与我切磋,就把我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

      “而后,我的自尊心胜负欲被彻底激发,开始用功用心。水系潜能超凡,三天后我不费吹灰之力,又赢回来了。如此反复几乎有一年。”

      “第二年同修南山,我不计其数地看他一瘸一拐的狼狈样子,逐渐不想再讨厌他了。我想尊重他的努力与顽固,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样认真修炼,果真进步飞速。那之后,神龙山在我眼前焕然一新,我慢慢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下一次的过招。”

      “那位师弟还是那么冷漠,我偏要惹是生非哗众取宠——大抵没什么成效,他一次都没笑过。”

      “当然,我愈挫愈勇,练武如是,对他态度亦如是。”

      “随着用心观察,逐渐地,他数不胜数的长处优点都涌进我眼中,我佩服他,认可他。长此以往,我也没再赢过他。但我输得心甘情愿。”

      “第三年,山下的梨花开了,他第一次笑了,那种如愿以偿的感觉让我毕生难忘。”

      殷烬雪默默听着,心想市井流行的亡妻回忆录也是这个风格,忐忑道:“……现在呢?”

      赵无澜轻轻摇头,折起手臂放到脑后,云淡风轻:“我再也找不到能让我觉得亢奋的人了。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殷烬雪能够理解,此前她也因赵无澜厉害而心有仰慕之情,不过没想到,这人一开始是个不学无术的问题生……怪不得从前是水叁陆赫赫有名的赵混世。

      如此,赶路的时间很快过去。涤红尘郊区寂静空幽,那批名单上的人亦不知所踪。

      三天之后,四人终于看到了坐落郊野的辉金洒月宫。

      宫殿金赤与碧色灯火半明半暗,摇着暗影的老树婆娑生风。

      黑鸦枯寂,蝙蝠盘桓,草丛窸窸窣窣地躁动,而头顶月色幽然。

      任是百里途都出了一身冷寒。他下意识去问百里远,然而手边的人乍然间就不见了!

      “他人呢?”赵无澜捏了把手心薄汗,殷烬雪紧张得吞口水。

      百里途摇头,神情并不好上几分。

      正当三人踌躇原地时,一排排容貌姣好的男男女女,幽灵一样从远处辉金洒月宫大门游来,脚踩枯枝的声音咯咯吱吱,白瓷的脸在暗夜里愈发清晰,金玉的服装泛着磷火,诡异整齐地鱼贯而出。

      “混进去?”

      赵无澜提议罢,表率二人,先一步沧澜生影入翡宫。

      蓦然身后一声响,殿门倏闭,错落宫室环起异语梵音,从殿中可觑的雄伟佛像人尊处传来,声波仿若化形,震得赵无澜头晕目眩。

      ……那两人没跟得上来。

      他扶着神鸟雕塑躬身缓劲,驱动水元素让自己清醒,可霎时脑海中黑暗混沌,脚下像触动什么机关,唰地一下失重坠落。

      落地站稳时,周围黑暗昏沉,偏殿顶又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雕细磨的牌匾,其上荧光幽绿,依稀辨认道:

      玉髓宫。

      赵无澜唯觉一身恶寒,生一把火,不敢大幅度动静,而转身一刹——

      照亮了环墙三面的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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