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而归》目了了

48、冷却

　　高考倒计时7天，教室外的空地上难得得热闹，高三各个班级的学生们都拿好了凳子，依次出来和校领导以及各科老师拍毕业合影。
　　高三文一班是第一个，章岭早早地拉上方欣欣去占了一个满意的位置。
　　“告诉你一个拍照的诀窍，站着的时候要稍微侧着点儿身子，脸不但也要微侧，还要低头，目视前方，睁大眼睛，然后微微一笑！哈哈，拍出来绝对又瘦又美！”章岭悄悄在方欣欣耳边传授着她的秘诀。
　　“嘻嘻嘻，你说得靠不靠谱啊，别一拍出来跟鬼似的！”于笑笑打趣道。
　　“去去去，我又没跟你说，爱信不信！”章岭不屑于与她辩驳。
　　“我信我信，一会儿我就这样试试！”张杨说着，已经摆起了架势，不过有些用力过猛，那夸张的样子惹得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队列很快便排好了，摄影师站在前面测试着什么。阳光格外热烈，刺眼的光照着大家的眼睛，方欣欣努力地睁着双眼，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和大家一起喊出了“茄子”。
　　“哎呀，我好像眨眼了！”
　　“我好像也是！完了完了……”
　　“我刘海忘记整理了，这下要丑大发了，呜呜……”
　　……
　　一路听着周围同学的谈话，方欣欣独自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很快要到了！
　　方欣欣抬头仰望起头顶的蓝天，这片她感觉才刚刚适应的蓝天下，有她太多不舍的过往。她期待却又害怕着约定日子的到来：那是个赌约，赌上的是她的往后余生。
　　很快到了高考的日子。这天天气格外阴沉闷热，然而方欣欣依旧裹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长袖校服外套，镇静地坐在教室里认真解答着每一道题。
　　同学们像参加月考一样，一切照常，只是多了几分沉默。考完一场后，再没有人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正确答案，整个校园都变得寂静。
　　两天过去，一切都很顺利。考完最后一场的人们脸上都挂上了无比凝重的表情——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往日沸腾的一切，就在这时倏然冷却。
　　方欣欣和章岭一起沉默着回到宿舍，却看到于笑笑正抱了一堆书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二位室友。
　　“笑笑，你这是干嘛呢？”章岭不解地问。
　　“操场上有个收废品的，一群同学正围着卖书呢！这些书沉得要死，我可带不回家去，赶紧卖！你们也收拾收拾吧，一会儿人多了要排长队了……”于笑笑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了楼道里。
　　“欣欣，你卖不？”章岭拿不定主意。
　　“卖啊！不卖留着过年啊！这些书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了！”未等方欣欣回答，宿舍里正手忙脚乱收拾各种书本的张杨先发话了。
　　“人家笑笑卖书是因为对考上理想大学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也用不到它们了。你咋也这么自信？”章岭毫不客气地反问。
　　“哼，就算我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我也不会再复读了，我可以上一个不太满意的嘛，我可不想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再复读我要爆炸了。不说了，我赶紧去卖书了！”张杨丝毫没有生气，自顾自发泄完自己三年以来的压力，抱着高高的一摞书，仰头看着远方，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宿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遭儿累死个懒汉。唉，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章岭看着像螃蟹一样走出去的张杨，不禁感慨着，随后又转头问道，“欣欣，明天有人接你回家吗？”
　　“没有……”方欣欣想到明天要把这么多书弄回家，有些动摇了。
　　“我觉得我还是先不卖了，我怕我爸知道了会揍死我。你要卖的话，我帮你搬下去。”章岭打了个寒颤，似乎已经看到了老爸生气的面容。
