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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琼骨殿 ...

  •   五月凉夜,西海棠在水叁陆寻迹无果。她一时间不知去往何方,闷头飞向了火肆陆。

      殷府书房灯火昏昏,西海棠扒在窗口,观望着其中动向。

      床榻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身白衣的男人托着碗底,还在慢慢搅匀药汤。

      栖寒宫肩负重伤,倒抽口凉气,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倚靠床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殷许秋收拾了就抬脚走,二人全程不发一言,更别提什么眼神交流,不是苦大仇深就不错了。

      终于,在殷许秋合上门的最后一秒,栖寒宫吊着沙哑的嗓子,说:“你……没有问题问我?”

      西海棠悄悄地化为萤灵落在墙角,幸好没人发现。

      “我问你就会如实说吗?”

      殷许秋眉目神情淡然,并不想多留。

      “我说。我都说。”栖寒宫朝殷许秋的方向招了招,脸色苍白,往日焕发之容光如今憔悴可凄。

      殷许秋缓缓踱回榻边,坐在书桌的凳子上。

      “你一定记得,南山五百一十七年,我们初见于中陆的情景吧。”

      殷许秋抬眼望向栖寒宫的方向,这人还在对他笑。隐隐的莫名情绪泛在心间,他复又垂眸静默。

      那一年,殷许秋在五行祭典崭露头角,彼时的神龙榜就被中陆控制,来自五陆的高手难以登临第一之位,被暗中截杀之人数不胜数,可谓李高壬之后,再无江湖令主。

      人们似已习惯于昆阳地符宫内不言不语的少年主管中陆,安然无知地和李成裕一同遁入六陆的黑暗时代。封闭的,不流动的,不平等的,靠权力与武力说话的时代。

      此后殷许秋就开始研究五行大陆的历史,在古老蒙昧之地寻找荒天异闻。他更多的将自己埋在古籍书堆里,隔三岔五年再去神龙榜一会。而此期间,陪着他的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小木头。

      小木头没有名字,见到殷许秋的第一面,就说让他给自己取个名字。

      “你最喜欢什么树?”

      殷许秋知道姓名对于木系的非凡意义,他拗不过那棵小木头,只好暂搁笔墨,耐下性子来跟他说为数不多的话。

      恰逢彼时秋高,而金桂欹斜入窗,主人折枝入画。

      小木头机敏,便猜心中所想,笑说:“桂树乃我所喜。”

      “善。”

      “月桂栖于广寒之上,以后叫你栖寒宫如何?”

      ——广寒有明月,奈何不可掇。

      “许秋……我接近你有目的,但我不害你。从前很久很久,有个算命的说,火肆陆魏府生于四百九十九年的长子大有所为,让我以后跟着他安享荣华富贵。”

      “我真身非人,来世上是报恩的,可我从未见过创造我的人,只是冥冥间受到某种指引,他告诉我这么做。”

      “我如今身负重伤,料想命不久矣。你不必深究。”

      “……待到珠光水落,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吧。”

      话落,栖寒宫安然闭上眼,最后一句是:

      “你要记得把我烧了啊。”

      殷许秋就那样静静看着,看那人缓缓变成一棵槐树枝。

      栖寒宫原来是槐花树,原来十年来陪他的都是一个虚妄的名字。

      槐树枝似乎还藏着什么,生生不息地泛着幽然的绿光。殷许秋却坐在那张凳子上一动不动,眸色黯淡,唯觉心里空落落,像被挖走了一块。

      倏然间,一道火光从窗口翻入,迅捷如一道利刃,猝不及防,西海棠抓起那根槐树枝,当即拿真火烧了。

      其中裹着很小块的孔雀石。

      “给我吧。”

      ……

      第伍陆,连绵雨晴,清新的草木气息随风荡了一遍又一遍。

      神农栩很不巧的着凉,西海棠心事重重,在这一天终于忍不了,拉他去看郎中。

      他们住的偏僻,也不知何处有医馆,只当晒太阳似的到处闲逛。

      低矮破落土坯房拥挤,荒草凉烟,羊肠野径通幽,杂蝶鸟雀于无厘头的花叶间飞舞跳动。

      远处有山,五月里已经披上翠衣。而在山的方向,逐渐走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神医背着草药篓子,步伐倒不沉,瘦而白的面容为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五月正值槐树生长。断木小心掐了越墙而出的一嘟噜花穗子,装进背篓,继续行路。

      神农栩:“那个好像是神医啊。我这小感小冒……”

      西海棠已经追上去了。

      断木慢吞吞转身,看他俩人,旋即笑了:“二位小友可有问题呀?”