　　“好，那今天你帮我搬，明天我帮你搬到公交车上去！”方欣欣自我感觉考得还是挺不错，虽然知名大学没指望，但上个普通的本科是没问题的，她也想早点毕业参加工作，给外婆过好日子，复读也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于是便欣然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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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男生宿舍里紧锁着门，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地上摆了一打啤酒，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兜花生米，一兜蚕豆，还有一个塑料袋里放了一只已“残废”的烧鸡。
　　一条腿被任舟行放在嘴里正啃着，一只翅膀正被握在路风的手里，一只爪子进了陈年的嘴里，很快变成了骨头渣被吐了满地……
　　温顾则抱着一瓶啤酒沉默着。
　　“老温，我就不问你考得怎么样了，你也差不了，国内知名的大学随便挑。我就想问你，你要挑哪一所？”任舟行说完，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奋力咽了下去，因为一时难以接受这啤酒的刺激，表情变得有些畸形。
　　“漠北大学。”温顾淡淡地回答。
　　“啊？漠北大学虽然也是知名的重点大学，但是地处西北，毗邻沙漠，自然环境差得要命，你真的要去那鬼地方待四年？”路风吃惊地问。
　　“就是啊，凭你的成绩，怎么不考虑东江大学？大城市，环境好，机会多！”陈年也接着话。
　　“这个你们就不了解老温了吧！我知道他为啥选漠北大学！”许是因为喝了酒，任舟行故作深沉道，“他喜欢研究天文，沙漠里的星空最美了，对吧，老温？”
　　“对了一半。”温顾继续吝惜着自己的字。
　　“那另一半呢？”三人同时看向温顾，异口同声道。
　　“漠北大学的航天工程专业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此时温顾开始有些激动。
　　“你要学航天？不学天文了？”任舟行惊讶地问。
　　“等等，这天文和航天有啥不一样？不都是和星球有关的吗？”陈年迷惑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天文研究的是天上的东西，航天研究的是如何飞上天去！”路风抢先一步回答了陈年的问题。
　　“对！精辟！”任舟行猛拍一下陈年的大腿，表示赞同。
　　“啊！”只听一声惨叫声，”你干嘛拍我的腿？！”
　　“我想拍我的来着，这不是没找准吗……呵呵呵……”任舟行借着酒劲儿装着糊涂。
　　“信你个鬼！”陈年照着任舟行的后背拍去。
　　“噗！”桌上的美食全被任舟行的一口啤酒给玷污了。
　　“你你你，你也太恶心了！”路风脑袋往后退着，一脸嫌弃的样子，“这还咋吃？”
　　“这可不能怪我啊，都是老窖干得，他拍的我，要怪怪他……”说着，任舟行继续大吃起来，完全不嫌弃自己的口水，看得一旁的人目瞪口呆。
　　“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像是被你利用了呢！”陈年无辜地说着，“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喷的？还赖在我头上！”
　　见状，路风赶紧上前把那只鸡下半部分没被“污染”的肉都扒拉了下来，一脸庆幸道：“还好，还好，这里还有没毒的……”
　　“分我一块儿！”陈年赶紧上前去抢，路风却早已逃跑……
　　热闹过后，四人都半醉半醒，瘫软在了床上。
　　“路风，你还没说你有什么打算呢！老温是真想上天了，你该不会也真想成为神仙吧？”任舟行想起高一国庆节假期在路风家屋顶时的场景，舌头打着结问道。
　　“我呀！还真想当神仙！”路风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想像神仙一样有强大的力量，可以不畏黑暗，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可以免去人们的病痛，可以救人于水火。”
　　“这倒确实像神仙干的事儿……那你这是要做甚？”陈年一脸懵圈。
　　“让我猜猜！”任舟行突然来了精神，一屁股坐起来道，“不畏黑暗，保护想保护的人，这像军人的使命。免去人们的病痛，这明显是医生。你是想当一名军医？”
　　“知我者，任舟行也！”路风露出一抹被理解的笑容。
　　“这志向远大！哥们儿我自愧不如！”任舟行说完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回了床上。
　　“兄弟，你咋这么悲怆？你对未来有啥想法？”路风问道。
　　“我啊，粗人一个，没啥追求！老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不能说分开就分开！不过，如果可以，我要报体育专业，每天在阳光下挥洒汗水，那就是我理想的人生！”
　　“想法不错！挺适合你！”路风表示支持，紧接着又问一旁快睡着的陈年，“陈年，你有何打算？”
　　“嗯……打算……我没啥打算……，我就随便上个大学，毕业了跟我爸混就行……”陈年像说梦话一般迷迷糊糊地说着。
　　“哦，对，我忘了你家有矿，你肯定得子承父业继承家产啊！羡慕你啊，这躺赢的人生……”路风感慨着。
　　紧接着，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最后一夜了，大家故作轻松地聊到这里，心中的悲伤再难以掩盖。没有人愿意再说一句话，怕声音哽咽，暴露自己的真实心情。
　　“都别睡！”终于任舟行还是忍不住了，“老温，你咋半天也不说句话？”
　　温顾一直清醒着，静静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被任舟行这么一问，只好开口道：“你先保证不动手，我就说话。”
　　“……你……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任舟行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脸恐慌地爬起来扭头看了温顾一眼。
　　“不动手？”
　　“不动手。”
　　“你听。”温顾说完，把一个耳机塞到任舟行耳朵里。
　　顿时，各种嘈杂声涌入了任舟行的耳朵，紧接着是：“老温，我就不问你考得怎么样了，你也差不了，国内知名的大学随便挑……”
　　听到这里，任舟行激动地说：“老温，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都录到MP3里了啊？这好啊！多有纪念价值！回头也拷我一份！”
　　温顾见任舟行如此兴奋，只皱了皱眉，提醒道：“你继续听。”
　　许久过后，只见任舟行愤怒地摘下耳机，对着温顾吼叫道：“你个死温顾！你竟然敢录我打呼噜！赶紧给我删了！快！！！”
　　未等他举到半空的手落下，温顾忙道：“说好了不动手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任舟行咬着牙收回了拳头，“暂且放过你……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你等着……”
　　“多有纪念价值！哈哈……”路风和陈年此时故意重复着任舟行刚才的话，忍不住哈哈笑着开始起哄。
　　“你们别幸灾乐祸，这里面可不光有我的呼噜声，还有老窖在梦里唱的跑调的歌……”
　　“胡扯！我唱歌从来不跑调！即便做梦也不可能跑调！”未等任舟行说完，陈年便反驳道。
　　“切，不信一会儿你自己听嘛！这里面还有更炸裂的呢！那就是路风说梦话喊着某人的名字……”任舟行得意地剧透着。
　　“你胡说！我可从来没梦到过章岭！”路风心虚地爬起来朝着任舟行喊道。
　　“哦——我也没说你喊的是章岭啊！哈哈，不打自招了吧！哈哈哈！”
　　“唉！算你狠！我真是喝多了……”路风指了指任舟行，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懊恼地躺回了自己床上。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温顾突然说道。
　　“什么约定？”路风第一个问道，心里无比感激着温顾打破了他的尴尬局面。
　　“十年后，不管我们在哪里，在做什么，十年后的今天，我们来朝阳高中相聚！”
　　“好！我同意！”
　　“必须地！”
　　“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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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女生宿舍里，却异常沉默。每个人都还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地躺着。
　　突然，方欣欣温柔而略显悲伤的歌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宿舍：“
　　这世界
　　风有很多模样
　　拂过春夏，世间花容盛放
　　掠过秋冬，大地万物苍凉
　　……”
　　紧接着，章岭也跟着唱了起来，接着是于笑笑、张杨。
　　“这世界
　　风有各式各样
　　风和日丽时，头顶骄阳
　　风尘仆仆后，尽是欢畅

　　这世界
　　风有变幻无常
　　云淡风轻中，共享盛世
　　风起云涌时，醉卧沙场

　　这世界
　　风有四面八方
　　不问强劲温柔，不问风向
　　风起时，我便飞翔

　　这世界
　　风有万千故乡
　　不问凛冽炽热，不问去向
　　风起时，我便破浪

　　等风起，无惧骇浪
　　乘风的翅膀
　　奔前程，情深一往

　　再聚首
　　促膝云端，笑谈风云
　　有春风满面，
　　赴人生辉煌
　　……”
　　校园的夜空，乌云散去，繁星点点，闪烁着无数少年们的离愁……