      “哦,我认得你,当初老朽给赵陆主看病时,你常跟在赵小主左右。”

      神农栩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晃着走过来,十分抱歉道:“神医,我就是感冒了,有几天了,一直不好。”

      断木笑呵呵点头,这阵子感冒的人多,现成的药还剩下几包,给了神农栩。

      “对了。去年四月啊,我向赵小主借了一册话本,赶路随身带着,你们替我还给他吧。”

      神农栩接过药和书,怪不好意思的。

      神医又拿木杖敲了几下脚下的泥土,伸手绕了绕春暄,道:“真是多亏了赵小主,老夫好久没看过第伍陆的雨后春光了。”

      ……

      五月半,金壹陆入夜,地下濯银月区。

      赵无澜,殷烬雪,以及百里兄弟已在地下断断续续行走大半月,还是刚走出洗金杨区,来到第二大区。

      因为金壹陆的特殊作息,他们只能颠倒日夜地来到地下,对于赵无澜这样向来规律作息的,熬夜赶路被他浮夸成“灭顶之灾”。

      殷烬雪也不再嫌弃他了,发现跟这人一起还挺有意思,即使赵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一行人的胆颤心惊。

      地上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其下却吊着一个又一个家族的骸骨。金壹陆的人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炼金,炼到最后只剩金石白骨。

      满眼的森森金玉白骨,悬挂在地下走廊的顶部,建筑是粗壮的树杆,而那一节节骨头是深入地底贡献营养的根须。

      尸骨数量越是庞大惊人,其宅邸越高耸入云,自己深埋地下不见天日,却有宅顶的神佛雕像替他们窥探云霄。

      那些骨人还在活络关节,牙齿咬合,扭动头颅,似乎对异样元素者的入侵而感到异样。

      在这条地下炼金区行走,就宛如来到一个惊天动地的矿洞。那些骨节泛着光,金绿赤朱,星星点点,在黑暗中蜿蜒漫长。

      殷烬雪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看谁都不爽,毛躁地狠狠踹了一脚挡路的白骨。

      “喀哒”一声,白骨悚起,竟然发出奇异的声音,开口说话:

      “好烫、好烫的人……你要烧死我,烧死我!”

      殷烬雪听它们会说话,更加气愤:“会说话不早点儿出声!本小姐要被你们这群玩意儿吓死了!”

      赵无澜幽幽道:“你不觉得会说话更恐怖吗。”

      殷烬雪出一身冷寒,猛然一掌把赵无澜推得后退十数步,赵无澜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请问,前边有人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背后森森然响起,像有实感的幽灵。

      赵无澜感觉有什么东西慢慢摸上他的腰,他戒备高防,瞬时间反手扼住,却抓住一掌心的生硬白骨。

      “啊……对不起,可是你抓得太疼了。”

      赵无澜低头看去,是一副矮小的骨架,正在……和他说话。

      赵无澜很快松开手,抬眼望去,少女背后是一群骨人,它们抬着担架,其上还是一具白骨,但头颅四肢手掌都是分开的,那副骨架光泽温润,质地非比寻常,像艺术品一样摆在那里。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赵无澜试问,其实不指望它们能回答。

      “我们……到辉金洒月宫进贡产品。”

      骨人少女说。

      “这是我们的职责。”

      “洗金杨和濯银月两大区一直在争高下,哪个区每年进贡的东西质量高数量多,谁就能在次年获得更多资源,把楼建的更高。”

      少女说罢,又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继续往前。

      前边的殷烬雪又被撞了几下,骨人们大抵是怕光而看不见的。但还知道道歉,殷烬雪也就勉强讲点理,没有一把火把地下街烧个窟窿。

      百里远在前方带路,百里途道:“看来我们还是得探一探辉金洒月宫。它在涤红尘区,远着呢,须得加快脚程。”

      ……

      六月,天盗火日夜不歇地在海蚀崖修炼恢复,自从西海棠告诉他,花容失被封在水元素溢满的珠光湖之中,他就愈发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出西海。

      然而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火肆陆邻里之间逐渐传开一条消息,火南巷尤其躁动。

      “听说没有,从前这开店的唐还西唐大匠,她打铁用的金壹陆的人骨!”

      “赵家修的那座天桥,定然也少不了金系的骨头……”

      “你从哪里听说的,真不要命!”

      “从暮霭火明宫传出来的。长孙公子近日旧症复发,我叔叔是郎中,去给他瞧病的,就听见他嘴里念叨这些。”

      “火肆陆和金壹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会因为那唐还西而挑起两陆的事端吧!”

      一时间,火肆陆人人自危,铁匠们闷头打铁,锻造兵器,价格飞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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